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夢圓 第二十一章 還裝豬頭

作者 ︰ 顧欣然

「跟昨天又是一樣!」千篇一律的情報看得某人直搖頭,他順滑的長發月光一般流瀉在肩上,即便是這樣無聊晃頭的模樣,他做來發絲烏光流轉,帶著某種慵懶風情的誘惑。

隨手丟開那已經毫無價值的紙片,由它順著風飄搖到牆邊,暗光一閃紙張便釘于牆面,懶懶丟下烏黑吹管的人撇嘴道︰「天成,他……會不會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這麼多天過去了,天成懷疑背後有隱秘力量的人居然還是老樣子︰一個人親力親為,廢寢忘食地處理那亂七八糟、虛虛實實的大小事務。有人照顧飲食起居,有人傳令護衛驅使,但卻沒有人做哪怕篩選軍報、整合信息這種有些瑣碎卻需要可靠之人協理的「雜事」。

可偏偏是這樣,那初來乍到、從無實戰經驗的皇家小子還是讓他們的計劃進展延緩了不少!僅僅動用邊關的原守衛力量多守了虎伏三天,還設法抑制了曲梁和信業兩城深藏的胡疆勢力,倒已算是將邊關原有的軍事能力發揮到了極限。

「有些事並非空穴來風,也許他只不過太有耐性!」案前端坐之人已寫下一篇符文,托腮望向前方,若有所思地緩緩道。

幽涼的星眸微微眯起,他深瞳中微光閃爍如冰晶︰這個人逃過了三百余次暗殺、近千次毒殺、還有各類不計其數的宮廷伎倆、政治圈套。哦,如果算上乾陽到乾京途上蛇姬施毒的那次,再加一次毒殺好了,雖說那次其實算不上「殺」。

試問,一個悠游皇子、閑散王爺會一直這麼「走運」嗎?既然有他隱在暗處的秘密力量,多方查證起來卻又沒有絲毫痕跡,這樣的人哪里會像表面看起來那般「純良無害」?

如今他也算是身處險境,但還沒有動用這力量,也許只能說明--他還覺得沒有「險」到要動用的必要!

其實早在中元節發動「幻影蟲陣」之前開始,就已布下了信息傳遞的嚴密防控,而那只落網的夜鷹,以及身處孟府的梁亞不知如何早早得到了消息,這是目前為止出現的兩個疏漏之處。

前一個處理起來倒簡單,打了個伏擊就將敏感的孟思征引向虎伏,順便在把虎伏收入囊中時捎上這人。雖說虎伏已入囊、人暫時沒找到,但只要他不逃出生天,總有辦法逮到,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拉上一溜?

後一個,倒算是個變數,不過就算國公毒解、奇人馳援雖添麻煩,但也自有解決之法,細細想來也並無足以牽動時局的十分之威脅。

看來那天發火,也許只是因為信重的兩人對自己的刻意隱瞞罷了!

至于那人收到的紛至沓來的軍報嘛,受自己的悉心關照,自然是精彩紛呈的,其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可謂鏡里鏡外繁花似錦,水中空中彎月幾重。

「那人對最尊貴那位置似乎並無野心……」風曄城以手墊頭臥了下來,寬大的衣袖鋪在玉枕上。翠袖的濃烈色澤與玉枕的純然光暈形成強烈的對比,就像是一簇綠葉覆上了一捧新雪,明明一星半點的雪色已露,但因綠葉遮掩無法感知其全貌而微微不安。

從之前的種種跡象來看,他既沒有去主動籠絡掌握實權之臣,也沒有借與貴府結姻保障自己的權勢,相反倒是待人尊辱隨心、生活悠游自在,就是想做一個閑散王爺的模樣。

「無權勢之野心可,無防人之心不可!」轉至牆邊之人語氣淡淡,伸指取下被釘上牆面的紙,手勢輕輕如拈花。

畢竟,那人也不是沒有當儲君的希望,所謂嫡長,長幼序不可變,「嫡」卻是可以易主的。

在皇權傾軋中,哪有真正精明的人管有心無心,他們只會算計著扼殺一切可能!而即便那人不在意皇位,但總要顧及自身安全的。

星眸平靜掃過那紙上內容,上面一如既往地寫著「今日齊王居中軍如何如何勤奮之各種情狀」,與往常不同的是,他似乎帶病還多次去探望國公了,被梁亞勸回,猶自不豫。

不豫?為昏迷不醒的國公?抑或是為……呆若木雞的她?

齊雲毅垂手,如雲的衣袖下,那薄薄的紙仿佛似有不甘,猶如不舍枝頭的落葉晃晃悠悠地在低空盤旋,伴著難言的沉重心事慢慢飄落,在地上還借著貼地的風不安分地翻卷起一個角。

薄唇緊抿,依舊是僵直的一條線;星眸微垂,只見細密長睫輕輕扇動,不見凝定的眸色中微瀾初起,不明情緒為何。

突然一幕跌跌撞撞闖入腦海,某人明明身子前傾,語氣卻故作紈褲輕浮︰

「咦?孟小姐受傷了!」

「所以說嘛,姑娘家一人回府不安全……」

「這樣,本王派人送你回府,如何?」

忽而眼角那如女敕葉初生一般讓人眼前一亮的鵝黃身影小心地邁進一步︰

「那……我等你回來……參加我的及笄禮!」

「在玉虎堂的時候,你答應過我的!」

「我保證,那天,你會听到最動听的琴音!」

彼時,緊閉的心扉好似泄露了一線天光,溫暖而柔膩卻劈開混沌的黑暗;彼時,春意穿越了密不透風的藩籬,撩開花苞的柔瓣,清爽卻香甜的氣息彌散。

而彼時的他,只能垂下眼眸,嘗試專注于調息,讓平緩的氣流舒緩緊繃的心;彼時的他,只能緊握手中粗噶的韁繩,讓那微鈍的痛意扎入掌心,勉力支撐自己的清醒。

忽然涌上酸澀之意,為戲弄人之天意,為不可控之己心!

呵,從出生開始便注定是仇敵,可為什麼本是違心地努力扮演成好哥哥的模樣,卻無意間失落了真心,入了戲?

自己只能改變過程,卻必要咬定結局的復仇計劃--鐵定會傷她至親,連帶她的心。而離弦之箭,自開弓始,便注定了一往無前,再無回頭的可能!

如今假的求援信引齊王抽出的余力去虎伏,已是從防備嚴密的丹鵠抽出一支力量,「趁機攻一攻丹鵠以作試探」的軍令已寫好,但卻難得地開始猶豫。

「左右不過是試探嘛……」少語的他竟然失聲喃喃,似在說服自己。

若是讓丹鵠這個現在的「重地」閑太久,誰都會覺得不正常,賞賜一顆「定心丸」給他好了--好讓他覺得丹鵠的防守就是穩固無憂,然後好好待著!

至于他信不信,就另當別論了!

計劃實施起來,當然不會像預期的那樣順利。

那兩個人還一個都沒抓到,不過不急,一個已經是「強弩之末」,而另一個則即將是「囊中之物」;而合圍之勢還沒成形,現今還有兩個缺口--西信業北曲梁。

「天成……」風曄城對他的反常似有所感,坐起身子,扭頭。

「就在今夜,攻丹鵠!」齊雲毅從面壁轉身,抬起的雙眸神色如常,薄唇啟,微彎,一個譏誚的弧度。

……

沙盤前的少女絮絮叨叨說起了邊關「見聞」,都是些青春里熱血和戰火交融的故事。

她一開始本是眉頭緊鎖的,杏眸圓睜著似乎很緊張地透過軍營看向北方,講著講著,就好像勇氣回魂,整個人就像那些故事的親歷者,精神矍鑠不息、眼眸溢彩生光。

簾外的某人開始嘆息,盯著那不遠不近並立的倒影,開始她緊張時他也火急火燎地探頭望月,現在都已經後半夜了,要不要提醒?她精神好興頭足,主子病著沒穿鞋,還要休養睡覺!

並立的某王卻反常地沒有抓住機會盯住此刻「話癆附體」的姑娘,而是看著沙盤像是在發怔!眼神卻好像有點渙散,似乎下一個眨眼就不會睜開地睡過去。

「你說……這麼沉穩的我大哥和這麼英勇的我二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某姑娘講完故事就像是被打了一管雞血,連齒關都在「興奮」地打顫。

沉默一瞬,見身邊的某王似乎沒有反應,側頭看他微顫的睫毛︰「咦?」

「唔……」某王睫毛唰地上揚,眼冒驚喜地附和道,「好故事,你大哥真英勇!你二哥好沉穩!國之棟梁!大將之才!」

其實她說的這些事,自己早就听過了,听過了知道了自然就不新奇了,也就沒有了與沉沉壓來的睡意抗爭的動力!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孟姑娘不滿地皺著鼻子,往某人驚喜的眼角眉梢盯啊盯。

「有听啊……」某王大力點頭如搗蒜。

「你說反了!」孟姑娘涼涼地提醒他。

「是嗎?」某王展現了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微笑,好脾氣地解釋道,「想來是口誤……」

被那笑驚到耳根開始發燙的孟小姐顧左右而言他︰「很晚了吧……」

「已過亥時了,孟小姐!」門邊揪胡須尖的某人立馬驚喜地插話。

「我走了,你好好休養生息!」孟小姐輕輕拍了拍某王略顯僵硬的肩膀,背手轉身離去,就像跟一個熟識的兄弟道別。

「休養……生息?」某王發愣,鳳眸眯成一條縫,沒听錯吧?

休養,是沒錯;但生息,也許、好像、似乎有「繁衍」之意?

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孟小姐自顧自地往外走,見那人還是呆立在原地,明明生的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但這表情卻有些傻到可愛的味道。

想到「可愛」一詞,孟姑娘本是盈滿促狹笑意的小臉一下就黑了,實在想不明白剛剛怎麼能用這種輕俏的詞來形容就這人!

氣惱地小聲嘟囔道︰「可愛個豬頭!」

「什麼?」某王突然華麗不起來的聲音。

「什麼!」某人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說你呆愣愣的,裝什麼不好,非裝豬頭!」孟小姐捂住臉,一溜煙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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