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陽春三月,日光明媚,京城郊外桃林桃花滿地,遠遠望去粉紅一片,東風吹,花瓣起,站在里面,就像是在人間仙境般。
而比這桃花更美的,卻是人。
桃林深處,有白衣「男子」負手而立,閉目養神。
完美的五官,一張絕色的臉。
長發風中亂舞,花瓣拂過她的眼,她的唇,一點都沒有驚擾到這位仙人。只有半分血色的臉和唇讓人乍看之下會以為她正在病中,然而那蒼白的晶瑩肌膚反若透明,更是讓她看起來像來自九天之上。
「憬初!哎呀可找到你了!」青衫公子屁顛屁顛的跑到「仙人」面前,上氣不接下氣道。
「仙人」睫毛抖了抖,一雙帶著笑意的眸子睜開,少了些疏離,更給整個人添了幾分親切,她溫潤如玉的聲音端的是輕快悠閑,打量著躬身喘氣的青衫男子︰「什麼事情這麼急?」
青衫男子喘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腰來,「誰讓你是京城第一才子?那群書生听說你在這里,已經帶著大部隊來了!」
「仙人」眉毛一挑,轉身便走,青衫男子踉踉蹌蹌的跟上,口中不斷喊著︰「哎!等等我啊憬初!」
雲憬初,兩個月前的元宵節在雅詩會上一舉成名,因他溫潤如玉,待人親切,樂善好施,才貌雙全,又不曾因為成名而目中無人,從此成為京中無數少男少女老人婦人口中贊揚追捧的對象。恰好這一年是科舉年,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參加科舉從此平步青雲,不料他揮揮衣袖說自己並無為官之心,這份胸懷更是把他推上了人氣頂峰。
「岳臨蕭,你說那些書生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仙人」隨意地問。
青衫男子結巴了,臉上因為能跟第一才子混得不錯的自豪瞬間凝結消散,「這個……我……我怎麼知道……」
「仙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中了然,嘴角笑容不減,繼續往前走。
「仙人」自然是卿辰。她來到京城,听說了近年來在雅詩會上奪得冠軍的才子們的偉大事跡,決定效仿之,毫不臉紅的拿李白杜甫蘇軾等等詩人的作品奪得冠軍後,悠哉悠哉地謙虛了一把,然後開始做好人好事,把自己的名聲迅速推到了頂峰狀態。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誠然,是為了進朝廷。
別人都要憑十年寒窗苦讀六次考試進入朝廷,她偏不,她便要用最簡單最省事最省時的方法,一步登天,讓那群老不死的來請她!
再說參加科舉還要搜身,她壓根就過不去。
她為什麼要進入朝廷呢?誠然,是為了白卿儼。
她雖不知白卿儼到底去了哪兒,但隱隱覺得會和朝廷有關系,不想讓他「孤軍奮戰」,只好來和他「並肩作戰」。
兩個月,人氣頂峰。卿辰嘴角的笑意更深,看來,是時候了。
她抬首,端的是風華無雙。
旁邊的岳臨蕭差點連口水都流出來了——尼瑪憬初長得實在忒……額,忒美了,小盆友看了根本把持不住啊!不過他臉色總那麼蒼白,是有什麼病吧?讀書人就算身體虛弱也不可能日日如此啊!看來自己得去找個大夫……
禮部尚書之子,岳臨蕭,生性放縱不羈隨性而為。當初卿辰與他結交,不僅是因為想利用他,她覺得,在朝廷命官老爹的燻陶下,還能保持本性,著實難能可貴。
他要是裝的呢?卿辰自認為,不可能。為什麼?全憑眼力和直覺。
來到歲寒苑,卿辰轉頭,暗自嘀咕的岳臨蕭差點就撞到她身上,她微微一讓,「我還有事,你先回府吧。」說罷,看都不看一眼岳臨蕭,徑直上樓。
岳臨蕭撇撇嘴,環顧清淨雅致的歲寒苑,然後走了出去。暗忖著,憬初住在歲寒苑,應該不缺錢吧,既然如此,干嘛不找個大夫看看?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但凡是妄塵名下的****酒樓,都會單獨闢一個名為瀟湘榭的雅間用來迎接貴賓。
卿辰前腳剛踏進瀟湘榭,楚離便來到她跟前。
「散出去了麼?」
「是。」
「很好。」
簡單的三句話,便攪起了京城一池黑水。
京城中人的口頭禪從憬初公子如何才思飛揚如何溫潤如玉如何風華無雙如何優秀,變成了憬初公子是天神下凡是神子降世等等帶有神話色彩的贊揚。
因而雲憬初三個字更是傳入了朝廷耳中。
御史大人府。
「大人,您看。」中年男子一身緋色官服,官在五品之上,顯然是剛下朝沒來得及換。
一身紫色官服,看上去文質彬彬和藹可親的老人接過,粗略的看了幾眼,啪的一聲放下,胡子抖啊抖啊抖,「妖言惑眾!」
中年男子一頭冷汗,他竟不知道,京城中何時冒出來一個神子降世的第一才子!
老人瞥了一眼中年男子,看來他是對京城局勢了解的不夠,這種人應當在冒頭之時迅速掐死,他居然放任到現在才知道!
「那大人,現在該怎麼辦?」中年男子還是問。
老人冷哼一聲,「尋個由頭送到刑部大牢,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個神子降世!」
中年男子面露難色,「可是皇上那邊……」
老人不語。
當今皇上愛才,朝野皆知,如今有了個第一才子,他怎能不拉攏?雖說皇上行為處事天真荒唐,可他做的荒唐之事,卻每每讓秦國朝廷得利。例如裴軒裴將軍,原先也就是個家道中落的可憐娃子,有了上頓沒下頓,整天帶著妹妹混日子,一朝遇見皇上,一切都變了。落魄的少年成了秦國第一將軍,天璇大陸年輕一輩的戰神,驍勇善戰,從無敗績,迅速擴張秦國版圖,他的妹妹也憑著無雙風姿成為京城四大才女之首。至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上任丞相因為欲意謀反而被誅九族,各路人馬虎視眈眈想要爭奪丞相之位,皇上卻不急不緩,把丞相事務分給自己這御史大夫和那個年輕的王諍王太尉,到底是何用意?
三朝元老,朝廷權力派之首的紀沉歸笑了笑,「處死一個第一才子是困難,可是要處死一個妖言惑眾毫無真才實學的騙子,不難吧?」
那些書生最恨的就是弄虛作假之人,他倒要看看,成為書生公敵的雲憬初,除了進刑部大牢,還能去哪兒!
中年人眼前一亮,道了聲是,離開。
太尉府也不大寧靜。
紫色官服的男子把手中的雲憬初詩篇集合上,「雲憬初?」
是個人才,只可惜,招惹上了紀沉歸一伙。
「十二,留意一下雲憬初。」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
「是。」不知從那里來的回答。
秦國地處南方地帶,三月的天氣已是早早跨過了二十攝氏度直奔三十,今天天氣微涼,正是吟詩作對的好天氣。
卿辰把一干書生的隆重邀請推掉,站在瀟湘榭窗前,看著繁華的街道。
書生們全都被調虎離山調走了,剩下能維護她的,就只剩老人婦人和小孩,這麼縝密的心思,當真看得起她。朝廷若是貿然派人來抓,那些把她奉為神明的書生怎會同意?
神明,是朝廷最為忌諱的。凡是帶有神話色彩的人物,不能拉攏,就只有除掉。
那麼等待她的,是拉攏,還是滅頂之災?
嘴角勾起,卿辰等著即將上演的好戲。
「憬初啊,這麼好的天氣你居然窩在這兒,不悶麼?」岳臨蕭走進房間,自顧自倒了杯茶喝了下去。
「樹欲靜,風不止。」卿辰轉身和他面對面坐下,「你今天來找我,不單單是為了這個吧。」
岳臨蕭點點頭,嚴峻道︰「你名聲太旺了,已經傳到御史大夫耳朵里了!听說他們很快就要行動了!」
卿辰哼了一聲,神色不變,「那又怎樣?我行得正,坐得直。」
「哎呀這我當然知道了!問題是我怕他們對你動私刑啊!」岳臨蕭急了,都說憬初聰慧過人,他怎麼這麼笨啊!
「他們當真這麼目無王法?」卿辰臉色沉了沉,當然是裝的。她要保持自己天真單純不懂朝廷黑暗的形象。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岳臨蕭看了看關閉的門窗,小聲道︰「上任丞相被誅九族之後,以御史大夫為首的權力派最近聲勢極盛,清流派已經難以抗衡了!」
卿辰作思考狀,然後神色凝重道︰「我會小心的。」
岳臨蕭看著自己「兄弟」的瘦弱樣子,心里一陣不忍,一想到他要被那群釣魚執法的王八蛋虐待,心就拔涼拔涼的,黑暗的牢房啊染血的刑具啊滲人的慘叫啊通通沖到了腦海里,怎麼辦怎麼辦……好不容易有個朋友就讓他被折磨致死?不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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