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組合,以鐘聲為令,一炷香內到達。」
倪袂環顧一周,看見了角落里的秦散秋。依然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一張小臉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周圍的人都迅速找到了搭檔組隊完畢,就只有他的四周沒人敢靠近,或者說,是沒人鳥他。
上過學的人都知道,如果班上有一個同學被孤立了,那漸漸地,原本跟他玩的人都會疏遠他。這不是因為他們真的討厭他,而是因為,如果他們繼續和他玩,就等于和全班作對,那樣也會變成被欺負的其中一員。為求自保,他們只能舍棄被孤立的人,加入到大集體中。
秦散秋目前的情況大概就類似這樣吧。倪袂不知道他們來剔水宮的途中發生過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路上,秦散秋一定沒少被孤立。否則,也不至于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被人摔破碗了。
倪袂跑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秦散秋,我們一組吧。」
秦散秋抬眼看了看她,微微點了點頭。
在文中,秦散秋先是沒人與他搭檔,後來一個落單出來的弟子與他一隊。這個弟子就是早上欺負秦散秋的其中一人,在途中譏諷秦散秋的身世,秦散秋沒有反應。沒想到,到了集中地的時候,一直悶得一棍子打下去放不出一個屁的秦散秋二話不說,一拳就打了過去。本來那名弟子人高體壯理應佔據優勢,然而秦散秋卻是不要命的打法,兩個人這麼打著倒也不分上下。最後被拉開的時候,無一不是臉青鼻腫的。
後來因為這件事,秦散秋和這弟子結怨,之後,這個弟子聯合起許多人,變本加厲地欺負秦散秋。
當然,這些人的後果都不言而喻。
秦散秋變強之後,把這些人一個一個干掉了。
倪袂自然不能讓原文那樣的情況發生,眼下主動和秦散秋一組也是好事。其一,把秦散秋和那個弟子隔開,一來不會讓他們直接對上,以免結怨,這樣或許可以降低秦散秋的仇恨值;其二,她也不希望為「秦散秋留在剔水宮本部練武」這件事增加變數,還是自己盯著比較安心。萬一這里出現了變數,秦散秋無法留在剔水宮練武,那整個任務就直接over了。她必須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能拖後腿。
咦?慢著……
倪袂模著下巴,心中忽然一個激靈︰如果她趁著和秦散秋一隊的機會,故意搞破壞,讓秦散秋入不了圍,而是乖乖地去當個掌櫃,那麼結局就會完全扭轉了吧?他學不了武功,未來就當不成教主了,那就不會變成人人得以誅之的魔頭了。
剛想完,一個淡漠而機械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系統提示︰嚴禁修改劇情大方向,違者將導致任務直接失敗。
倪袂︰「……」
系統,你……好樣的!她才剛想能否走走捷徑,這點希望又被扼殺了。
不過,根據系統提示,她幫助秦散秋留下,大概就能距離任務完成那日更近了……
準備就緒後,一組一組的人開始分批進入叢林。
倪袂小聲道︰「秦散秋。」
秦散秋看她。
倪袂誠懇道︰「如果你怕,可以拉著我的手。」
「我不怕。」他輕聲道,眼底是一片不符合年齡的沉靜的執著。
如今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被送到這個地方。他必須留在這里學武,變得更強大,讓那些拋棄他的人後悔這樣做。
很快輪到了他們進去,倪袂緊了緊身上的腰帶,主動牽起了秦散秋的手,小聲道︰「秦散秋,那你牽著我吧,我有些怕……」
要牽著手,絕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她怕兩人會走失。走失的結果不言而喻,即使秦散秋順利到達,她卻沒法到達的話,那就要離開這里去當個掌櫃。和秦散秋分開了,這個任務還做什麼做?
當她的手拉上那只小手時,秦散秋竟然很給面子地沒有甩開。
看來秦散秋對自己並無太大反感之意,倪袂忍不住笑了笑。
兩人牽手步入叢林。
一進入叢林,倪袂便感覺到了與外面不同尋常的氣息。幽黑的叢林里,腳下樹根突起,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然後觸發陷阱機關。才走了沒多久,便听見不遠處一聲淒厲的「啊——」,她眯起眼楮一看,原來是有人不知怎麼的中了陷阱,單腳被繩子綁住了,一下子被倒吊到離地近十米的地方。
臥槽,這陷阱真是……
倪袂吞了一口唾沫,欲哭無淚︰當初寫文時,只是用了幾個陰森恐怖的詞語一筆帶過了環境,沒想到當進入書中世界時,這個環境竟然如此還原,如此逼真。
「小心腳下,繞過這樹根上的鈴鐺。」秦散秋開口,稚女敕的童聲,卻比她冷靜許多。
倪袂定了定神,小心地跨了過去,「你怎麼知道這個是機關?」
「機關全部連著鈴鐺,一旦踫上,鈴鐺一響,就會觸發布下的陷阱。它們藏得很隱秘,但只要細心,就能看見。」
「你怎麼會懂那麼多?」
「你不知道麼?入門第一日應當就說過。」
倪袂啞口無言。
自己當初寫文並沒有詳細到這個地步,沒想到小小的秦散秋居然比她懂得還多……
不過,她總算體會到這個試煉難在何處。要一邊在叢林里避開機關前行,又要確保方向沒錯,沒有在其中兜圈,不僅考驗人的耐心和細心,對方向感、目力等也是一大考驗。
正當兩個人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機關,繞過了一棵大樹時,忽然听見前面傳來了人的說話聲。
「那小子就是討打,我今天中午只摔破他的碗算給面子了,你說對不?」
「確實啊,莫兄。不過,我看那秦散秋看人的時候陰陽怪氣的,平時一悶棍下去都打不出幾句話,年紀小小就這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個莫兄發出了幾聲怪笑,壓低了聲音︰「我听說啊,他娘是個下賤得不能再下賤的青樓女子,爹是馬夫,兩個人誰都不想要他,把他放在了剔水宮分陀門口。」
「原來如此啊……」
「噓,這可是秘辛,可別說出去了喲,我只告訴了你一個。」
倪袂嘴角一抽,這哪來的大嬸?恐怕這句「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了吧。
說人壞話總能讓當事人听到是一個黃金定律,眼下,秦散秋一字不落地听完後,表情有些僵硬。倪袂握著他的小手,都能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
倪袂心疼地在心里嘆了一聲,微微彎下腰,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獅子從來不會因為瘋狗的吠叫而停下腳步。」
頓了頓,又補充道︰「如果你想打,在這里不劃算。」然後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
秦散秋一愣,側頭看向她,幽黑的眼眸里滿是驚愕,只是,本該死寂的烏黑眸子,卻慢慢地升起了幾分亮光。
她松開了那只牽著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還搓了搓他的頭,笑眯眯道︰「好 ,我們繼續走。」。
走了幾步,他還沒跟上來。倪袂疑惑回頭,只見他愣愣地模著自己的頭頂,見她看他,馬上放下了手,跟了上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小心翼翼地躲過了各種陷阱。耳邊不斷響起各種踩中陷阱的吼叫聲,可以想象林中各隱藏處,應該都已經倒掛滿了人。
全身肌肉都在控制下,倪袂汗流浹背,忽見眼前有亮光,原來終點已經近在咫尺。
他們相視一眼,連忙加快了腳步,然而就在此時,倪袂的袖子忽然勾到了一根小樹枝。
樹枝一折,觸到了一條細得不得了的紅線,頓時,鈴鐺聲起。
「快躲開!」一陣大力猛地把倪袂撲倒在地,滾了幾圈才停下來。倪袂驚魂未定回頭看,發現剛才的地方已經塌陷了下去。坑足有兩米,若是掉下去了,就爬不上來了。哪怕終點近在咫尺,也算輸了。
她低頭,發現自己還壓著秦散秋,連忙直起身子,只見他小小的眉頭皺著,臉色十分蒼白。倪袂模了模他的背部,卻感覺到手心沾上了一點濕熱的液體。
她害他受傷了……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居然是為了撲開自己而受傷的……
倪袂一下子心里愧疚得想掉淚,「對不起……對不起……」
秦散秋卻白著小臉,搖搖頭說︰「我沒事,先去終點。」
倪袂扶起了他,兩人攙扶著去到了終點,才發現他們居然是第三隊到達的,時間還剩不少。
因為過關了,他們先行回到了弟子寢室。
倪袂去了藥膳房領了點草藥,秦散秋本來想自己敷藥,但是倪袂死活不同意,直接扒了他衣服,果然後背有一個傷口,應該是摩擦地上的石塊時弄傷的,傷口倒不深,只是血染了很多,看上去有點恐怖。
秦散秋顯然有些別扭,但是在倪袂眼里,他不就是個小屁孩?
秦散秋一再不肯配合之下,倪袂一方面是擔心,一方面是耐心磨盡,捏起了他的下巴,平靜地說︰「你是要乖乖給我上藥,還是讓我綁著你?」
世界和平。
倪袂細心地給他清洗過傷口,又敷了點藥,一圈圈地包扎好了,道︰「這種藥應該不痛吧?我選了據說刺激性最小的藥。」
秦散秋沉默。
包扎好了後,倪袂這才打量了一下秦散秋的身體,一看之下,不由愣住。
方才情急之下,她只注意到他很瘦,是那種缺乏營養的瘦,然而靜下心來,她才看見他身上滿布了許許多多的傷痕……刀傷,鞭傷,燙傷……本該光潔的背部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
很久沒有披上衣服,秦散秋正想轉頭,沒想到背部忽然被一只微微顫抖的手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