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一片火海,不甚華麗的宮殿被大火吞噬,火光照亮了東北角的天空,驚心動魄,火舌盤纏在宮殿上方,張開恐怖的獠牙。一個看起來剛滿五歲的小男孩大叫著「母妃」,想沖過去,卻被一群宮女太監攔住,生生看著整座宮殿的火越來越大,直到撲滅……
卿辰眼底一片茫然。
「老妹。」一個極其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聲音帶著十分的寵溺。
「老哥?」卿辰心中一喜,立即轉身,不料心口一涼,利刃加身的痛苦隨即傳來。
白卿儼依舊是一襲紫衣,卻穿出了不同以往的邪魅,與周身的仙氣格格不入。
卿辰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了一眼心口的劍尖,這把玉簫跟他留給她的,一模一樣。
原來蕭中的玄機,這麼多。
老哥嘴角招牌式的淺笑仍在,卻只透出兩個字——邪魅!卿辰看著那張跟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臉。
一字平眉一如當初,帶著溫暖笑意的眼一如當初,招牌淺笑的弧度一如當初,一襲紫衣公子翩翩風華絕代一如當初。
什麼都是一如當初,卻又生生與從前隔離開來。
再回想起他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聲音。
容貌氣質聲音都可以模仿,旁人唯獨模仿不了的,是感覺!
他真的是白卿儼!
「為什麼。」卿辰顫抖著聲音道。
白卿儼仍在笑,卻笑不入眼,那眼底徹骨的寒意,讓卿辰沒由來的害怕。
她害怕他說出一個她不能接受的理由。
他是她哥哥啊!
唯一的親人,唯一的老哥!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恨你啊。」白卿儼一字一字,帶著凜冽的寒氣。
每一個字都擊中了卿辰心中最後一道防線,九尾花開始縮成一團,呼吸剎那被奪。
她本該覺得難受痛苦的,可都因為心口一劍而顯得微不足道。
白卿儼忽然退後幾步,側頭吐出一口血,臉色逐漸蒼白、透明,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化作一抹紫色的塵埃,飄向九天之上。
「白卿儼——」卿辰眼中一片妖紅,近乎絕望地喊道。
上身只穿著一件白色抹胸的女子猛地睜開眼,待看清楚環境之後,才緩緩喘了口氣,擦擦頭上的冷汗。
「無心?」月白華衫的秦念帆奔到床前,掀開床帳,坐到床沿。
四目相對,秦念帆垂下眼簾,關心道︰「你沒事吧。」
卿辰也別開頭,語氣不帶感情,「我沒事。」
緘默。
秦念帆張了張嘴,將一肚子的話咽下,抱歉道︰「對不起。」
「沒事的。」卿辰思量一番,最終還是選擇直視秦念帆。
「你不怪我?」秦念帆心中一動。昨夜的事情,她應該恨不得殺了他才對。
卿辰笑道︰「你救了我那麼多次,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怪你呢。」昨夜他的行為,她選擇忽略其中一部分。
秦念帆愣住了。昨夜他想到了上千種她的反應,她會恨他、討厭他,甚至想殺了他,卻沒想到,她不放在心上。
「剛才可是夢到了什麼?」秦念帆轉移話題,觀察著卿辰的神色,「白卿儼是……」
眸光一黯,卿辰長睫低斂,「他是北堂昱。」
「……」盡管已經猜到,秦念帆卻還是止不住心中再一次微動,自己喜歡的人為了另一個男子不惜只身踏入朝堂,冒欺君之險。
這就是她拒絕他的理由麼?
卿辰將秦念帆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扯出一抹淺笑,「你該知道,北堂昱不是他的本名。」
「嗯。」秦念帆點頭。
「他的本名叫白卿儼,而我——」卿辰頓了頓,還是選擇告訴秦念帆︰「白卿辰。」
如此相似的名字?秦念帆微微皺眉。
「他是我哥啊。」
只是哥哥……麼?
「十八年前的一場變故,我們都忘了對方,直到去年才相認。」
十八年前?那不就是五皇子失蹤的那一年麼?秦念帆暗忖著,卿辰的資料他並非沒有查過,卻發現她五歲之前的經歷一片空白。
她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與五皇子有著關聯。
「可是他走了,我沒辦法,只好來這里。」
卿辰在得知「風紫雲白」這個稱號時,曾想過沈凝風會不會是白卿儼,後來卻知道,沈凝風是在五年前就踏入燕國朝堂的,而且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經歷都能查到。
秦念帆抿了抿嘴,「你還記得五歲前發生的事情麼?」
卿辰搖搖頭。她穿來的時候就已經五歲了,何來五歲之前的事?但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秦念帆還是不要知道為好,免得精神錯亂。
不知道?這麼說,是失憶?一樣是天璇2060年出生,而五皇子失蹤的時間,正好是卿辰出現的時間,她還知道五皇子的名字,卻顯然認為這個名字沒什麼大的意義,還有北堂昱……
見秦念帆一臉凝重的樣子,卿辰暗自撇撇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巳時?!
今天還要上朝的啊!不請假會被扣工資啊!
「放心吧,我幫你請了假。」秦念帆回過神來,看著「一臉悲痛」的某人,笑道。
卿辰松了口氣,「幫我拿套衣服吧。」
「好。」秦念帆起身,「等我。」直奔歲寒苑。
目送秦念帆走出房間關上房門,卿辰揉了揉絞痛的小月復,然後瞬間一臉震驚,掀開被子又蓋上,捂臉——
尼瑪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你tm是在逗我啊!
完蛋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
卿辰看著抱著一大堆衣服的秦念帆,嘴角抽搐。
秦念帆不是故意的,因為卿辰的衣服實在太多了。為了不讓她久等,他還用了輕功的。
放下衣服後,秦念帆很自然地退了出去。
卿辰立即撲進衣服堆里,一件一件挑了起來。
我去,秦念帆也太「貼心」了點吧!外袍中衣中褲腰帶束胸帶還有那啥啥啥,居然都在里面!
不一會兒,茶白衣衫的翩翩公子吐出一口濁氣。
發型的問題卿辰根本不用擔心,天璇大陸男子發型其實就是扎個高一點的馬尾辮,再戴上個什麼白玉冠或者用發帶綁住,她昨天來的時候根本沒換發型。
至于床單,還是「毀尸滅跡」吧。
想到此處,一掌揮出,床單瞬間只剩粉末,而其他東西仍舊是原樣。
卿辰拍拍手,秦念帆應該不會介意,大不了再賠他一個……
出門跟秦念帆道了個別,卿辰就溜回了歲寒苑。
岳臨蕭通過武舉後成了御林軍左統領,每天也就是跟著巡邏幾圈。和平年代中,太尉也沒什麼大事要處理,因為秦念襄放權太嚴重,最多管管御林軍和禁衛軍什麼的。所以岳臨蕭和王諍基本上是很閑的,沒事就來歲寒苑做客。
幾天之後,雲府終于修葺完畢,卿辰住進了「新家。」
相府佔地面積大約得有大明宮的三分之一,是一個水上府邸,所有建築都建在西水湖上,前後院和房間之間用走廊連通。後院簡直是人間仙境,爭妍斗艷的花朵,屹立著的蒼松古柏,手工打造的噴泉,散發著霧氣的溫泉……最令人發指的是那一片相府後面的竹林,有半個大明宮大小,全都歸于相府管理範圍內。
這前丞相造反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卿辰想起了《小時代》里面宮洺的房子,「在連一棵樹都不能隨便移動的市中心,蓋了一座玻璃房子」,相府則是「在房價地價日益上漲的京城,弄了一座小型威尼斯」。
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卿辰在牢里認識的小弟全都被放了出來到雲府做了下人。潘佑勝任了管家一職,小董做得一手好菜,自然當起了廚師。
夜晚,月光灑入西水湖,激起一片銀白,微風蕩起粼粼水波,好一番良辰美景。
大廳房頂上,有一抹茶白色的身影。
雙手枕于腦後,二郎腿翹起,說不出的瀟灑肆意。
月亮依舊和當初在聖主殿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卻少了那麼一個人,讓卿辰無法專心欣賞美景。
那個時候,白卿儼還在。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在夢里一劍刺入她的心口說他恨她。
在齊王府做的夢成為了她的夢魘,她這幾天來日日做同樣的夢。
那心口的痛是如此真實,以至于她現在不敢入睡。
她輕輕闔上雙眼,輕輕地吟唱。
「風沙的暗涌
日月的更替
昨夜一壺酒
留不住
明朝他的來去……」
兄妹情誼,都留不住你,要酒有何用?
「呼嘯的孤寂
黑暗中獨行
哪怕剩一口氣
三分真情
覆了黃沙也要尋你……」
就算找不到你,我也要和你並肩作戰,你不會孤單的,老哥。
「踏上這一程路
艱難險阻
凡俗豈能領悟
但問生亦何歡
死亦何苦
歲月只有沉默……」《同歸》雲泣
往後的艱難險阻,只要知道你與我在並肩戰斗,又有何懼?
生亦何歡?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前方荊棘滿地,即便未知的前方重重霧霾看不清任何東西。
死亦何苦?她要自己一生無悔,無愧于心。
她的聲音很低,以至于現在即使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兩米遠的地方,都不太能听得清楚。
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清澈的眼眸隨即睜開。
黑眸中沒有了虛假的笑意和不符年齡的深沉,變得更加動人心魂。
卿辰緩緩伸出手,對著月亮,似乎在渴求什麼東西。
老哥……
你在哪里……
我想你啊……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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