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這話落下,倒是迎來了陛下一道淡淡的眼神。
「你這是在暗示朕說其實朕已經老了?」
陛下低沉的問道。
這話一出,七夜頓時一怔,當下便辯解道,「我哪敢!剛剛眾臣還不是呼陛下萬歲麼?」
「朕看,就沒有你不敢的事情!」
七夜一听,這才轉過身去,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從架子上取過衣裳朝他走了過去,一邊道,「我沒那意思,你還不是總曲解我的意思?」
「這次玉門關的事情你事先沒跟朕說明便貿然行動,你以為朕不說你,還真就打算這麼放過你了?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朕的?還差點因為花雨淚的事情跟朕鬧?七夜,沒有人敢像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朕的威儀。」
陛下張開雙臂,任由著七夜將衣服往他身上套,開始一邊翻舊帳,然而,即便是如此,那低柔的語氣里卻找不到一絲責備的意味。
「玉門關的事情,我不是跟你搬救兵了麼?怎麼能算是沒有跟你商量?再說,軍情緊急,誰還能顧及那麼多,就像現在拿下玉門關,還不是一件喜事?」
七夜不以為然的應道,很不熟練的給他整理衣裳,「放心吧,征戰沙場這麼些年,我知道自己掌控分寸,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也不會做,你不用擔心我。即便當時楚霸天真的能前來支援,但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然而,听著七夜這麼一番話,陛下臉上卻是浮現一道凝重,低下頭看著她站在自己跟前為自己張羅,沉寂許久,才沉聲道,「還說能全身而退,你那五萬兵馬傷亡情況你自己心里明白,好好呆在朔涼便好,朕沒讓你趕來楚中。」
聞言,七夜頓時一怔,素手有了霎那間的僵硬,沉默了一下,這才抬起頭,幽然望著他,迎上他那高深莫測的深眸,忽然無奈的嘆息道,「我自是想留在朔涼,但是你那麼久沒回來,孩子們也按捺不住。再說……」
說著,七夜終于也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一手取過一旁的腰帶,給他系上,一邊繼續道,「這邊的情況不比之前的南疆,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索性也就過……」
而,七夜的話還沒說完,一雙素手便被陛下一雙修長微涼的大手微微握住,不禁有些苦笑了起來,這女人明明心底在乎他的,但是每次總能因為一些無關緊要之事跟他置氣,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怎麼就煉就了這麼一身讓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忍耐之力。
「也罷了,既然如此,就一起跟那楚帝較量一番吧。孩子們都在身邊,倒是少了一些念想。你也知道,朕也一直想回朔涼,但是西楚不比南疆,朕也走不開……一直都覺得很虧欠于你,七夜,你應該知道朕向來很在意你的態度……你的一個小情緒也能讓朕不安……」
陛下說到這里,忽然靜靜的注視著七夜,分明能夠感覺到被他輕握的雙手似乎在微微顫抖。
「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你有什麼好感到虧欠的?我還不是也因為你……時常……時常寢食難安嗎?」
許久之後,七夜才低低的應了這麼幾句,有些異樣的把臉轉向一邊,清眸里依然染上了一層莫名的迷離與難以掩飾的柔和。
此話一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雙手的大手徒然收緊,深邃如寂夜里的海洋的黑眸彌漫淡淡的漣漪,宛如身後玉池里泛起的淡淡氤氳,「那你還總是因為那些無關的女人跟朕生氣?」
「我生氣是因為你的態度不夠堅決,雖然你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她們仍然可以在你身邊出現。」七夜的眼神里突然閃爍出極為霸道而冷厲肅殺的寒芒,聲音也在一霎那間堅決無比,「有時候真恨不得讓你身上都貼上我東方七夜的標簽,誰敢你有非分之想,誰敢染指你,我就一劍殺了她!」
七夜這些話落下,陛下當下就一僵,深沉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片奇異的火花,默默的盯著她那明澈秀麗的容顏,半響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然而,七夜很快便收回了那刀鋒般凌厲的眼神,轉瞬間又低下頭去繼續給他系好腰帶。
一直都知道這女人的性子很倔強,也很強勢,但是卻不知道她今日還能對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這樣的話,原本就應該是他來說的才對的吧?
「態度不堅決……七夜,朕總不能還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對每一個接近朕的女人都橫眉相向。今日能听到你這番話,朕自然是很高興……」
陛下說著,忽然有些溫柔的望著她那微涼的星眸,嘆息般的輕聲道,「其實你也不必顧及她們,能站在朕身邊的,一直也就是只有你一個而已,不是嗎?」
七夜那星眸忽然微微一亮,淡淡的幽光宛若雨後的寒星的星光一般,清冷而純淨,「那你還能縱容那女人……直呼……你……」
她承認,她很在意這個,畢竟,像他這樣的身份,能這麼直呼他名字的人肯定是不一般的。
陛下這下才忽然莫名的一笑,看得七夜卻是有些覺得匪夷所思,「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這事情嗎?」
「哼!」
七夜冷哼了一聲,「不然你以為呢?」
「朕能以為什麼?朕早就把感情的賭注全部押在你身上,到如今,你還想要朕如何?八年了,我們一路共同承擔了多少風雨流嵐,歷盡皇權爭斗之苦,朕至始至終可有對你有過絲毫的不信任?」
陛下目光深沉的注視著七夜,往日掩飾得很好的情愫卻在此刻忽然怎麼也藏不住,「而你呢?七夜?你不知道每一次你如此,都會讓朕倍感無奈甚至沉重。」
陛下承認,他對他的屬下的包容之心確實屬罕見,這些年,憑著他睿智遠見,還有絕對強大的控制力,雷厲風行狠絕的手腕,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奇才,讓他們心甘情願的臣服于他。
可是,七夜卻是不一樣的,即便他在實力上讓她佩服,但是要全部得到她卻並非那麼容易的事情,想他北璃赤堂堂大夏帝王,一生所向披靡不曾敗在誰的手中,攤上她,任何的手段統統失去了作用。
逆鱗!
陛下深深的吸了口氣,驀然笑了笑,笑容里分明有些蒼涼,但是眼神卻是平靜了下來,慢慢的松開七夜的雙手,也不等七夜從他剛剛的話語中回過神來,便提著步子往外面走了去,也不再看她一眼。
「朕要去一趟軍營,與幾位將軍制定一下作戰計劃,今晚就在營中歇息了,你累了好些天,等皇兒們做好功課便早些歇息吧。」
最後落下這麼淡漠的幾句,不待七夜回過神,那黑色的殘影便依然消失在帳外,宛如一道黑色的涼風乍然掠過一般。
七夜站在帳下抬著眸子望著那道身影漸漸的消失在眼簾里,他剛剛的話依稀飄蕩在耳邊沒有消散,心底頓時就柔軟了起來,胸口壓制的不快瞬間因為他的話而煙消雲散,心中自然是感到有些淡喜愉悅的。
而一想到他剛剛那哥蒼涼而無奈的笑容,心中又是莫名的一陣壓抑,沉默了一下,這才忍不住抬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眸中浮現出些許的煩亂與惱怒來。
待七夜收拾完畢,洗好了澡出來的時候,兩個兒子早已經累得直接趴著桌案睡了過去。
七夜只好揉了揉眉心,看著兩個兒子臉上沾著的墨汁,忍不住一陣嘆息,自是又忙活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將他們抱上床。
之後,七夜自然也沒有睡下,坐在案前批閱奏折,忙到大半夜,果然沒有見到陛下回來,無奈之下,只好自己先上床歇息了,然而某人不在,而且也明顯的感覺到某人剛剛離去的時候那有些生氣的樣子,七夜哪里能睡得著?
居然真的不回來睡了!
自然,不用說的,七夜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還沒亮她便已經起身了,出去練了一早上的劍發泄著心中莫名的壓抑煩躁,連兩個兒子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看著,她也渾然不知。
「蒼蒼,娘好像在生氣?你看她好像臉色很不對!」
墨墨一手模了模懷中的小七,偏過頭小心翼翼的望著一旁模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蒼蒼,很低聲的問道。
蒼蒼一臉的沉思的樣子,模著下巴想了許久,一雙眼楮直直落在七夜的身上,幽幽道,「一定是跟父皇吵架了,昨天晚上父皇都沒有回寢宮睡覺,一定是這樣的。」
「吵架?」
墨墨小手一把捂住小嘴,漂亮的眼楮瞪得大大,怔怔的望著蒼蒼,「不會是因為我們的事情吧?完了,一定是我們讓娘不高興了,然後父皇為我們說情,娘就跟父皇吵起來了?」
「嗯,這個的可能性很大!罪過啊!」
蒼蒼贊同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怎麼辦?父皇呢?父皇真是沒風度,為什麼不讓著娘,風叔叔不是說了嗎?女人都是要哄的!」墨墨俊眉一皺,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好了,現在抱怨有何用?」
蒼蒼忍不住白了墨墨一眼。
「那你說現在能怎麼辦?」
墨墨小心的將身子縮了回來,懷里的小七也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的盯著蒼蒼。
蒼蒼皺了皺眉,轉身在旁邊的階梯下坐下,雙手撐著下巴,開始沉思了起來。
見狀,墨墨也走了過去,安靜的在蒼蒼身旁坐下,兩手一伸,也跟蒼蒼一樣,雙手撐著下巴,兩眼卻是看著天上的藍天白雲發呆。
而小三跟小七則是分別坐一邊,一瞬不順的望著兩個小主人,一身潔白似雪的小五就趴在蒼蒼旁邊的柱子下,眯著眼楮,一臉慵懶愜意曬著太陽。
「有了!」
許久之後,蒼蒼突然眼楮一亮,禁不住驚呼了一聲,正在打盹的墨墨立馬跳了起來。
「什麼?有什麼辦法?」
墨墨目光閃爍著淡淡的幽光,一瞬不瞬的盯著蒼蒼,神色有些焦急。
只見蒼蒼小腦袋一偏,往他耳邊湊了過去,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只見墨墨那雙眼楮里的流光更是大盛!
「風叔叔!那真的管用嗎?」
墨墨壓低了聲音喊道,有些懷疑的望著蒼蒼。
「一定會管用的!不試試你怎麼知道管不管用?怎麼樣?干還是不干?」
蒼蒼斜了墨墨一眼,一手將小五抱入了懷中,淡淡的問道。
「可是,可是,這樣不太好吧?」
墨墨有些猶豫了起來。
「有什麼不好的,大不了要是被知道了,你就說是我一個人干的!」
蒼蒼一邊說著,人已經迅速的站了起來,往回廊里大步的走了去。
「哎!等等我啊!干就干,我也不怕!頂多就是**開花而已!」
墨墨這才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
一整天,七夜都沒有見到陛下,將案前堆積的一層厚厚的奏折批閱完,正好是夜幕降臨之時,七夜將最後的一本奏折合上,擱下筆,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來人!」
撐著腰,七夜站了起來,對著外面的喊了一聲。
月影端著一杯茶水步入書房中的時候,映入她的眼簾的是七夜站在窗前那清瘦縴細的背影。
「大人!」
月影低低的喚了一聲。
「陛下呢?還沒回來嗎?」
七夜也不回頭看月影,淡漠的眼神卻是落在窗外那輪明朗的冷月上,冷寂的光輝灑落而下,映著窗下那斑駁的黑影,看著有些荒涼。
「回大人,陛下還不曾回來,剛剛還托信差送口訊回來,說軍務繁忙,今晚上還要留在軍營中,讓大人跟兩位小皇子按時用膳,然後早些歇息不用等他。」
月影恭敬的回答道。
七夜微微一僵,倒也沒有再問什麼,沉吟了片刻,這才嘆息了一聲,忽然轉過身看向月影,「罷了,隨他吧。你替我跑一趟軍營吧,把這封信交給他。」
說著,素手一伸,很快便從衣袖中模出一封信遞給了月影。
月影雙手接了過來,點頭道,「是!大人!屬下馬上就給陛下送去。」
七夜拂了拂袖,忽然有些神色怪異的收回了那依稀煩亂的眼神,乍然轉身,淡然道,「去吧!」
一聲落下,雙手依然撐在窗框上,又默默的看向遙遠的天際,月影見狀,頓時也不敢多言,連忙執著信退了出去。
然而,月影才剛剛走出書房沒多久,七夜突然間又轉過身,清雅秀麗的臉上染著些許的緋紅,對著房門便又是開口道,「月影!回來!信不用送了!」
而,此時的月影早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門,自然也沒有听到七夜的話。
南州城外大夏軍營內。
月影快馬加鞭的將書信送至中軍營帳外的時候,帳中的陛下正與幾位將軍站在沙盤前研究指定作戰計劃以及軍隊的部署。
「陛下!月影姑娘說有要事要面見陛下!」
士兵上前通報。
「讓她進來!」
陛下頭都沒有抬一下,便應了這麼一句。
「是!」
不一會兒,月影便被帶了進來。
「月影見過陛下萬福金安!」
月影剛剛走進帳內,便立馬躬身拜道。
「平身。」
隨著陛下的聲音落下,月影這才緩緩抬起頭,果然看到一身黑色華貴龍袍站在沙盤前的陛下,兩邊分別還站著幾位戰功顯赫的大將軍還有德高望重的大謀臣,眾人都在專心致志的望著眼前的沙盤,面色頗為的嚴謹深沉,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一般。
月影沉默了許久,終于也硬著頭皮,將衣袖中的信雙手奉上,一邊恭敬的開口道,「啟稟陛下,大人讓屬下給陛下捎了一封書信。」
月影那清冽的聲音倒是讓旁邊的幾位臣子微微收住了思緒,這才朝月影望了過來。
「念!」
陛下低沉的落下這麼一句,一時之間也沒有快速的反應過來月影口中的大人指的是誰,整個思緒自然還是停留在眼前的沙盤上,修長潔白的指尖還執著一面小小的旗子,正要往沙盤上的某個位置落下去。
低沉鏗鏘的聲音讓月影一驚,猶豫了片刻,自然也不敢說什麼,這才迅速的將信拆開,一邊念了起來——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
‘呯!’
月影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道強勁的狂風便直逼而來,黑色的殘影鬼魅一般的從月影身旁一繞,不等月影反應過來,手中的信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眾臣也是一愣,怔怔的望著眨眼間便已經搶過月影手上的書信的陛下,個個瞪大了眼,隨即,眾臣臉上有些奇怪了,正在努力的忍著臉上的笑意。
而陛下,低下頭看著手中的信紙,上面洋洋灑灑的正是七夜那龍飛鳳舞行雲流水般的字跡,且上面果然真如月影剛剛所念的那些字。
陛下當下便怔住了,許久之後,才隱隱約約听到兩邊的大臣那壓抑不住的低笑聲,這才回過神來,黑眸下意識的往兩邊的大臣身上一掃,果然看到那些個大臣個個都是用那般曖昧而忍俊不禁的眼神看著他。
忍不住輕咳了幾聲,陛下這才裝作淡定的將信折了起來,閑適的往衣袖里收了去,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而下面的大臣已經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來——
「真沒想到北皇殿下居然還會給陛下寫這樣的情書,還挺煽情的!」
「就是啊!就連我們這些沒什麼文才的粗人听了都覺得好生歡喜,那什麼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北皇殿下不愧是我大夏第一奇女子啊!」
「那是!這樣的奇女子,是能打得起仗,武功高強,還能寫出這樣煽情的詩句,連我都動容了!再想想前些天在門外叫陣的那什麼紫貴妃,那算個屁啊!」
「去你媽的,瞎了你的狗眼,那女人能跟我們的北皇比嗎?早在百花盛宴上就輸得一塌糊涂,你這豬腦袋就不能想些人話來听听嗎?那女人在陛下眼里就是一坨屎好咩?」
「陛下跟北皇真是伉儷情深。」
「廢話,不伉儷情深還能生出兩個皇子?」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還听說,等這次大戰之後回到皇城,陛下就要封後了!」
「原來北皇殿下那骨子那麼清冷的女人居然會這麼火熱大膽,而且陛下居然就是好這麼一口,沒看到剛剛陛下的臉色嗎?那分明是春心蕩漾……」
「對!很蕩漾!」
……
陛下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屬下居然也是如此的八卦,平日里倒是見他們挺安分的,沒想到現在居然……
雖然他們是壓得聲音很低很低,但是陛下是何許人?絕世高手!他們的話自然能夠全部清晰的落入陛下的耳中!
月影也怔怔的站在原地,听著眾臣交頭接耳嘰里呱啦的討論著,目光一轉,便落在了前方一直默不作聲的陛下的身上,借著那明亮的燈光,能隱約的看到陛下那素來沉靜淡然無波的俊臉上,居然破天荒的染上了一抹緋紅!
然而,只是那麼一瞬間,控制力強大得驚人的陛下便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只見他輕咳了幾聲,面色恢復了平靜,低垂的眼簾遮去他眼底依稀還跳躍的火花。
「前天夜里朕與你們的北皇殿下在趕回南州城的途中遇到一座山,那座山被當地的百姓稱為上邪,上面記載著當地的一段很感人的愛情故事,朕听後深有感觸,于是心血來潮,便讓北皇為此山題詩,看眾位愛卿的反應,似乎北皇這詩寫得還挺不錯!」
陛下一手端起接過身後的王公公遞過來的茶,悠閑的抿了一口,神色淡淡的開口道。
「陛下,這……」
月影望著陛下喃喃念了一句,轉頭看著眾位大臣那一副低頭掩住笑意,完全了然的樣子,頓時也不知道往下該說些什麼,只好也抿著嘴忍著笑。
「王公公,你馬上傳回府朕的口諭,北皇殿下這詩寫得很好,賞黃金十萬兩,玉如意一對,跟她說朕很滿意!」
陛下蹙著眉掃了忍俊不禁的眾臣一眼,當下便沉聲下令。
「陛下?」
王公公小聲翼翼的應道。
「還不快點去!」
陛下那低沉的聲音頓時染上了些許的凌厲,嚇得王公公當下便躬身道,「是!是!陛下息怒!奴才這就去給北皇殿下傳陛下的口諭!」
聲音落下,王公公頓時像一陣風一般的退了出去。
「月影你也先回去吧,告訴皇妃朕晚些再回去。」
王公公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外,陛下的聲音便低低的傳進月影的耳中,月影自然是有注意到,陛下用的是‘皇妃’二字,心底自然也明白陛下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然後才點了點頭,默默的退了出去。
……
是夜,月華似水,流霜淺淡宛若傾瀉了一地的銀子。
書房內,依然專注的坐在案前,書案上擺放著的是一副攤開的西楚楚中地區地圖。
‘咚咚!’
突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七夜下意識的抬起頭,便看到已經站在門口的月影跟王公公!
「大人!」
月影幾個大步走了進來,對著七夜躬身一拜,身後的王公公也立馬跟了上來。
「奴才見過北皇殿下千歲!」
王公公一手揚過拂塵,也對著七夜躬身拜了下去。
「王公公?你怎麼來了?」
七夜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淡然掃了他一眼,便已然收回了眼神,繼續低下頭看著她跟前的地圖。
「回北皇殿下,奴才是來傳陛下的口諭的!」
說著,王公公忽然清了清自己那尖銳如公鴨子一般的嗓子,笑眯眯的高聲道,「北皇殿下,陛下說您今晚上那首詩做得不錯,賞黃金十萬兩,玉如意一對!」
「恭喜殿下!」
王公公剛剛說完,月影便躬身笑道。
「殿下不愧是我大夏的奇女子,我大夏堂堂的北皇殿下,如此熱烈磅礡的詩句深得陛下的心意,眾位大臣可都是吃驚了!奴才已經遵照陛下的旨意,直接派人送去了北皇府,恭喜了北皇殿……」
「你說什麼?眾位大臣?北璃赤他竟然把那信給眾位大臣看了?」
王公公的話還沒有說完,七夜當下就蹙了蹙眉,目光一寒,猛然抬頭望向月影!
月影頓時一驚,雙腿一陣打顫,連忙就跪了下來!
「大人恕罪!屬下送過去的時候,陛下正忙著跟幾位大臣商討大計,陛下一時不查以為是軍務之事,便讓屬下直接念,所以……」
月影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最後便是大氣都不敢喘的望著七夜……
跟在七夜身邊那麼多年,自然是知道七夜的性子的,這事情怕是不好交代了,不然剛剛陛下也不會多此一舉的跟眾位大臣還有那麼一番解釋說辭了,可是陛下分明也是忘了,這種事情是越解釋就越讓人懷疑的。月影都已經能夠預見到,明天早上軍營內到處傳著殿下給陛下寫情詩的流言了!
‘呯!’
「一時不查?」
「北璃赤!混蛋!我要殺了你!」
月影的聲音落下,七夜當下便一掌往案上一拍,手邊的茶杯都被震得粉碎,咬牙切齒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冷目里寒芒乍現,空氣里驟然降低到了冰點以下,嚇得王公公直打顫!
敢這麼大喊著要殺了陛下,恐怕也只有眼前的這位北皇殿下了!
月影看著臉色大變的王公公,當下也是背後驚出了一陣冷汗,連忙咽了咽口水,心中自是一陣恐慌,這話可是不能隨便說的啊!
深深的吸了口氣,月影才迎了上去。
「殿下息怒!陛下真是一時不查!是屬下的錯,請殿下責罰!」
月影跪著上前幾步,一連磕了幾個大響頭!
七夜那陰寒的眼楮泛著絲絲森冷的幽光,雙拳緊緊握著,掃了下方不停的磕頭的月影,還有臉色非常難看的王公公,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己剛才大怒之下都說了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咬了咬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許久,才緩和了過來,坐在書案前,沉默了好一會兒,總算將心中的怒氣壓制了下去,然而那秀麗清雅的容顏上卻分明染上一道可疑的狼狽與羞惱!
‘這筆帳等你回來,我們再慢慢算!’
七夜在心中恨恨的念道,真他媽的沒想到居然還弄出這麼雷人的一出!自己好不容易在軍中建立起來的威信一定都沒有了!
全玩完了!
這回不知道那些將士怎麼看她了!
還有兩個兒子,說不定還不知道怎麼笑死她了!
還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她七夜怎麼可能會寫出這樣肉麻的詩?
一定是之前的七夜又出來作怪了!不然,就是她瘋了!
天知道這還是她第一次想費些心思討好他一次,沒想到……
惱恨啊!
早知道抄另一首保守一點,還不至于……
七夜臉上是一陣白一陣紅的,陰晴不定,礙于王公公跟月影在場卻是發作不得,忍耐了許久,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將胸口的火氣壓了回去,還真怕自己會別處內傷來!
片刻之後,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一手執起一旁的筆,又飛快取出一張宣紙,唰唰的在上面寫下一大串的龍飛鳳舞的字。
字成,收筆!
「殿下,您……」
好一會兒,王公公這才從驚慌之中回過神來,額前都驚出了一把大汗,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一邊望著七夜,低低的開口。
「把這兩首給他送過去,讓他明天再送二十萬兩過來。」
七夜卻是連頭都不抬一下,不冷不熱的應了一句,揚手彈來了一張紙張,臉上的羞惱卻是越發的明顯,看得月影心底直發慌……
陛下剛剛交代她的話,還要不要跟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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