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綿綿,連續好幾日的細雨將也弄得眾人的心情也陰涼了起來。陌孤城這幾日是吃不下睡不好的,一心只想將母親的遺骨從那暗無天日的枯井里弄出來,他要將母親埋在皇陵之中,他的母親,怎麼可以在死後還要受這種罪呢?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自從那日將赫憐押入地牢的那日起,雨就下個不停,陌孤城心里難免有些煩躁。
一件黑色瓖毛披風披在陌孤城的身上,一雙蔥白似的小手出現在他的眼前,細心地幫他系好繩子,說道︰「雖說已是仲春,可連續的陰雨,天氣也是涼了些,皇上要多注意身體才是。」
陌孤城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看著屋檐低下的水珠,不知在想些什麼,出了神,一旁的傾城只好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居住在這寢宮已經有四五天了,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陌孤城會收留她,按照他的性子,不應該是把她狠狠嘲諷一番後再趕出門的嗎?
關于這件事,自然是逃不過後宮女人那閑得發慌的嘴,流言不斷地沖擊著傾城,好在傾城也算是大度之人,並未多做什麼解釋,大多時候也只是笑笑而已。後宮本來就是非多,說得越多,錯得也就越多,所以傾城很聰明地選擇了逃避。這看似傲慢的態度讓紀玲瓏以及謹言極為憤恨,憑什麼她就可以在皇上的寢宮來去自如?她們連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陌孤城的寢宮一向嚴禁尋常人等進入,每次她們也只能遠遠地眺望,然後期待可以在里面睡上一夜。
後宮里的人現在才算是徹底明白,這傾城貴妃是在皇上心里佔了位置的,不然憑借她那囂張的性子,不知死過多少回了,怎麼還能服侍皇上呢?一時之間,後宮眾說紛紜,都傳言傾城是個狐狸精,魅惑了他們的帝皇,再加上傾城那妖媚的眼眸,似乎更是證明了這一點,也許真的只有狐狸才能有她那樣絕俗的美麗吧。
紀玲瓏整天與謹言廝混在一起,每次一瞧見小梅和小翠,就咬牙切齒地嘲諷,什麼狐媚子,不要臉的賤婦通通地說了出來,毫無一個妃子端莊賢淑的樣子。本來小翠幾人都是按照傾城的吩咐,不輕易惹事,盡量低調一點。可這兩人的確是罵得太難听了,小翠受不了她們這樣的隨意侮辱,嘲諷道︰「狐狸精?有本事的,你們也去勾引皇上去啊?你們有那個資本嗎?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一句話堵得兩個人啞口無言,卻又不敢對她們怎麼樣,傾城的護短是出了名的,要是讓她知道,現在她在後宮的權利可謂是如日中天,整個後宮上上下下,沒有人敢罪冷宮那幫人。
這種現狀讓幾人都忍不住地感嘆,果然後宮的女人都是依靠著皇上的,除此之外,她們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保護好自己,在後宮里,只有皇上的寵愛才是王道。有權力的日子就是好過,什麼都不用自己吩咐,也不用再看人家的臉色做事。傾城看了一眼陌孤城,如果有一天他能甘願放棄皇位,陪著自己游遍天下該有多好,再也不會被人打擾,看見這些惹人心煩氣躁的破事,滾滾紅塵,今生不知誰又能伴她踏碎這場盛世煙花。
「皇上,該用午膳了。」晉閔剛一走進來就看見兩人站在門口處不遠的窗戶旁,似乎看得這雨景出了神,竟未覺他的身影,晉閔輕輕地咳了一下,兩人才回過神來。
「母後如何了?」陌孤城問著,精神極其不佳,頹廢得不像樣子,也已經好幾天沒有上早朝了,這是從沒有過的事,現在都是丞相在幫忙打理朝政,陌孤城他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讓一些老臣寒了心,皇上他不僅僅是紫幸皇太妃的孩子,他還是這個國家的主宰,怎麼可以因為私人的事而耽擱了天下蒼生呢?
「太後她,還是昏迷不醒,只是現在好了些許,偶爾也會醒一會。」晉閔彎體,恭敬地回答著。
「傳朕口諭,後宮之內任何事都不得干擾到母後的休養,違令者殺無赦。」陌孤城陰著臉,心底隱隱地有些不安,雖然太後不是他的生母,可也有多年的養育情分在里面,即使當初自己受委屈時,從來都不曾幫過自己,他雖然殘暴冷酷,可並不意味著他是忘恩負義之人,他也同樣不能讓太後受苦。
晉閔應答了一聲之後,就匆匆離去吩咐下去,否則惹怒了皇上,他們都沒有好果子吃。陌孤城看著晉閔越走越遠的身影,莫名地嘆了口氣,讓一旁的傾城驚疑了一下,怎麼他也會有憂心的事嗎?
「你說,朕是不是做人很失敗?」陌孤城走到寢宮的另一邊,回頭問道,把正在出神的傾城嚇了一跳。
「不會啊,皇上將整個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是一個難得的明君。」傾城有些恭維地說著,而陌孤城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他也未點破,反而意味深長地看了傾城一眼,傾城啊傾城,朕拿你怎麼辦才好?
陌孤城扭過身子,不再看傾城一眼,他也開始隱約地感到自己對傾城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討厭她的咋咋呼呼,也不再討厭與她站在一起,反而有時候會希望與她就這麼在一起一輩子,陌孤城不自覺地笑了笑,嘴角彎起的弧度剛好被傾城瞧見,原來他笑起來是那麼好看,只是不經常看到呢,她突然很期待可以天天看到他的笑容。兩人就這麼各懷心事,不言不語,有人說得對,愛情是什麼?不就是舒適而不尷尬的沉默嗎?傾城想到這話,看了看陌孤城的背影,或許就這麼安然一輩子,也是好的。
「走吧,去看看母後。」陌孤城朝著傾城走了過來,傾城從里面拿過一件貂皮披風,喚著奴僕們準備轎子。
「皇上,莫讓寒氣侵入了體內。」傾城將披風披上陌孤城的身上,奈何海拔有限,就是踮起腳尖也夠不到陌孤城的肩膀,沒辦法,誰叫她今天貪方便,沒有穿那雙內增高古靴,而陌孤城穿的是龍靴,司制房的人為了讓皇上看起來更加威嚴,特意縫制了這雙超高龍靴,在袍子的掩蓋下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可苦了傾城。
陌孤城好笑地看著這小不點,她怎麼可以長得這麼秀氣呢?面對陌孤城的嘲笑,傾城似是賭氣地跑進屏風處換了古靴,雖然及不得陌孤城,可好歹看起來也沒有那麼滲人。
陌孤城寵愛地模了模傾城的腦袋,假如一輩子能這樣也挺好的,沒有朝堂,沒有後宮,就兩個人一直到老。
傾城嘟著嘴打掉了陌孤城的手,不滿他像模寵物一樣模著自己,率先跑去了龍轎,在晉閔的扶持下,迅速地鑽入里面,撩開了簾子,朝著陌孤城吐舌,一副看你拿我怎麼辦的拽樣子。
陌孤城撐著油紙傘,踏著雨緩緩地朝轎子走來,他似乎很享受現在這樣的感覺,不肯讓任何人去打擾。傾城看著這美膩了的畫面,驚呆了,雨滴漸落,油紙傘上的雨簾遮住了陌孤城的容顏,令陌孤城的身影似真似假,如夢似幻,心似乎跳動得快了那麼一點點,多年以後,傾城憶起這一幕,還是十分的喜歡,也許這才是她一直愛他的理由,愛情無關其他,只是你撐著油紙傘向我走來時,我心動了。
轎子一上一下地顛簸著,就如同那未知的命運,起起伏伏。
「母後,你怎麼樣了?」陌孤城跪在床前,拉著安青媱冰涼的手,焦急地問著。
「母後沒事,倒是難為你了,下雨天還要來看哀家這個糟老婆子。」安青媱咳了咳,嘶啞的聲音透露出她的疲憊。
傾城站在一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讓一旁的小侍女搬了張椅子過來,這重華殿的侍女也太不懂規矩了,皇上來了,茶水不倒也就算了,怎麼能讓皇上這麼跪著呢?看著安青媱有些歉意的樣子,傾城大方地朝她一笑,讓這春雨綿綿的天氣增色了不少。
「傾城也來啦,你可好久都沒來看哀家了。」安青媱伸出另一只手,伸向傾城,傾城也不笨,乖覺地跪在安青媱床前,她只能跪,不能坐,這是規矩。
傾城看著太後那臉色蒼白的樣子也頗為心疼,太後與赫憐是同輩,也不過是三十二的風韻年紀,倒是紫離比她大了幾歲,若是安然地活著,也已經有三十六七了吧。也不知是不是古代沒有什麼空氣污染,也沒有垃圾食品,總之古代女人的皮膚好得讓人嫉妒,面若桃花,身如柳枝輕拂風。
「母後這病啊,怕是好不了了。」太後嘆了口氣,有些留戀地看著這所她住了將近二十年的宮殿,她當時是集兵權,民心所向的將軍之女,坐上皇後這個位置也是理所當然的。
「太後娘娘說的哪里話,您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傾城安慰著,不就是哀傷過度嗎?如果太後能開心一些,想必就不會有事的,可偏偏她又多愁善感,又怎麼能好呢?
安青媱沒說話,只是輕輕地一笑,說不出的滄桑。自從紫離失蹤之後她便郁郁寡歡,四處派人尋找紫離的下落,奈何冷宮突然染了瘟疫,知情的人一一死去,這事就再也沒人知道真相了,紫離的下落也無從考察。現在突然傳來消息,說是紫離已去世多年,更可恨的是那赫憐,居然親手殺了她,還將她拋棄在枯井里,消息一傳來,安青媱就暈了過去,病了好幾天,這才漸漸轉醒,意識也恢復了一些。那該死的赫憐,當初就應該意識到這種人不能留在宮中,奈何自己當初年紀尚小,只是將她逐出重華殿,還真是造化弄人。
「紫離她到底得罪了她什麼,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安青媱一想起這件事,心口就隱隱作痛,紫離一向安分守己,又怎麼會得罪人呢?
「要怪就乖母親太得寵了吧,後宮之中哪里會沒有善妒之人?」陌孤城說道,頗有感慨。
幾人沒再說話,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無法自拔。時光易過,天很快就黑了下來,安青媱吃過藥之後又睡了過去,兩人也十分識時務,不敢打擾安青媱的休息,輕聲囑咐了侍女一聲後,就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沒有月光的夜晚是很黑暗的,幾個奴僕正在點著燈籠,照著前方的路,讓身後的轎子能夠走得平平穩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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