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落座席次,連芳菲事前對已經對管家劉恆交代好了,僕人過來引路的時候薛苗苗感到一切都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覺。
她一看男僕為自己拉開的椅背,便知道自己逃得過下午茶的惡意,這一次她卻無法直接反抗晚餐的首席客座位置。
連芳菲在餐桌對面有些得意地朝她微笑,扳回一局的痛快感似乎讓開胃酒都更加好喝了。
看似質感高尚的人生,其實根本如此膚淺。
薛苗苗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經歷過一天與世無爭的太平日子。
不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太平可言麼?
即便可以過上連芳菲這種類似優游的豪門主母生活,還是會有各種不甘心。
在處心積慮得到正室的頭餃之後,又不能容忍外界比自己更加耀眼的女人;在得到了家族基金會主席的耀眼頭餃後,又覺得自己沒有孩子,沒有股權;在得到生育權和股權之後呢,難道真如《甄嬛傳》里演繹得那樣下一步就是謀害親夫了麼?
這世界上美麗的**太多太多,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的痛苦由他人的惡意造成,趨利避害不夠,還要主動傷害他人,之于平民社會便是互相傾軋,之于上流階層便是殺機重重。
可唯獨忘了這個世界應該有愛,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期盼,凡事忍耐。
薛苗苗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連芳菲她居然可以想起《聖經》里的名句來。她心情一寬,確認自己完全沒有動氣之後,才甜美得回敬了一個笑容。
豪宅之內的飯局,有哪一桌不是鴻門宴?
薛苗苗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從此過上人見人愛,全世界都對你溫柔相待的人生她是不再做指望了,但她還不想死,還想活著親眼看一看這部上城豪門大戲究竟會怎麼發展下去。
冷盤里面盛著擱在冰塊上的牡蠣肉,水靈靈的品相望之即是高級之中的特級品。高湛程拿起吃冷盤的叉子,大家便靜悄悄地跟著拿起叉子,麻利地叉上食物送入口中。
高湛程放下叉子後,眾人也立即追隨著放下了叉子,一時間氣氛濃重得仿佛結了冰。
連芳菲望了一眼端坐上座的高湛程,她很好地領會到丈夫是需要她這位妻子發言以便烘暖場內的氣氛了。
女主人的眼光自豪得輕輕掠過侍者正在撤盤的靈活身姿,底氣十足地說︰「都說我們中國人學什麼難以像什麼,我是最不服氣的。小時候培訓西餐禮儀的時候,老師一直正告說無論女主人還是來客一定不能評論和贊美食物。因為那是屬于廚藝大師和專業評論家的事情。不過今天,看到牡蠣肉,我真忍不住發言了。瞧它嬌女敕的樣子,多像苗苗光滑可人、水蜜桃一般的臉蛋啊。」
說話之間,正趕上侍者端上湯盤,連芳菲一看自己面前這份伊勢大蝦女乃油湯,不由得笑了,「和苗苗兩相對比,我就成了慢炖品。」
她的話是謙虛自嘲的,可在場的三位男士有誰听不出來連芳菲的弦外之聲?沒有人將這些話听成笑話,卻沒有人不會放下心里的明白,把其當成笑話讓自己會心的笑一笑。
還沒有容得薛苗苗回敬一句旗鼓相當的,高湛程就拿起了湯勺,五個人一齊就著開場白喝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高湛程放下湯勺,先前微笑之後的痕跡還沒有完全散去,他用法語親切地問賓客首席薛苗苗︰「小姐,今天的湯味道如何?」
薛苗苗並不意外,從清末上城開埠伊始,高氏祖上就成為了中國第一批海外貿易商,高家子弟有著良好的外文傳統和西方禮儀修養。
她平時陪伴高湛程也經常英語、法語和國語交替著使用。
今天吃正宗的法餐,高湛程會用純正法語交流本就極為平常,但讓薛苗苗感到受寵若驚的是,在連芳菲使用了一段中文羞辱自己之後,高湛程居然用法文來為她救場。
薛苗苗不能理解高湛程的心意,只得保持著胸脯同餐桌之間相隔拳頭大小的標準距離,優雅從容地用法語回答說︰「好吃極了,又使我想起了巴黎!」
餐廳里的各位,包括侍宴的僕人們都是法語極其熟練的。焉能有人听不出薛苗苗話語之中藏頭露尾的曖昧。
連芳菲在丈夫使用法語時,便感覺了極大的威脅,此刻听完薛苗苗的回答內心更加怒氣難當。
其實在連芳菲的心頭一直存在解不開的心結。
她比高湛程年輕接近二十歲,當初高湛程答應娶她太過爽快,這使得連芳菲不得不懷疑丈夫娶自己不僅要表達疏離金實葉寧朋家族、與擎濤董座白秋濤成為姻親的誠意,也極有可能單純出于一個男人貪圖女人青春的卑鄙心理,而干脆地拋棄了原配葉寧林。
擔心丈夫高湛程在高白兩家聯盟穩固之後,像拋棄葉寧林一樣去追求更為年輕的女孩。
連芳菲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實力,離開丈夫的光環,她將什麼也不是。
既不可能像于美晴那樣享受男人環侍,也不可能成為一般職業女性擁有自己的事業聊以自慰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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