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肉和焦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燃燒棒的燃燒點低,但亮度強,映照得周圍紅彤彤的。我和張敏瞠目結舌地看著頭頂,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岩洞四壁開闊,向上更是高不見頂,如果說我和張敏在甬道外下去的那個是青銅井,這個就是豎直向上的「煙囪」。看到這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煙囪後,我第一反應就是壞菜了,洞頂垂直就這麼高,我們接著爬斜坡絕對是累死的節奏。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之就是膽戰心驚,我見過煙囪里吊臘肉的,沒見過煙囪里吊玉胎的,密密麻麻,錯落有致,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高空,全部都是乳白色的玉蛋子。這些玉胎,品質形狀不盡相同,大多成橢圓形或水滴狀,個體顏色也有差別,基本都是白色、鵝黃、淺綠等。
這是給墓主人陪葬的冥玉嗎?我和張敏全都否定了先前的看法,這麼多玉胎,更像是無數胚胎嬰兒的墓場。詭異的是,人死後不接觸地面,這種懸空吊葬法,一般適用于那些不想入土為安或追求長生的人,而這麼大量的玉胎,很顯然不會都是墓主人的子孫。
不管這些玉石怎樣,這個規模真夠驚人的,反射燃燒棒的紅光,里面的胎兒形成格外清晰的黑影。通常,養雞場的員工,查看雞蛋是否孵化出小雞,就放在昏黃的燭光下照,蛋清里要是形成黑影,就說明不是臭蛋。
「上不呼日月精氣,下不接土地濁氣,不上不下吊在這里,到底這些沒出世的嬰兒犯了多大罪過,落得個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我情不自禁地說。
我發現張敏沒有接話,轉頭看了她一眼,總感覺她越來越不對勁兒了,眼楮里閃動著異樣的神情,就那麼抬著頭直著眼。「想什麼呢?」
「我……沒什麼。」張敏很可疑地轉過頭,瞬間又恢復了常態,借著亮光環視一周,「我想,我可能知道這些玉胎怎麼形成的了?」
「不是吧?」我忍不住說,這娘們兒知道的多,反應也快。
張敏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這條甬道里有西海王的秘密,進來的人,他怎麼可能放出去呢,只不過不知道他用什麼方式……」
我見那些黃鼠狼暫時沒有進攻的打算,暫時放下心來,往漏光的石縫那邊看去,整條幽長的甬道呈斜坡狀,有幾個地方坡度很陡,而在這個平台休息的地方,居然在一側石壁里嵌著一間半成品墓室……「美女,你說牆那頭不會是水銀泄頂吧?」
古人用液態水銀澆灌墓頂的方式很常見,也很奏效,我也是忽然冒出這個普通了點的念頭,因為甬道是斜坡的,剛好液體可以順著甬道流下去,造成盜墓者中毒死亡。況且水銀還具有隔熱殺菌的功效,用水銀灌墓玩得最好的就是秦始皇,當然,也架不住現代科技的探究……
張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是說,進這個洞的人,在下面無形中觸動了機關,然後這里的牆壁才裂出縫隙,里面的水銀傾瀉流出。時隔多年後,這些黃鼠狼住進了那里面?」
可是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就說明,在我們之前有一撥人走過這里,把壁畫毀掉;在更早的時候,也有一撥人來到這里,傾瀉了水銀。不過這種機關有個致命的弱點,萬一人家前輩是從甬道上面下來的,水銀傾瀉也是往下流的,這才叫打水漂呢。
「咳咳,我就是順嘴這麼一說,我覺得不可能的事,就算水銀不知道從哪兒滲漏出去了,但這麼大量的話,稍微剩點,咱倆都得汞中毒啊。再說……這種雕蟲小技,西海王要是用在這里的話,我都瞧不起他。」我掏了根煙,在火上點著。
誰知,張敏這次居然對我的意見認真起來,「也別急著否定,你真給我提了個醒,你有沒有注意到頭上這些胚胎的各異性?」
「怪了吧唧的,能少看還是少看,這玩意搬出去都賣不掉。」
張敏連連搖頭道,「據記載,秦陵的水銀都源自巴蜀,而巴族人起初用水銀是煉丹的,你不覺得頭上這些玉胎群很可能和咱們所討論的有關系嗎?」
「這個……工程量大了點,一個西域小國不至于有這種國力吧。」說到這里,我發現環繞我們的火堆似乎有些暗淡了,幾只黃鼠狼躍躍欲試想要靠近。
看著這些怪臉,我忽然想起張敏說的那什麼人類行為影響動物遺傳學說來,「不會是這條甬道整個都是水銀灌注的吧……」
張敏提到煉丹,我倒是想起一樣東西來。我平時喜歡看一些野史雜談之類的,我干的又是古董行,平時涉獵很雜,古人經常在煉丹的過程中,造就出一些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東西來,比如火藥的發明。
我問張敏,「水銀的凝固點多少來著?」
「三十八度四到三……」
「好!我們就算它四十度,打個余付。這些吊著的玉胎,會不會是遇冷凝結,而變成的琥珀玉啊?」既然放著膽子想,就不要假設牆縫那邊裝水銀了,整條甬道都是水銀多過癮。
張敏反倒愣了,「啥意思……」
我第一次見這女人恭恭敬敬的請教我問題,迫不及待的給她解釋起來。
整條甬道都是水銀澆灌的,然後山洞溫度驟然降低到四十度以下,水銀遇冷變成固體。關鍵的來了,在水銀變成固體之前,將事先準備好的胎兒掛在一根鏈子上,從大「煙囪」垂下來,然後利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把類似于玉或湖泊的液體從上面澆下來。
琥珀水灑滿這些倒吊的嬰兒身上,即將滴落的時候,突然把甬道溫度降低在四十度以下,這樣水銀瞬間變成固體,把湖泊水包裹在嬰兒體上,就像個「模子」、坯子一樣。做完這些後,恢復甬道溫度,水銀變成液體,隨之再往胎兒身上撒琥珀水……如此反復,最終形成一種「人工琥珀」,里面包裹的確實嬰兒。
我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因為頭頂這些玉胎外形各異,但都呈橢圓水滴狀,說明胎兒身上的「玉」其實是︰瞬間、反復凝結而成的。
張敏被我的想法驚地有些發呆,半晌才有些結巴的說,「其實,你所說的琥珀水或者玉水,都是地質變遷幾萬年的結晶物。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而且還可能真知道一種液體類似于玉或琥珀。」
「什麼?」我興奮地問,我描述的確實有漏洞,琥珀這東西都是億萬年形成的東西,俗稱化石,沒想到張敏這種牛人,還真的知道我國幾千年文化要沖擊……
「蠟!」
「這……尼瑪。」我一愣,蠟油確實完全符合我所說的,凝固點比水銀都要低,水銀變成冰(固體汞),蠟油肯定也凝結了。只不過,我還以為張敏說出什麼驚駭的神物來,原來是蠟燭。
張敏回味過來後,有些贊賞地看著我,「你所說的這些理論上可以達到,但是有一個小小的困難。您當這里是冰箱嗎?數千米的甬道,隨意調節溫度,一會兒四十度以下,一會兒四……」
沒等她說完,我小人得志地陰笑起來,往斜坡下努努嘴。
張敏怔了怔,「靠!天才!」
「嘿嘿,一般一般,你這麼夸我怪不自然的……」
張敏驚異地往我們來的路線看去,「設計這里的古人,真是天才!剛好在甬道盡頭,挖了一口青銅井,不僅可以排泄水銀進行施工,還有可能,在西周時期,就意識並充分利用了與龍脈巧合的冰川環境。」
地下甬道,又挖掘這麼深,存有地熱,怎麼也不肯能達到零下的溫度。但是那口青銅井下的黑洞,恰好陰寒無比,按照張敏的判斷,那里是史前文明的史前文明,甚至追溯到幾萬年前形成的「冰洞」,學術上稱之為極度深寒,老班長說十年前那場風是地獄里掛出來的。
而甬道里為了反復凝固水銀形成玉胎,最難得就是控制溫度,剛好利用了那個洞冒出的地心深處的深寒。
張敏涌動著喉嚨,「我的天啊,真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再衍生一下,這些黃鼠狼會不會也是通過這種方式產生的人臉呢?不管是人為制作,還是自然巧合,生活在墓穴里的黃鼠狼強迫被戴上了青銅面具,卻黏在臉上摘不下來,在這一代繁衍的同時,後代基因也發生了變異……」
這時,昏昏暗暗地火堆已經燒盡,只剩下那根細小的燃燒棒散發著紅光,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我把槍還給張敏,拎起工兵鏟準備戰斗。這些小畜生似乎看出我們氣數已盡,更加囂張起來,配上那張人臉,看上去格外詭異。
突然,距離我最近的一只,高高彈起,我掄起鏟子要劈過去,誰知黃鼠狼的身後冒出一股氣體來,像沙塵暴似的彌漫在周圍,一股奇異的惡臭撲鼻傳來,嗆得我眼淚直流,下意識蹲子捂臉。
我余光看見,後面那些黃鼠狼子一擊命中,都奮不顧身地想沖上來,我心說完了。
「砰砰砰……」張敏對著跳過來的幾只黃鼠狼打了過去。
張敏的槍法也不專業,感覺幾乎全部放空了,她連忙躲在我身後,還想換彈夾繼續戰斗,剛才的興奮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求生的本能。
正在這時,頭上一抹幽暗的白點飄過。
「咚隆隆……當!」一塊玉蛋子像水滴一樣,從高空的鏈子上掉了下來。
頓時,我和張敏都屏住了呼吸,連那些黃鼠狼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塊落地後,還在滾動的玉蛋子,滾了幾圈後,恰好停在我們離腳下不遠處。
從我的角度看去,玉胎里的嬰兒更加清晰,連五官都看見了。
這個時候,那些黃鼠狼也表現出了一種恐懼感,站在原地,鬼靈精怪地看著那東西。
「天賞,玉胎里面的……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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