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
雲琰在客棧醒來,陌生的床鋪硌得有些不舒服,他起身推開窗戶,清風自來。隨後,接著行走。路過街邊,看見紫釵,她正在用討來的錢吃陽春面,夾一跟面,一點一點的咬斷。
他看見她牙齒很白。
吃香粗俗。
逐漸的,將視線從她黑不溜秋的臉,移到腳上,視線定格在她那雙露出腳趾頭的破鞋上。
轉身。
給她買了新鞋。
她不道謝,也拒不接受。
微涼的少年,大庭廣眾下,扯下她的舊鞋,低身給她換新鞋,新的棉鞋,將她凍的紅腫的腳包裹在內,她掙扎著,「男女授受不親!」
他扯唇,「你這能叫女的麼…」
紫釵十三歲。
和雲琰年歲相仿,只是長期營養不良,像個剛泡進水的豆子,連小豆芽都算不上。
她吃完陽春面,將湯喝盡,再舌忝了下碗,直到里面沒有一絲湯漬,才停止,一副窮死鬼投胎的模樣。抬起一雙倔強的眼,看著少年,「我不缺鞋。」
他一怔。
瞧著她,「行了,別打腫臉充胖子了。你有多窮,我怎可能不知道。」
她狡辯,「我不窮。」
此舉屬于標準的,睜眼說瞎話。
他佇立在光影中,周身披著萬道銀光,「你還不窮?你穿得起秋褲麼?你吃得起茶葉蛋麼?」她扯了扯唇,「我…」
見她欲說還休。他塞給她銀錠,她死活不要。
他最終拂袖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紫釵抬眼,眸子一瞬間變成了紅色,並非生氣而泛紅,而是純粹的紅色瞳仁。她腦子閃過他的顏,垂頭一嘆。
雲琰,你會後悔的。
他日。
你我定刀劍相向,生死相搏!
正月初五。
雲琰一身白衣,策馬而行,走的是寬敞的大道,即將出城門時,撞見紫釵被人鞭打,說是她手腳不干淨偷了東西,他從馬背上躍下,替她給債主賠了銀兩,給她一把匕首防身。
那匕首,是娘親給的。
爹爹用過的。
雖非神劍,但鋒利程度,遠勝世間凡物。
她的手按著傷口,如以往那般,將他的善意推遠,「我不要你的匕首。我的事情,也不輪不到你管,誰稀罕你自作多情,對我好,替我還債!」
雲琰,「…」
冥頑不靈是病。
得治!
他自懷中拿出傷藥,挽起她已經破的沒法看的袖子,用指尖涂藥,抹在她的傷口處,「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
她抬眼。
一抹異樣的情緒暗涌。
開口,「祝你命途多舛、一路坎坷。祝你隨便走兩步都能遇到劫難,生死難測。祝你前面是荊棘,後面是懸崖,進退不得。祝你求死不得…」
傷在外面。
總比死在我手里好!
雲琰接著給她抹藥,一寸寸的拂過她到處是暗傷的肌膚,薄唇一啟,「最後這句,我收下了,求死不得,就是死不了,死不了就是福壽綿長。」
最終。
他絕塵而去。
紫釵的眼球,再度變紅,如同被生生嵌入瞳孔的血珠。她突地想起一句話︰誰家少年曾白衣。望著他的背影,她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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