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簾在風中輕搖,踫撞在一起就是清越的叮叮聲。
一抹著紅裙的婀娜身影在簾後壁前凝定,縴白手指輕輕撫上壁中嵌入的「壁畫」,十指尖長,著染艷紅蔻丹的指甲上綴有細碎的紅寶石。
那「壁畫」由各色的寶石瓖嵌組成,一片片不規則的大小區域瓖嵌著不同色澤的寶石,拋卻精細的做工和寶石的多彩,細細看來,儼然是大陸的全景。
中間那塊形狀如螃蟹的月復部,嵌著一大片低調的黑曜石和一小片溫潤的白玉石,儼然是大煜和齊地的版圖;左側形如蟹鉗的一塊紅寶石耀眼,分明是西域最大的鄲魯國;自紅寶石隔著幾顆翡翠往上就是一大片的琥珀,色澤澄黃光潤,代表的是胡疆;鄲魯往下還有幾小片零零散散的區域分布著孔雀綠、藍寶石、貓眼石、玳瑁和各色水晶等等,自然是分布于西域的其他十數個小國。
往右邊有一大片底面為藍色的區域,散布著大大小小的珊瑚珠和各色珍珠,看來代表的是海上島嶼。
「啟稟主上,月狐那邊傳信一切順利,正等待下一步指示!」女官在簾外躬身稟告,語聲欣喜卻隱含疑惑。
「哦……」簾後女子絕艷的紅唇微啟,目光平靜如止水,既沒有驚喜也未含慶幸。
見主上已在毛氈上盤坐,久久把玩著矮幾上的夜光杯不言不語,女官遲疑半晌,方鼓起勇氣問道︰「微臣愚鈍,有一事不明,主上可否賜教?」
「是不是問孤王之前為什麼要那麼做?」氈上的女王唇角噙上了一抹淡笑,斜身將夜光杯中殘余的琥珀色酒液一口飲盡,幾滴酒液沿著嘴角溢出來,帶著唇瓣暈出的淡紅。
玉狐事成,齊王赴邊關監軍。之後國公昏迷,由齊王主事。她剛剛就已經在想下一步該如何做了,玉狐那丫頭功力還不夠,居然傳這樣的話來,可見耐力不足!
「請主上恕微臣僭越,這好不容易才替換下玉瑤郡主真身,本欲讓其與齊王聯姻結盟,為何又……」女官隔簾看向主上那不辨喜怒的模糊神色,將心頭疑問道出。
主上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模,本來準備拉攏齊王,可一轉眼竟要將他推至險地!
女王以綢巾拭嘴,擺擺手打斷她的話,紅袖搖蕩間的一截藕臂雪白嬌女敕,動作自然中風情頓生,縱使同為女子的女官也忍不住眼光一蕩,微微迷醉。
「這本是最好的選擇,于他于孤皆是!」女王以手托腮,眯著美眸望向東方。
女官點點頭,大煜的玉瑤郡主是太子妃之妹、太後佷孫女,借與她結姻之勢穩固權勢地位,對他而言再好不過!而這個被頂包的「玉瑤郡主」內媚之術精湛,若是齊王娶她作妃,與鄲魯合作,東西夾攻,不由得大煜正主不忌憚!
「只是,他若執意要選擇孟家小女結姻,對他自然也不錯,但是于孤就不是!」垂下眼簾,女王神情冷峻,微含遺憾之色,「他若得孟府助力,衛國公府在大煜勢大名高,他的權勢自然能得以穩固。」
「雖說少不得也要成為儲君的眼中釘,但與孤王之合作怕是遙遙無期了!」女王說到這里,不覺嘆了口氣。
那個大煜太子雖是專橫,但這衛國公畢竟不是虛名而是能臣,他到底還是會有所顧忌。但目前以那齊王的人品心性,能跟她合作?難說!
女官點點頭,孟府勢大,一門邊將,齊王與之結姻,上位者只會更急吧?畢竟郡王之勢源自于皇親,而孟府之勢源于能臣掌實權!
突然聯想到了胡疆的發難,女王面色不豫地皺了皺眉,有人自稱阿佐律之子以父輩威名暗暗招攬胡疆各部人心,大有統一各部之勢,還護佑著某個她現在最大的「肉中刺」!
她不禁煞氣隱隱地道︰「只是那胡疆阿佐之子……阿佐勛豈是個平庸之輩?孟家老少三將軍被他算計著,在他手底下哪里討得了好?」
「這……」
主上這麼個解釋法,女官也听得有些雲里霧里,這不正好嗎?借那阿佐勛之手打擊孟府勢力……
「孤王知道你要問什麼!」女王還是盤坐如常,但室內瞬間煞氣騰騰。
更低地俯去,女官冷汗涔涔地想要尋托詞退下,連之前的問話未果都忘了。
「只是,孤不能容下那個人!」女王尖聲道,美眸中盈滿殺氣。
雖說對于孟府可能的傾覆抱有一絲想望,只要自己袖手旁觀便好!
但是,若孟府倒台,那個護佑「肉中刺」的阿佐勛既復了仇,又能借勢收復觀望各部的人心,接著,怕是要專心來對付自己了吧?
那個得父王命名為「承夜」的孽種,哪里能讓他來管轄鄲魯?!
可恨的是,現在鄲魯官員中還有明里暗中支持他的頑固勢力!
不就是父王一時受了胡疆和親巫女的迷惑產下了這個孽種嗎?!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害死了自己的親兄,有什麼資格來繼承王位?
那些老臣居然說自己即便登基也只是代理女王,等那孽種回來要主持還權位于他!
簾前的女官腿一軟已經趴伏在了地上,心想︰不好,那個人正是主上的禁忌,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才使她正式登基遇阻,至今只能算代理王!自己的一時好奇竟然牽扯上那個人!
「好了,退下吧!」暴怒中的女王不耐地揮揮手。
「是!」女官如蒙大赦般地暗自舒了一口氣,雙膝跪地後退了幾步,正準備起身,便听女王居然笑意微微地道︰「月狐那里嘛……讓她設法拖延大煜援軍!」
「啊?」女官心下驚疑,卻不敢再問,忙答道,「……是!」
女王這心思當真不是自己這種尋常人能揣摩的,照之前那意思,因為阿佐勛對出逃王子的庇護,故而讓齊王監軍去給他添堵,這樣的話,應該讓援軍快去前方支援才是,居然又下了相反的命令!
「靜安可是迷惑孤王為什麼下這樣的命令嗎?」女王縴指拈起夜光杯,笑得嫵媚招搖,猶如風中散發異香的妖嬈罌粟。
「這……」女官身形一頓,卻不敢再接話。
「靜安可听過,大煜有兩個成語?」女王媚笑,眼神戲謔,「一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個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不待女官做出反應就問道︰「照你說,做黃雀好,還是做漁翁的好?」
「這……微臣愚笨,只覺得兩者都很聰明!」女官明白女王要在兩者選擇其一比喻她自己,實在琢磨不透,她只能含糊作答,但求不出差錯。
「哦?」女王伸出一根縴指,輕輕點在太陽穴,頗有幾分小女子的嬌俏,「孤王覺得自然是漁翁更好呢!」
在她看來,螳螂與蟬,螳螂佔絕對優勢,捕獲了蟬又增了一份力,黃雀在後雖然討巧但螳螂也不是不能絕地反擊的;而鷸蚌相爭卻實力相對均衡,爭斗之中各自牽制、各有磨損,漁翁得的是兩者,自然比黃雀強了不少!
對于這次作戰,胡疆不少部落還在觀望,那阿佐勛的種種作為看似在節省軍力,其實也是在巧妙地掩飾軍力不濟!而齊王看似在積極調動邊關軍力從容應敵,但其實也在急切盼望援軍!
兩人對陣不足十天,胡疆寡產,騎兵作戰講究速戰速決;而大煜豐產,騎兵戰力雖不敵胡疆,但經受得起鏖戰消耗。
既然現在已經陷入僵持階段,還是讓他們多僵持一段時間好了,反正他倆誰贏了對她都算不得好事,干脆也讓她也好好看看「戲」--阿佐勛受阻的後招、齊王的暗藏力量,她都很期待能見識見識!
至于那個出逃的孽種嘛,是得再想想其他辦法除掉才是!
……
一騎飛奔至城門,馬上騎士似穿越了血火洗禮,披風戰甲上盡是灰黑塵土,臉上還濺落了幾點血跡。
他火急火燎地撥馬立于城門處,對著城頭烏光閃亮的箭尖大喊道︰「丹鵠告急,還請曲梁速速派兵救援!」
城頭一靜,有人高聲道︰「開城門!」
城門軋軋,將開!
騎士面露喜色,不動聲色地左右瞄瞄,夾著馬月復「吁」了一聲,正準備驅馬入城,突然間,「嗖」的一聲直奔頸後,帶著凜冽的風!
他大驚,狀似體力不支翻落馬下,那箭就深深插入馬鞍,若是他晚下馬一步,那箭足以射穿他!
「你們怎可見死不救?」他憤怒抬頭。
「哦?」城頭之人卻懶散地討教,「怎麼說?」
「丹鵠告急,齊王和國公都在丹鵠!」他轉身一指地平線的紅光,「你們看,現在天邊不正有火光顯現,那是丹鵠南大門受襲!身為大煜忠臣,怎可如此薄情寡義?」
「我們自然是為了曲梁……」城頭之人懶懶作答。
「你們……」
「射殺你這個與胡人暗通款曲的小人!」城頭的聲音轉厲。
「說不定就是胡人假扮的呢……」另一人低聲道。
主子派那些難纏的小怪物傳話,只明示了丹鵠無事,讓他們多注意曲梁城周的動向,倒是及時發現了假扮逃難百姓的胡人!
「睜大眼楮,看看你周圍吧,蠢小子!」城頭之人語氣得意,好久沒有戲耍人了,耍一把真爽!
那騎士才發現那些黑影都沒有絲毫動彈,奔近一些眯眼細看,那只是穿上皮質軍甲的稻草人!
「啊?!」他驚叫,隨即準備往草人堆里藏。
城頭之人一邊招手示意旁人取弓箭,一邊懶懶說道︰「讓你死得瞑目好了,那支埋伏在曲梁附近的胡疆軍隊已經覆滅了!」
「縱使你騙開城門,引得援軍,他們也不能復生!」拉弓對準倉皇奔逃的騎士,眯眼,箭出,「當然,你也是!」
------題外話------
「劇透小妖」(眼楮亮亮)︰這個女王有點風曄城的影子呢,他和齊雲毅的身份已經明了,就剩桑君離了!
「存稿精靈」(眼神不屑)︰原來用那澡桶美人計的是她!呸呸…
顧欣然︰鄲魯女王是風曄城同父異母的姐姐…還有,明明是獻舞美人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