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那寂靜的小道上,冷月傾瀉了一地的光華,天光淺淡的在林間穿梭,婆娑的樹影在地上斑駁的交織著。
七夜不緊不慢的策馬沿著寂靜的小道走著,身後的馬蹄聲倒是越來越近。
「在生朕的氣?」
轉眼間,陛下便已然來到七夜的身旁,兩人並肩而前。
七夜淡淡的斜了他一眼,秀麗的臉上不見得很好看,思量了一下,才問道,「她就是那位與你在南州城同居挺長的一段時間的女子吧?」
同居?
陛下稍稍想了一下,大致也明白她的意思,俊眉微微一皺,「七夜,你這是什麼話?」
「大夜的聖女,而你母後……她是大夜為你內定的未婚妻是嗎?」
「那場婚約不存在,朕與花雨淚當時都反對,自然不作數。朕的婚事何時輪到他們來做主?」
陛下的語氣有些陰沉了起來,因為七夜的態度而感到一陣煩亂。
「但是她是大夜的聖女,你想回大夜解救母後的靈魂,你就必須用她的聖女之血解開封印,還要從族長跟他們長老的手里拿到祭壇的鑰匙,不是嗎?」
七夜倒是一臉的平靜,偏著頭,定定的看著他。
「是那老頭跟你說的?」
陛下也定定的看著她,見七夜眼神有些難以掩飾的煩躁與挫敗,眼底的陰沉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深莫測的淡淡笑意,「其實,那只是其中的辦法而已。」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很明確的告訴你,你要想娶那花雨淚,納她為妃的話,你休想!」
七夜寒著臉,不冷不熱的瞪著陛下,心底是有些煩躁又是覺得焦急而委屈。
她在朔涼累死累活的拼個半死也就算了,兩個兒子也不能讓她省心,現在這男人還這麼放縱那女人在他身邊呆著,怎麼想就怎麼的一肚子氣。
「朕沒想過要納別的妃子。」
陛下見她小臉氣得漲紅,想了想,這才忍不住解釋道,「這麼多年,孩子們也都長大了,朕不就娶了你一個嗎?」
「哦?難不成還怪我不給你娶嗎?」
七夜冷然笑了笑,眼神卻是有些冷漠而倔強了起來,「也罷,我七夜就是這樣的肚量,我就是容忍不了你還能給別的女人特權。」
「朕沒給她特權,朕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閑心思理睬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陛下忽然頗為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忽然伸手勒住她的韁繩,讓她停下來,低低的注視著她,眼神深沉略帶包容的暖意,「你知道朕的性子,無關緊要之事,便也不會擱在心上,那段時間朕一直在忙著楚中的戰事,也沒有幾天在府中歇下。」
說到這里,陛下才忍不住輕咳了幾聲,嗓音依稀有些沙啞。
「可是你永遠不知道有些事情,正是因為你的不在意,或者疏忽會給對方很多機會,不管從任何的一個角度立場或者狀況上說,這樣的事情都應該極力杜絕。」
七夜秀眉依然還擰著,但是臉色卻是好看了不少,仍然是很不舒坦的望著陛下,一邊低聲的嘀咕道,「誰能保證要是出了一些什麼狀況,你會不會趁機把她給收了。」
花雨淚的絕色容貌,跟一身卓絕的武藝,就連七夜心底也是有些欣賞的,自然,撇開陛下這一層關系不說的話,七夜自然覺得這花雨淚也是當代的一個才貌雙全的奇女子。
但是,這事情上,涉及到陛下,那麼就是另當別論了。
「好了,七夜,適可而止,別因為這事情跟朕置氣,朕操心你一個就夠了。至于花雨淚,她還有用,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陛下忽然也不願意再解釋什麼,大手往下一滑,輕輕的握了握七夜的手,隨即才淡淡道,「你似乎對朕的信心一直都不多,七夜。」
「我……」
七夜忽然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抬著頭,幽幽的望著他,許久之後,才見她默默的低下頭,想了想,才有些挫敗的應道,「有些東西,它與所謂的信心無關。」
說著,她忽然又看向陛下,眼色倒是頗為的平靜深沉,「自己的東西一定要看緊了,不然,你永遠不知道它是不是下一刻還是屬于你。」
說到這里,七夜眼底不禁生出些許的悵然來,又是嘆息了一聲,這才忽然策馬往前疾馳而去。
清瘦的背影漸漸的往晨幕之中追逐而去,陛下怔了一下,眼底隱約有些奇異的幽光在閃爍著,然而很快便也收住了視線,緊跟了上去。
夜依稀還很涼,夫妻二人一直並肩而行,兩人一路上都不再說話。
「七夜,朕……」
陛下偏過頭,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她秀麗清冷的側臉,忽然低低的開口道。
七夜也轉過頭看他,許久,卻不見他將那話接下去,只見他收回視線,微微抬頭,往前方那蜿蜒不見盡頭的小徑望了去。
一陣涼風徐徐而來,吹起兩人的衣袍,听著樹葉沙沙作響掠過耳際的聲音,他那清俊的臉上才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七夜,我們不會像父皇跟母後一樣,我們的東西,我們一定能掌控得住,所以你不用擔心誰會從你手里搶走了朕。」
「誰擔心了?」
陛下這話落下,一直沉默不語的七夜頓時臉上一熱,連忙辯解道,秀眉蹙了蹙,瞪了陛下一眼,「那也要她們有那麼本事能壓得過我,不然,就殺了你們,免得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在一起的好。」
「你打不過朕的,七夜。」
陛下看她微微薄怒的樣子,嘴角上揚的弧度微微加大。
「別忘了我也是施毒的高手。」
七夜秀眉一揚,頗為挑釁的掃了他一眼。
陛下低聲一笑,卻也不再出口激她,隨她高興便好吧。
……
抵達南州城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夕陽西下時分。
夫妻二人剛剛進城的時候,風尊使日影他們便已經聞訊率眾位將軍在府門口早早的等候著迎接。
「末將等恭迎陛下回府!」
一干人恭敬的躬身拜道。
「眾位愛卿平身!」
陛下衣袖一揮,示意眾人平身,偏過頭望向身旁的七夜,道,「眾位愛卿見過一下北皇吧。」
這時候,眾位將軍大臣才紛紛抬起頭,順著陛下的聲音望了過來,便看到陛邊一身幽藍色衣裙的七夜,頓時一驚,又連忙躬身一拜——
「見過北皇殿下!」
七夜點了點頭,望向陛下。
「此次北皇率部攻下玉門關,乃一件大喜事。朕已命人在府中設下酒宴,此次酒宴便是為北皇接風洗塵而設的,眾位愛卿與朕一起作陪吧,今晚不醉不歸!」
「七夜叩謝陛下賜宴,陛下萬歲!」
七夜這才微微後退一步,微微抱拳道。
然而,陛下卻是淡然掃了她一眼,緊接著眾臣高呼萬歲聲又驚天動地的傳來。
……
而就在此時,府門內,兩顆小腦袋正一上一下的小心翼翼的從門內探了出來,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外面的一切,琥珀般清亮的眸子一轉,很快,那四道視線便落在前方那一抹幽藍色的身影上。
「蒼蒼,你說要是娘罰我們,那我們可怎麼辦才好?」
墨墨一想到七夜那生氣的樣子,他便是禁不住一陣害怕。
「父皇不是說會幫我們嗎?放心吧,有父皇在,沒事的!」
蒼蒼小手一伸,輕輕的拍了拍墨墨的肩頭,安慰道。
「對哦,父皇可是跟我們保證了的,娘應該不會下什麼重手吧?上次挨了板子,我足足在床上趴了五天,她的凶殘有目共睹啊,真懷疑我們是不是她親生的!」
那小小的俊眉都蹙成了一團,墨墨忍不住抱怨道。
「我們當然是她親生的,不然不會長得這麼像她。」
蒼蒼沉默了片刻,然後便若有所思的回答。
然而七夜是何等人?
蒼蒼跟墨墨的眼神剛剛一投過來,她便已然敏銳的察覺到了,目光迅速的一轉,順著那四道投過來的眼神望了去,果然,就看到那兩顆還來不及收回去的小腦袋。
蒼蒼跟墨墨大驚,迅速的將腦袋給收了回來,深深的喘了口氣,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拍了拍小胸脯,好一會兒,才又將腦袋湊了過去,往剛剛的方向一看,而這時候,一股熟悉的幽香撲鼻而來,蒼蒼幾乎是下意識的喊出聲來,「娘!」
「娘,父皇!」
墨墨也喊出聲來,抬起眼簾一看,果然看到陛下跟七夜正並肩走進門里來。
兩個小鬼,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迎了上去。
然而,正當他們即將迎上去的時候,那道清淡的幽香一掃,只見那幽藍色的身影一閃,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已經從他們身邊越了過去,仿佛沒有看到他們似的。
「娘親!」
蒼蒼跟墨墨撲了個空,當下便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站穩了腳,便轉過身子往前方一望,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七夜拂袖離去的身影。
蒼蒼跟墨墨一怔,默不作聲的站在原地,小臉上這才浮現出些許的委屈與不安來,惴惴不安的轉過頭看向他們身後負手而站的陛下,兩個小鬼這才有些挫敗的喊道,「父皇……怎麼辦?娘她還生我們的氣,不理我們了!」
陛下目光一抬,望著七夜遠去的身影,又低頭看著眼前一臉可憐兮兮的兩個兒子,當下便是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才微微彎下腰,抬手模了模蒼蒼跟墨墨的小腦袋。
「父皇,你可是跟我們說要幫我們的!」
墨墨望了望七夜的背影,然後才抬頭看著陛下,喃喃道。
「父皇答應你們的事情自然作數,先進去吧。」
陛下低低的開口,這才直起身。
「那父皇等下一定要幫我們說說好話,娘最听你的話了!」
蒼蒼那白胖的小手一把抓住陛下的衣襟。
「嗯。」
陛下應了一句,這下,兩個小鬼才一人一邊的拉著陛下的大手,往府中走了去。
夜幕很快便降臨了,華燈初上,府內一派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整整熱鬧了一晚上。
待到燈火闌珊,眾人退去之後,已經是深夜之時。
作為陛下跟七夜休息的臨時寢宮內,燈火卻是輝煌通明一片。
七夜剛剛走進寢宮里,便听到旁邊的小偏殿里傳來一陣嬉戲的笑聲,幾個大步走了過去,這才隱隱約約的看到偏殿的小玉池內有人影在搖晃著。
一陣涼風透過紗窗拂了進來,輕輕拂動著低垂的紗簾,透過那一道淺淺的縫隙往里面一看,倒是看到玉池內,正在泡澡的兩個兒子跟陛下。
「父皇,我幫你擦背!」
蒼蒼從水里撈起毛巾便猛地往陛下的肩頭上挫。
「父皇,我也幫你擦背!」
墨墨也湊了過去。
「好了,蒼兒,墨兒。轉過身來,父皇給你們洗洗。蒼兒,你那後背還沒洗干淨,你娘都不給你們洗澡嗎?」
陛下一手抓住蒼蒼的肩頭,將他一個轉身,便專注的給他擦洗了起來。
「也不是,我們都長大了,再讓娘給我們洗澡不得讓人笑死才怪!娘每次說給我們洗澡,我跟墨墨都不讓,那得多難為情啊!」
蒼蒼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低低的回答道,「而且,娘又不跟我們一起洗,一點意思也沒有!」
「蒼蒼,娘親說了,她是大人,所以她不能跟我們一起洗。」
「那為什麼父皇可以跟我們一起洗澡?」
「那是……那是因為父皇是父皇!父皇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父皇說可以跟我們一起洗,那就能跟我們一起洗,我說得對不對,父皇?」
「不對,那是因為男女有別!墨墨!父皇,你說是不是?」
兩個兒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這會兒,陛下卻是已經給他們都擦洗好了。
「好了,你們上去把衣服穿上,水有些涼了,免得著涼。」
陛下一手一個的將兩個兒子抱上池邊,一邊開口道。
「哦!」
「衣服在架子上。」
「哦!」
蒼蒼跟墨墨應了一聲,這才屁顛屁顛的朝架子便走了去,正要取過衣服穿上,然而,這時候,眼尖的蒼蒼頓時看到站在簾子外的七夜,當下便猛地一把抓過旁邊的簾子往自己身上一捂,皺著眉頭望著七夜——
「娘!你怎麼能偷看我們洗澡?」
蒼蒼的聲音一落下,剛剛爬上岸的墨墨一個抬頭,果然看到站在簾子外的七夜,頓時一手張開自己手中的毛巾往自己身上一遮。
「再這麼遮遮掩掩磨磨蹭蹭,我等下就把你們扒光衣服再揍你們一頓!」
「不要啊!我的膝蓋還疼著呢!」
「娘,我的手還很酸,還有十遍才抄完!」
「那你們還不趕緊穿上你們的衣服滾去把它抄完?再有下次,就不僅僅是罰跪,挨鞭子那麼簡單了,這麼皮的孩子,我是沒法子養了,將你們送回皇城得了。」
七夜一想起蒼蒼跟墨墨離家出走的事情就忍不住心中燃起一陣怒火,小小年紀居然這麼膽大包天,長大了那還了得?
「娘!我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再也不敢了!不要把我們送回皇城!父皇,我們不要回皇城,我們要跟父皇和娘在一起!」
七夜這話一落下,墨墨頓時就一陣緊張,連忙轉過臉,跟陛下求助。
「你們喊天皇老子都沒用,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把字經抄完,趕緊睡覺,明早起來隨我練劍!否則——」
七夜那冷厲的聲音落下來,嚇了蒼蒼跟墨墨連話都不敢多說,這才連忙顧不得什麼,不等七夜把話說完,便火速的把衣服穿上,乖乖的退了下去,那動作跟風有得一比。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能指望父皇了,沒看到他們的父皇正在漫不經心的靠著池壁閉目養神麼?
兒子們退下去之後,七夜這才淡淡的吸了口氣,禁不住嘆息道,「兩個小家伙是越來越難管了,這幾年在朔涼沒讓小紅他們操心,每次我一外出,他們總能趁我不在便弄出一些事情來。」
「等戰事結束,回到皇城,就給他們找太傅吧,孩子們也不小了,總不能任由著他們一直這麼野著。有些東西有些責任是他們無法避免的。」
陛下那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來,緊接著便听到一陣水聲傳來。
七夜低垂的眼簾微微一抬,發現陛下已然起身,這才轉過身去,一邊應道,「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他們身上,我有些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們現在身上的擔子不是更重嗎?事在人為,更何況,他們會有很多兄弟姐妹支持。忘了告訴你,軒王妃半年前又給軒王生了一個世子,齊王妃三個月前也給齊王生了次子,黃子靖的一對兒女如今也有四五歲了,等蒼兒跟墨兒回去,正好有伴。」
陛下這些話落下,當下便讓七夜一愣,倒是很久沒有听到這些人的消息了!沒想到如今竟然……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忽然發現我們好像都老了!兒女成群!」
許久之後,七夜才忍不住長嘆道,說著,驀然轉身看向陛下,眼底沉澱著莫名的柔和,「倒是你,卻都不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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