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
這是唯一能概括當下宴會的詞語。
不過卿辰卻懶得看。
歌舞她並非沒有學過,當初宇文恆就是把她當成一個全才來培養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舞、兵法謀略、歷史地理、醫術毒術和武功,一樣不落,在十五年的時間里全部搞定。
她當初只是想著,有一技之長不是壞事,就堪堪學了下來。如今一想,她那個時候說要學武,就等于告訴宇文恆她將來會入江湖,一個江湖人,根本不需要學這麼多東西。
只是無論宇文恆動機如何,學這些東西對她,確實百利無一害。
但宇文恆的做法,好像在培養帝王似的……
卿辰暗自搖頭,若非師父收留她,她早就餓死了。
她並非真的無情無義。
看著面前的「美食」,卿辰幾不可聞的閉了閉眼,這些食物不吃也知道不會美味,但她確實餓了。宮里宴會上的食物,都不知道是提前幾天做出來的東西了,這種東西,打死卿辰她也不相信會好吃到哪里去。
罷了,還是要形象吧。
雖然在座眾人的心中,已經把她和草包二字劃上等號,但這美艷皮囊給人帶來的感受還是有的,不能被吃相給抹殺掉。
這樣捱了一個多時辰,卿辰終于扛不住,跟秦念襄說了一聲就回歲寒苑了。
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後,宴會上的人,終于散盡。
一道黑影從歲寒苑竄了出來,其速度之快猶如離弦利箭,一瞬間就隱入茫茫黑暗,再沒了蹤影。
屋里昏暗一片,沒有點蠟燭。
面如冠玉的男子在透過窗戶的月光下站立,平添幾抹仙氣。
眉心微動,秦念帆側目向著屋內的某個角落,唇角一勾,語氣溫柔,「無心。好久不見。」他沒有料錯,她真的來了。
一身夜行女裝面無表情的卿辰自黑暗中緩緩走出。
她的眉目氣質一如當初似九天玄女,那般迷人,卻又多了幾分疏離和遙遠。黑衣勁裝,身材顯露,使她多了幾分神秘和嫵媚。黑眸中閃著異樣的光彩,秦念帆卻看不懂其中的感情。
清冷的女聲把秦念帆拉回現實,只听卿辰冷聲道︰「葉長老。好久不見。」語氣一轉,帶著分戲謔,「不過現在,我該叫一聲,齊王爺!」
秦念帆轉身不語,就這樣打量著卿辰,卿辰也任他打量。
對于秦念帆,卿辰其實是很矛盾的,他救過她那麼多次,可轉身就把她拍下懸崖,害了司馬徹,轉身就扶她登位還待她那麼好,她惱怒的不是他的身份,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宴會上她到底在生氣些什麼,只是無端的生氣,僅此而已。不然她釋放的就不只是寒氣而是殺氣了。
「司馬師叔,是你害的吧。」卿辰輕聲問。
司馬……師叔?司馬徹是她的師叔?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秦念帆垂下眼簾,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情,語氣不帶感情,「那時是你親自動手……」
「你該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卿辰抬眸,看著秦念帆的眼楮。
秦念帆輕輕搖頭,無辜的眼神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不是。」
司馬徹中毒,他是知道的,可他一直以為是卿辰下的手,也就沒放在心上。
卿辰看著秦念帆,眼中充滿了懷疑。
「你不信我。」秦念帆用肯定的語氣輕聲道,隨即又垂下眼簾。
卿辰聞言只覺好笑,冷冷道︰「我曾給你過你信任。」
即使你一直都是細作。
然後你把我拍下懸崖。
言下之意就是,秦念帆現在憑什麼讓她信任?
天下之大,能讓她信任的人不多。他沒有珍惜,卻還要來怪她?
秦念帆忽然朝她走來。
寂靜無聲。
他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接受血的洗禮。他背著月光,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
卿辰立在原地,未動。
也只有秦念帆自己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命運的繩索上,等待即將到來的審判。
只是那審判背後,是一樣的深淵。
他甘願陷入其中。
卻又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些許期盼。
終于,他走到卿辰跟前一步距離時停住。
卿辰盯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秦念帆,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說什麼。
低斂的睫毛一下子掀開,秦念帆的眼楮清澈見底,不復以往深沉,望入卿辰眼中。
四目相對。
「無心。」秦念帆輕聲叫道,深吸一口氣。
卿辰將秦念帆眼底的純淨盡收于黑眸中。
「我喜歡你。」
明明是一句輕聲說出的話語,卻不斷在卿辰腦海里飄蕩。
我喜歡你……
然後卿辰笑了,卻笑不入眼,「你不覺得對一個細作說喜歡,太可笑了麼?」
一語雙關。
既說明了秦念帆在妄塵當細作不該有感情,也表明了她現在的身份相當于江湖的細作,不可能有感情。
她的笑容是那樣的諷刺,刺痛了秦念帆的眼。她的眼神是那樣的遙遠,他害怕她一下子離去,再也不留任何痕跡。
在妄塵的那些年,是秦念帆一生中較為短暫的時光,也是他迄今為止回憶的最多的時光。
在妄塵里,沒有父皇的威逼,沒有枉死的母妃,沒有兄弟的算計。他看到卿辰的第一眼就認定,她會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跟她熟識之後,又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不願外泄的理由,一是父皇的命令不得不從,二是——
他喜歡她啊。
後來秦念襄登基,他也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守在了卿辰的身邊,之後他便接到了秦念襄的命令。秦念襄要他找機會聯合北堂昱重創無心聖主,他迫于無奈只好答應,這才有了絕塵崖的一掌。
他不願北堂昱日後吞並卿辰的心血,也把他打了下去。
可一個月之後听到無心聖主北堂昱歸來的消息,秦念襄已經出手,他來不及阻止。火燒北隅山莊這件事,他也一度認為是秦念襄做的。
他沒想到卿辰會來京城,還跟秦念襄認識,做了丞相。
在擔心的同時也暗自慶幸,秦念襄不知道無心聖主的樣貌。
他的生辰,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想著兩人早見晚見都要見,就讓她為自己籌辦生辰。
她卻祝他無愛無恨。
可是他喜歡她啊。
一切的一切都歸結為這四個字。
他喜歡她。
如果他……是不是她就能留在他身邊?
秦念帆一下子抱住了卿辰。
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卿辰顯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秦念帆的力道大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才掙扎了幾下,卻心下一冷。
內力一點也提不上來,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一瞬間抽離了身體,讓她不得不維持現在的姿勢。
盡管她非常不想維持這個動作。
卿辰轉頭看著秦念帆的後腦勺,咬咬牙,悶聲道︰「你……你對我下毒?」
一縷若有若無的異香飄入鼻中。
該死!跟九轉**一樣的迷藥——九轉迷離!不會致人昏迷,卻同小說中的十香軟筋散有著一樣的功效,秦念帆怎麼會有的?!
他剛才走到她面前,抱住她,其實是在不動聲色地對她下毒!
打著表白的幌子卻對她下毒!
是她大意了!
卻是她也沒有想到,秦念帆會如此無恥!
秦念帆沒有回答。
「你到底想做什麼!」卿辰加重了語氣。
秦念帆把眼中的猶豫一收,打橫抱起卿辰。
卿辰只覺眼前的景物來了個九十度旋轉,已經被秦念帆抱起走向內室。
身體的無力越來越明顯,現在卿辰連一個手指都抬不起來了。
九轉迷離的藥效是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
怎麼辦?
內室?
軟禁?
可目的呢?
卿辰瞪了下秦念帆,隨即閉眼。
現在不是心亂的時候。
正在卿辰想著對策時,忽然唇上一軟,她渾身一震,心底有什麼東西在蔓延,是酥麻的感覺。
長睫立時掀開,她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秦念帆。而背後靠著的東西……
她居然不知何時被抱到了床上!
而秦念帆的眼神越發幽深似海,只是淺吻著。
她終于明白秦念帆想做什麼。
夜行黑衣、中衣,全被褪了下去,上身只余純白色抹胸。
白皙肌膚,精致鎖骨,修長手臂,玉峰下,盈盈一握的腰。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秦念帆綿長的呼吸在空氣中不太明顯。
卿辰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冷冷道︰「這世上還沒有值得我恨的人,你,想做第一個?」
她在賭。賭秦念帆會因為恨之一字而動搖。他若是真想要她,氣息怎麼會如此平靜?
秦念帆又將唇貼了上去,跟剛才一樣只是淺吻。
卿辰閉眼,由得他吻。
然後秦念帆出其不意地點了卿辰的昏睡穴,後者悶哼一聲進入了夢鄉,前者一個翻身下了床,不去看那凹凸有致,極具魅惑的身體,拉過被子蓋上。
坐在床沿,淺淺一笑。
他還是下不了手。
卿辰能用恨來威脅他,就表明她也看出了這一點。因為如果他真的想要她,是不會顧忌這些的。
遇到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又喜歡上了她,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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