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里,張敏突然間就明白什麼了。我反應比她慢半拍,當意識到老陳的引申義時,手心里起了一層細密的虛汗,雖然我的想法不可思議,但終于能解釋,師傅為什麼在十年前斷送了老陳這些人。
這個想法超乎常理,可但凡超自然的一些事,那些遵循規律了?
這件事確實得從頭說起,師傅是北方一個小縣城的人,小時候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于是先進了戲班子學大戲。那年代兵荒馬亂的,有門吃飯手藝不容易,戲班當時就想收些孩子打雜,也沒指望真讓他上台唱戲。
可是有一次,戲班一個角兒生病上不了台,師傅跟班主說他能唱,起初班主不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麼能唱,他不知道師傅背地里偷了藝,可是時間緊,一個大軍閥連番派人來催,無奈之下,只好讓師傅頂了。
這場戲叫《雍涼關》,師傅開口就是一句,「孤,大魏天子曹睿在位。」誰知,師傅這一唱,嗓音震驚四座,小模樣也帶勁,那個軍閥大帥當時就賞了。後來師傅越來越火,就頂替了先前的角兒。
注意,我沒跑題。因為師傅唱戲的歲月里,只唱這一個角兒好,別的人家不買單,那就是皇帝,于是也就有了這個外號,張皇上。
說到這里,有朋友可能會想到些什麼了。一個人半輩子,只唱一個皇帝角色,不禁讓人聯想到歷史上一個的一個巧合,戲子皇帝唐莊宗李存勖。
師傅把一個皇帝角色唱活了,身上難免會多少沾染了些龍氣,這個好理解,殺豬的人狠,賣油的人心穩,宅男猥瑣,腐女事多,人接觸的事和人不同,氣質自然不同。
當然,後來經歷一些事,師傅不能唱戲,靠著心靈和機緣,拜了一個老道,這些不提。
所以,老陳說,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帶師傅來。這是西海王的墓,卻也是當年周天子斬斷八條龍脈後,在這第九條龍脈上,修建的鎮龍壇。這個局,雖然周天子被西海王利用了,但鎮龍的局還在,連即將起勢的真龍都能壓住,何況你一個戲子皇帝了,龍脈豈是你個假皇帝能闖進來的?
說的直白一點,師傅不了解情況下墓,正好犯沖!
一時間,張敏也沉默了。
我趴在石牆上暗暗咧嘴,可隨即有覺得渾身不自在。這次我來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解心結。老陳雖然解釋了師傅為何在這古墓里犯沖,但我心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還是那封信,師傅十年前真死在這墓里,五年後我收到的那封求救信,到底怎麼解釋。
我剛接到這封信的時候,確實差點嚇死,整天心神不寧的,後來去了一趟大興。師傅在他老家有個跳大神相好的老太太,姓劉(不是張敏女乃女乃)。
當時,師傅失蹤五六年了,我就當走親戚,和老太太聊天的時候,趁機把那封師傅親筆求救信遞給她看。
老太太接過那四個字時,臉上的那種表情我至今都記得,她不解的是,師傅是老道,不管怎麼死的,怎麼還留戀人間,找上自己徒弟來了。
說起來,老太太也挺疼我,出于好心幫我。當天下午,她帶我來到一間陰森森的屋子,一個天窗,還沒亮光,正中央放了個神態,上面擺著神位之類的,兩側兩根蠟燭。
老太太梳洗打扮了一番,干淨利索的跪在屋里,雞蛋香爐亂七八糟的擺弄著,整個白瓷大碗,盛滿水,里面立兩根筷子。
她這一套和師傅道家那些不大一樣,但原理相同,應該是請陰人附身。
坦白的說我不信這些,就當是花錢孝順老人家一下吧。老太太拿了個布女圭女圭,把那張黃紙燒了,灰燼擦在女圭女圭身上。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撒著手里的小米。
忽然她腦袋一怔,「天……呃呃……」
當時,我渾身機靈一下子!大爺的,這個聲音絕對是師傅的公鴨嗓!難不成,真把師傅請上來了?
老太太剛才還像鐘擺似的,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念念有詞,可是突然板直了身子。
「呃哇……」
隨後老太太干張嘴,面目猙獰,看樣子很痛苦,又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干吼了兩句,沒有出聲,腦袋一歪,暈了過去,口吐白沫。
我連忙過去把老太太抱出去,又去找大夫,大夫來了說沒事,血壓低,睡一覺就好了。
這一下午,我蹲在她家院子菜園牆上干抽煙,黃瓜架上扭了幾根黃瓜嚼著,心里頭百抓爪心的。
終于,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老太太的大兒子出來了,我連忙給他點了根煙,問女乃女乃怎麼樣了,他說沒什麼事,讓大家出來,半小時後讓我去屋里見她。
老太太在這一代挺有名的,也很受人尊重,我琢磨著,實在不行就算了,想著,撩簾子進屋。我進屋一看,頓時,腿肚子都轉筋了。
農村的大火炕里頭,老太太端坐在里面,還化了妝,臉上抹得闋白,嘴里叼著一片紅紙,看樣子是在涂口紅。她穿了一套清朝時的衣服,其實就是壽衣,黑紫色的,格外滲人,又厚又大,跟鬼片里的一樣,炕沿邊還有一根錫箔紙糊的棍子。
老太太當晚就去了,跟我說的最後幾句話,到現在我連口氣都記著。
我回想到這里,褲腰帶別著的手槍被擠掉在地上。
「當啷!」手槍落在石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石屋里老陳幾個人頓時警覺起來。
「誰?」大頭更快,掐上地上的工兵鏟就要沖出來。
「我!你大爺的,合著就老子從外面受苦,你們幾個在這兒玩篝火晚會呢!」我故作罵罵咧咧,讓人知道我偷听多尷尬。
大頭一听是我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我以為咱們唐大師還在二樓和白粽子跳舞呢,感情舞會散了,我們仨正商量上去跟組織匯合……」
我松了口氣,扒著石階想要下來,左手正好按在石磚稜角上,手心一陣刺痛,估計是出血了。
我想趁大頭出來之前跳下去,也顧不上疼,松開手直接來個自由落體。也就是從石階上跳下來一剎那,忽然發現我剛才按著的地方,居然有一個大大的血印,但卻不是我剛流的血。
等我再想看清楚時,已經跳了下來,而這時,大頭在這個時候也恰好走了出來。
「小同志,紅三方面軍等您很久了!」大頭還是那樣,嬉皮笑臉地握住我的手。
兩人笑罵著進了石屋,但在我心里卻有些膈膜,抬頭看了張敏一眼,想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些蛛絲馬跡。
老陳和啞巴的事情算是交代清楚了,但是,現在我們五個人中,只有我和張敏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大頭不是人。甚至我想,連大頭自己都不知道吧。
張敏和老陳都是聰明人,知道他們剛才說話,我肯定在外面偷听到了。
我把包扔在地上,看了看被綁在青銅鼎上的啞巴,「瑪的,這狗日的山洞真高,掉下來都摔蒙了,幸虧下面是個湖。」
說著,我陰陽怪氣的看著張敏,「張大美女,沒你這麼不夠意思的啊,自己偷著走也沒跟我說一聲。」
張敏聳聳肩膀說,「我當時開了最後一重棺槨,那幾只天狗就跳下來了,我一緊張沒來得及提醒你,就直接掉進棺材里,誰知道棺材底下是個洞,再想爬上去也不可能了,只能出來,然後跟你一樣掉進湖里了。」
老陳遞過來一瓶水,我灌了兩口,一**坐在火堆前,現在肚皮越來越癢,就想用火烤烤權當殺菌了,估計一番周折後,各位身上也沒帶著什麼消炎藥。
我想他們跟我一樣,身體也快透支了,連忙拿起「撿來」的包,「各位,巧克力吃過沒?」
誰知,大頭一把將包搶了過去,鄙夷地瞪了我一眼,「這他娘的是生命之巧克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吃。」
我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操,好歹也是老子撿到的,早知道我自己偷著吃了。」
「天賞,咱不吹能死嗎。除了這個包,里面的東西,都是我們幾個人踫頭後集中在一起的裝備,剛才還放在屁後,啥時候成您撿的了,這麼牛比,再出去撿幾個唄,順便幫哥們兒撿個烤鴨回來。」
大頭當寶貝似的,把我的包放在老陳身後,生怕我再拿。
我剛想罵幾句,忽然察覺到哪里不對勁兒了,對啊,這背包里只有青銅印是我的,巧克力手槍等很明顯是老陳和張敏帶來的。
想到這里,我心里咯 一下子,也就是說,這一套裝備是他們三人在這間石屋匯合後,一起拼湊的。但是,有一個人,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的把包偷出來,然後很精確細心的找到我剛才的那個石屋子,放在里面,讓我撿到的?
而這個人就是我剛才在甬路上,一路追過來的那個。听腳步聲,不是張敏;比我跑得快,肯定不是老陳這個老頭子;最不可能的就是大頭,如果是他偷偷給我的,為啥現在爭得跟野狗似的,更何況大頭現在顯然是這個團隊中最神秘可疑的「東西」。
這樣看來,唯一的可能性居然是身後五花大綁的啞巴?可我馬上就給排除了。
操!亂了,亂了……我使勁兒地搖搖頭,最簡單的道理,其實無論是誰都說不通。他瑪的,偷自己的包,繞過林密的石屋,扔在我所在的石屋里,這他娘的不是有病嗎,更何況一共就老陳、大頭和張敏三人,其中誰溜走了,難道不會被其他人發現嗎。
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難道,除了我們這些人,這座寧靜的石頭城郭里,還有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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