候夢圓 第三章 錦書傳情

作者 ︰ 顧欣然

入夜了的乾京城,一片寂靜里有樂聲斷斷續續穿插其中,澀然琴聲中突然「錚」的一聲怪響。

孟府的書房中,一個男子一驚,從斜靠著的牆壁上一激靈直起上身,緊張地問道︰「沒事吧?」?

琴案前的女子對著燈光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慶幸地回道︰「還好,沒受傷……」

男子聞言翻了個白眼,從坐榻上趿鞋起身,一邊踢踢踏踏,一邊緊張地問︰「我是說……我的琴沒事吧?」

人頭伸來的黑影蓋住了一小片的琴面,那人頭的主人盯著琴弦的斷口,驚叫道︰「不會吧,又斷了一根弦!」

「什麼叫‘又’?」女子氣惱地推案起身,頭頂撞上某人的下巴,兩人都「啊」地一聲呼痛。

女子揉了揉頭頂,皺著眉眼,反問道︰「這把琴不是新用上的嗎?」

男子托著下巴,嘴里「  」地吐氣︰「那是因為我還以為你進步了,不會再弄壞了,這才讓你用的……」

「那可是我的‘寶琴’!」見女子不服氣地張嘴欲爭辯,男子先聲奪人地補充道。

扁著嘴的孟姑娘覺得怪委屈的,之前的琴斷弦是因為自己不大會掌握指尖的力道,心里著急運力一過猛琴弦也就劃斷了。而這一次,已略懂琴技的她本來彈得挺正常的,也不知道為什麼琴弦就莫名其妙地斷了!

男子見她委屈般地扁嘴低頭,心有不忍,席地而坐,伸手扳過案上‘寶琴’,仔細檢查它的斷口。

他皺了皺眉,抬眸問道︰「小妹,你彈個‘蝶戀花’怎麼都那麼緊張?」

相對而言「蝶戀花」的技法比較簡單,可之前听她彈奏,一個個音小心翼翼的,沒出錯但不免失了流暢,艱澀難言,似乎是小妹極其著緊這首曲子一般。

「沒有吧……」小妹的頭低得更低,不自然地喃喃道。

回憶起叩指和琴那次的境況,安慰她道︰「倒是那首‘破陣子’還不錯!」

話說,小妹學琴雖笨些,但學「破陣子」那種曲調鏗鏘、音節有力的琴曲倒是很有天分。不僅一學就會,還能自然地得些曲中意韻。

「嗯……」孟姑娘吸了口氣敷衍地應了一聲,用以掩飾她剛剛被觸及隱秘心事的羞赧。

侍從禮貌地輕輕叩門︰「四小姐、三少爺,有家書,是夫人吩咐下來呈給四小姐的!」

思誠正比劃著換弦的手一頓,撇了撇嘴︰「看來又是邊關老爹的信!」

思齊起身正準備開門去接,听他言語中的篤定,不禁轉眸反問道︰「哦,是嗎?」

思誠望了望天上的彎月,可不正是下弦月,看來快到七月二十三了。

他狀似隨意地答道︰「是啊,老爹每年快到你生辰都記得給你寫信,竟連今年在戰事中都沒忘記……」

話語中慢慢顯示出隱含的酸澀之意,繼續呢喃道︰「我都沒這待遇!」

思齊開門接過信,入手的牛皮棕色信封,兩指一捏還略有厚度。

「哦……」懵懂的孟小姐這才反應過來,感覺到他話中的酸意,本好心地打算安慰下他,卻見他湊過頭來,似乎準備與她一同看信!

「一邊去!」自覺好心沒好報的孟小姐一把將湊近的頭狠狠一推,沒好氣地怒道。

揉著側頰的三少爺委委屈屈地問︰「老爹的家書我為什麼不能看?」

哪知孟小姐已失去了耐心,挑挑眉建議道︰「要不你去看娘親的那封?」

娘親的那封從來只有她親自拆閱的份,至于信中提及他的內容娘親會在單獨「轉達」給他,至于是不是老爹信中的原意,那就無從考究了。

之前小妹不在府中的那三年,單獨給她的信也是有的,只不過都是娘親在保管。

這麼說來,老爹實在是太偏心,自己都滿十八歲了,老爹居然連單獨給他的一封信都沒有

越想越委屈的三少爺再一次湊過頭來︰「先看你這封!」

孟小姐招搖地揚起手中的書信,另一手點著信封上的字跡道︰「哎,三哥你沒見信封上有‘思齊親啟’四個大字嗎?」

自覺理虧的某人終于自行縮回了拉長的脖子,悻悻道︰「那等你看過了總可以了吧!」

孟小姐抱著雙臂,外邊的手拈著書信的一角抖了抖︰「等我看過再說!」

她施施然坐下來,把信往袖囊里一揣,拿起一本琴譜往眼前一攤。

果然,好奇的某人發癢般地撓著頭皮︰「怎麼還不看?」

「我的信,什麼時候看都是我的事!」孟小姐伸指一點袖囊,仰起小下巴。

……

閨閣深處,簾帳之中,一人盤著一雙光潔的小腳丫,靠在床頭,就著床頭琉璃燈的光亮拆開手中的信封。

「咦?」輕輕捏住一拉,一張薄紙的邊緣露了出來,同時顯形的還有另一張紙的折邊。

老爹從來言簡意賅,能兩個字說清就不會用三個字,所以之前雖說是給她單獨寫的信,也從來就是薄薄的一頁,從未多過一張!

而這一次卻很反常,除了那例行的一頁,例行的叮囑,還多了一頁。並且那一頁似乎是大幅的紙張,需要折疊了好幾道才能放入信封,是因為如今正經歷著戰事嗎?可是,到得戰事時間不應該更為緊張嗎?

孟小姐往床榻里邊挪了挪,以便空出更大的位置來鋪開這張神秘的大紙。

隨著大幅紙面的展開,慢慢顯示出了「它是幅畫」的本色。

墨色的線條,有濃有淡,相得益彰,山巒起伏間籠著流雲縷縷,清泉從山澗一瀉而下,畫面右下角翹起的亭檐下,兩個背影親密相依,一同眺望著人間仙境。

細看那背影,孟小姐的杏眸瞪得老大!

那一縴瘦小巧、一高大頎長的兩個背影分明就是一男一女!

女子挽著長辮、鞭梢及腰,貼身的裙裾勾勒出青春曼妙的美好曲線;而男子舉袖,似在為身畔的女子遮擋住山間的霧靄、或是斜射的陽光。

因作畫之人傾注了濃情蜜意,那本就描畫地極其細致的畫面中,女子的清雅、依人,男子的溫柔貼心,竟在畫面上鮮活了起來,任誰一看都會對這人間仙境中的這對般配的神仙眷侶心生艷羨!

孟小姐從畫境描摹之美中抽出意識,就自然立馬知道這肯定不是自家老爹的作品,這個時候能對自己老爹從邊關寄回的家書動如此手腳的還能是誰?

她撅著小嘴,不滿地嘟囔道︰「哼,在我老爹身邊居然都還不知道安分!」

似乎嫌這麼說一句不夠解氣,罵罵咧咧道︰「流氓!混蛋!」

她那張小臉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羞的,漲得紅撲撲的,明明忌諱那顯然「示愛」意味的一對背影,卻有一眼沒一眼瞄那仙境般美好的畫面。

……

夜里的北燕關籠罩在一片的死寂中,一個聲音急切地問道︰「國公,您沒事吧?」

月光里久經沙場的衛國公異乎尋常地臉色蒼白,他平靜了氣息,抬眸望望城頭黑壓壓的一片,擺擺手,狀似輕松地道︰「我……沒事!」

他這時似乎望著城頭,又似乎通過那里望向從前的一點︰「真想不到……他們居然還能‘死灰復燃’!」

他從龍建國之後,請命深入大漠,以極其高昂的代價和犧牲換取了滅亡胡族中的「巫蠱世家」,明明那麼徹底,為什麼會這麼快就重新出來,並且明顯比之前的更為強大、更為難以戰勝!

「哦?」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

作為涉獵甚廣之人,他倒是听說過這所謂的胡族秘術,那其實不過就是一種巫蠱之術,利用將死之人的怨念,以血作引,煉出無意識、受人擺布的「活死人」!

而今晚,那些登上城頭的,似乎真的並不是「人」!

他回想著城頭的種種細節,立即意識到孟文天似乎極其畏懼這種所謂的「鬼鐵神軍」,所以才會幾乎不加思考地下那樣的命令!

他幾乎是一听到這個名字就下命令退居北燕關的二道城,以帶火的箭羽遠距離地「伺候」這些破了三道機關陣、登上城頭的不速之客。

但從傳說中來看,「鬼鐵神軍」只能迎戰,但今晚卻是攻城!

僵硬的「活死人」即便無知無覺,即便勇猛無畏,即便有人暗暗操控,但對攻城上城頭這種頗需要靈活應變的事情,他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登上城頭!

要知道,那天登城查看時,他就發現了城牆的異處,呈不規則的中段薄而上下兩端厚的形狀。

這種異狀,在上半段就需要仰著沿牆攀援,且不說那些「活死人」有沒有這般「體力」,光是那種坡度,連正常的壯健男子都難以勝任的高難度任務,僵硬的「活死人」能?

他回首牢牢盯著那些黑影,隔得太遠、撤得太快,他來不及細細觀察這些「不明之物」到底是人是鬼,就被幾雙有力的手連拖帶拽地拉了下來!

箭羽「簌簌」地射向那些黑影,火光都是一閃即滅,城頭依舊暗影攢動!

黑暗中那個魅惑的聲音鬼也似的傳來︰「衛國公,我的‘新鬼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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