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在人才市場一別,童夢瑤倒是很快就見到了戴萬全,但沒想到幾個月後竟能和梅斯柏再見面。
由于工作忙,梅斯柏一開始根本沒有注意到技術部有童夢瑤這個人,而童夢瑤倒是注意到了梅斯柏,只是沒有跟他說什麼,因為害怕打攪他。
到了焊接部,三個人一下子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些焊接零件的圖面上,似乎連互相問候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多少時間為大家的重新聚首而感到驚訝。
不過呢,梅斯柏還是在工作的間隙了解到了戴萬全和童夢瑤來到琳達後的待遇變動情況——是他們自己閑聊的時候讓梅斯柏听見的。戴萬全最先進公司,試用期工資是750元,轉正後是780元;童夢瑤進公司後第一個月無收入,第二個月開始試用期工資是800元,轉正後加到900元。梅斯柏覺得自己還算是得到了優待的,就沒有向童夢瑤和戴萬全泄露自己的工資待遇。不過,戴萬全很看得起梅斯柏,說︰「像你這樣資歷的工程師到這里來至少應該有1400元的工資,否則就不劃算。」听到戴萬全這樣說,梅斯柏沒有搭腔,只是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為了及時完成刮泥機的制作及安裝任務,戴萬全只有準備加班加點地工作,而且還要梅斯柏陪著,他指著自己對梅斯柏說︰「知道嗎?你現在歸我管。」
梅斯柏看得出來,雖然戴萬全的焊接技術很高,但識圖能力並不強。戴萬全之所以要牢牢抓住梅斯柏,是因為他時時要梅斯柏幫他確認圖面的結構和尺寸,以便正確施工。梅斯柏一心想快點完成項目,也就乖乖地陪著戴萬全。相對于戴萬全來說,梅斯柏是輕松的,他只需要及時地向戴萬全解釋哪里需要搭接,哪里需要加強,哪里可以虛焊,……和其他技術要求就可以了。有梅斯柏在身邊,戴萬全只要按要求下料及焊接。這樣確實提高了效率,減少了不必要的錯誤。
因為焊接熱量的影響,管子及刮板等零件容易變形,這就會引起刮板的卡死。所以,焊接時只能是間歇式的,每焊完一處,就要等待一段時間,待工件冷卻到一定程度再焊。這樣一來,焊接的時間便要更長,因此兩個人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
焊接完成後,還要做密封性測試,若有泄漏則進行補焊;補焊後再測試密封性,直到無泄漏為止。
在制作過程中,客戶幾乎天天會打電話來過問進度,還明確通知了姚繼業那台油壓吊鍍生產線多少天後就要停產,因為到時候必須配合刮泥機的安裝調試。如果琳達不能按時過去安裝刮泥機,則造成的損失將會怪罪到琳達頭上來。
到了第六天下午,整個刮泥機制作總算完成了。梅斯柏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心想︰「我這1800元的工資看來也很難掙!」
關于刮泥機的成本及價格問題︰材料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主要是加工費用較高,其次是運輸及安裝費用。刮泥機的價格是相當高的,因為那屬于專用設備。而要獲得利潤,設計是關鍵——設計過關了,項目就賺錢,否則就賠錢並挨罵。
制作完,梅斯柏以為就沒他的事了,不曾想還是月兌不了身︰他必須隨維修人員一道去南鷂現場。
到南鷂去的一共有四個人,其中戴萬全和魏依鼎二人負責機械安裝,電氣工程師嚴順渠負責電控接線及操作調試,再就是梅斯柏,他要解決機械設計的任何問題,帶隊的是戴萬全。羅杰華開了一輛輕便卡車把大家及那台刮泥機送到了南鷂。
把機器和人送到南鷂後,羅杰華就回去了。原來梅斯柏還以為南鷂的相關人員——主要是設備部的人——會熱心幫忙呢,沒曾想他們根本就置身事外,就像刮泥機和他們沒有關系一樣,根本就不關心。
戴萬全倒是沒指望他們幫多少忙——因為他知道南鷂的人不會主動幫忙——,拉開架勢就干了起來︰先是爬上高高的水槽平台,將水槽放干,接著是拆卸管路,最後就要拆卸舊的刮泥機了。
為了將舊刮泥機搬下來,必須使用吊車,這時候就不得不求助于南鷂的人了。為了得到南鷂的人的支持,戴萬全也不休息,從平台上爬下來,找到設備部的主管助理牟新鵬,好說歹說才讓他答應借來吊車。牟新鵬的樣子十分傲慢,好像給了琳達多大的面子似的。戴萬全巴結慣了他,他在求人的同時,還要梅斯柏出去買香煙送給他。牟新鵬因為得到了好處,這才樂呵呵地關心起安裝工程來了。他還不懂裝懂地對新的刮泥機品頭論足,說新的刮泥機沒有老的好。但他只是口頭上信口雌黃,並不是真的這樣認為。大家也不跟他當真,還是按部就班地開始吊起新的刮泥機……
梅斯柏看到,安裝工作是既辛苦又危險——而身上弄得很髒則是不值一提的事——,確實難為戴萬全和魏依鼎兩個人了。為了使刮泥機對準水槽口,戴萬全和魏依鼎幾乎是吊在刮泥機上進行反復調整,稍一不慎或體力不足就有可能發生事故。好不容易將刮泥機放入水槽,他們稍作休息便開始配管作業。梅斯柏只能站在旁邊看著,幫著遞遞工具,或者看看刮泥機的位置和間隙尺寸。即使這樣,梅斯柏還害怕會掉下高台。
安裝並調試完刮泥機,已經是傍晚時分。戴萬全打電話叫羅杰華過來接人,可羅杰華說沒空,要他們自己搭出租車回去。
戴萬全和魏依鼎都知道自己一身污穢,髒得令人害怕︰油污、泥漿弄得身上白一塊、黑一塊、灰一塊,簡直看不出衣服原色了。以他們那副人見人怕的模樣,根本叫不到出租車——確實,他們只要一招手,車子就會逃也似地開得更快,根本不敢停下來,生怕他們會打劫似的。
正因為這樣,梅斯柏和嚴順渠便顯得很重要了,因為他們還是穿著一身相對干淨的衣服,因而還算像個規矩人。
戴萬全把叫車的任務交給了梅斯柏和嚴順渠,自己就和魏依鼎躲在暗處。等梅斯柏和嚴順渠叫到車了,戴萬全他們才敢出來,那時候司機也就只好硬著頭皮拉客,也許心里在提心吊膽︰他們會不會是一伙打劫的?但看到梅斯柏和嚴順渠,又好像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于是安心開車。
第二天,姚繼業先向梅斯柏過問了一下關于刮泥機的安裝事宜,待梅斯柏告訴他已經完成安裝並已投入使用時,姚繼業便馬上要梅斯柏接受新的項目。
看到梅斯柏就像一個搬運工那樣站在面前等待著新的任務,姚繼業便大聲叫強燕飛︰「小強,你找一下,看能不能找點事給新來的梅工做。」強燕飛忙不迭地就答應了,接著就過來叫梅斯柏,並交給他一個項目——脹縮鼓開發設計。
在梅斯柏去南鷂參加刮泥機安裝時,姚繼業就和強燕飛通過氣,要他把手里壓了很久的脹縮鼓設計任務移交給梅斯柏,但千萬不要讓梅斯柏認為他要承擔的是他們做不了的事,而要讓他以為是他們找事給他做,讓他有表現的機會。
強燕飛將所有相關資料移交給了梅斯柏,梅斯柏看出這個項目已經耽誤一年了,因為有一份客戶傳真上有日期,正是一年前的。
姚繼業又交代梅斯柏,時間很緊迫,必須在二十天之內完成設計工作;若設計方面有不懂的事項就問強燕飛,至于電腦操作方面,則可以問任何人。梅斯柏謝過姚繼業,就投入緊張的工作。
梅斯柏先戰戰兢兢地打開電腦,剛學會基本操作就趕緊從強燕飛處將脹縮鼓的參考圖面復制過來,然後就開始熟悉結構。
這種脹縮鼓其實是一種高級工作台,它的形狀是鼓形的,內部有非常精巧的脹縮機構,自動化程度很高。專業人員只有認真研究所有圖面及相關清單後,才能透徹了解到脹縮鼓的基本結構,從而進一步進行必要的修改設計。脹縮鼓有一個基本功能,即要求加工產品的時候膨脹到規定尺寸,以便工件定位;而加工完的時候則要收縮到適當小,以便卸料。
曾經有一個將軍,在他打了勝仗之後,為自己專門設立了一間機械加工作坊,里面除了有小型車削機、台鑽等設備之外,還有鉗工工作台及扳手、金剛銼等工具。他十分喜歡親手組裝脹縮鼓,因為這個工作具有挑戰性。他還會和設計師一道研究圖面,以不斷改進設計。每當他看到自己親手組裝、調試出來的脹縮鼓,便有了一種充實感。當然,他做的脹縮鼓並不能投入工業生產,因為零件太小巧了。這就像小孩子用積木搭出來的房子和家具一樣,雖然好看,畢竟不能用來住人或使用,只能用來玩。
梅斯柏其實是第一次看到脹縮鼓的圖面,而他的任務不是像那個將軍那樣做個樣子出來就可以了,他必須通過正規的設計,確保加工制作出來的脹縮鼓能夠投入使用,並且保證一定的使用壽命。
圖面是很亂的,無論是裝配圖還是零件圖,都有許多問題︰有的圖用第一角投影,有的又用第三角投影;有的還存在視圖錯誤;許多圖面上多出一些不必要的向視圖標示。從這些圖上只能看出大致結構和運動原理,至于裝配和運動行程則存在許多矛盾;而裝配圖與各相應零件圖之間也不完全一致,這些都需要調整。再看技術協議,又還缺兩個條件,也就是設計輸入不完整。梅斯柏先請強燕飛跟客戶聯系,請客戶提供以下參數︰
1鼓的收縮直徑;
2驅動氣缸的行程和缸徑。
兩天後,經強燕飛多次索要,客戶終于回復︰鼓的收縮直徑為;驅動氣缸的行程為75mm,缸徑
這時候,梅斯柏的圖面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所以就開始正式設計;這是一種適應性設計。cad操作不熟練也不是什麼大的障礙,因為其他人都非常精通,不過,有問題他主要還是問強燕飛。
cad的命令,通常要用的就是︰直線、偏移、復制、鏡像、圓、倒角、倒圓、填充、擦除、修剪、拉伸、文本等等,每個命令都有相應圖標,操作十分方便;要學會基本用法,要不了多長時間,關鍵是要邊學邊用。
姚繼業看到梅斯柏工作進展順利的樣子,就又跟強燕飛交代︰「等梅斯柏的圖面完成後,你要好好看一看,從中學習。到時我會安排你幫他審圖。」強燕飛諾諾連聲。
姚繼業只會做一些表面化的管理,比如看到某個工程師的手動作緩慢,他就會訓斥︰「你在干什麼?好好畫你的圖,別在這兒胡思亂想!」嚇得人家不得不胡亂動幾下鼠標。如果有人的鼠標不動,卻還辯解說︰「我在搞設計。」姚繼業就會罵道︰「你在搞什麼設計?我看你的鼠標並沒有動啊!」梅斯柏一看到姚繼業過來了,往往就要趕緊停止正常的設計思路,隨便動幾下鼠標,以免挨罵;等姚繼業走開了,他才繼續按正常的思路邊想邊畫。還好,姚繼業並沒有說出很難听的話來,比如說︰「有的人做事心不在焉,以為只要眼楮盯著顯示器,手里的鼠標在動就算是在搞設計,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混日子。」如果姚繼業會說這樣的話,說明他的管理能力要比現在的強一些。但是,姚繼業對梅斯柏也並不是很客氣,因為他對梅斯柏說過︰「你年紀大一些,在這里要做出個樣子來。現在先讓你做幾個小工程,你可不能讓人失望,否則你也就沒有資格再坐在這里了。」梅斯柏乖乖地點了點頭。
有一天上午,姚繼業特意問了梅斯柏他每天晚上干什麼,梅斯柏告訴姚繼業說只是睡覺而已,順便想一下工作上的事。姚繼業又問梅斯柏看不看電視,梅斯柏說他沒有精力。
從那天起,306室的電視機就忽然出了故障——這當然不是什麼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腳——,再也收不到節目了。同室的左富山和強燕飛若想看電視就只好去串門。而梅斯柏呢,正好坐在陽台上,眺望著不遠處的一片夜色,或躺在榻上,听著《甜心樹》這首歌,一邊想著脹縮鼓的結構和運動原理;漸漸地,《甜心樹》的曲調就融入了脹縮鼓的設計思維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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