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細細端詳著這個錦盒,用得是黃梨木,表面上雕刻的是孔雀花卉圖,層疊的鏤空,即便是這麼一個錦盒,只怕也價值不菲。
不過襯著這對精致的簪子倒是合適,不至于辱沒了它們。
要是放在簡陋寒酸的盒子里,那就是徹底降低了簪子的身價。
再精致的首飾,放在商店的玻璃櫃里,又或是隨意在街上的地攤擺賣,價錢是天差地別。
她拾起盒子,手上的動作忽然一頓。
芳春滿臉茫然︰「姑娘怎麼了,莫非這錦盒有什麼不對?」
很不對,拿在手里實在太沉了一些。
崔琉娘打開錦盒,剛才只看見簪子,倒沒注意到里面的深淺,遠遠不止外頭看起來這樣。
不用說,錦盒肯定別有機關,底下是有暗格的。
對于暗格,沒有比崔琉娘更熟悉的了。她嘴角一彎,百寶齋的掌櫃這是也想要試探一下自己,看看能不能發現錦盒的秘密?
她的指尖輕輕繞著錦盒摩挲,暗格的開關都藏在視線的盲點,用肉眼很難發現。
崔琉娘屏蔽了用雙眼去尋找,倒不如用手慢慢模索︰「找到了!」
細細的凸起,隱藏在雙層鏤空之中,光是看著,即便眼力再厲害的人也根本看不出來。
輕輕摁下,暗格開啟,露出下一層。
芳春驚詫地湊過來一看,里面的夾層分明裝著半盒子的金條。
巴掌大卻厚實的金條,瞅著就不止二十兩。
她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姑娘,這是掌櫃特意送的?」
可是百寶齋的掌櫃為何要送自家姑娘金子,莫不是一時不查弄錯了錦盒,這才把金子送到崔琉娘的手上來了?
崔琉娘把玩著手里的錦盒,外面層層疊疊的鏤空雕刻,看著錦盒似乎是實木雕刻的,所以即便沉一些也不容易察覺到里面有各層。
她從沒想過古代還有如此精美的手法,簡直不輸自己那個先進的年代。
芳春見崔琉娘沒吭聲,更是急了,催促著道︰「若是送錯了,奴婢這就親自送到百寶齋去。」
「不必,這是掌櫃給的賞銀,不用大驚少怪。」崔琉娘笑笑,知道自己喜歡玉器,要買玉料和工具,少不得要一大筆的支出。
掌櫃倒是個秒人,若是一般的玉器鑒定師傅,素來心高氣傲,送來一錦盒的金子,只怕以為是被侮辱了,少不得要發飆。
但是她一個小女子就不太在乎了,有錢是的鬼推磨,沒錢真是什麼都買不起。
一文錢還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是在深閨中的一個小姑娘?
掌櫃真是雪中送炭,崔琉娘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雖說是商人,但是有眼色,有魄力,又大方謹慎,不落人口舌,還能把一個小丫頭的話听進去。
即便有葉紀澤作保,看樣子這位公子哥兒跟掌櫃的交情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把自己請過去鑒玉。
若果崔琉娘是百寶齋的掌櫃,听說來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別說看到玉器,還沒進門就得直接打發走了。
鑒玉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沒點年紀閱歷在那里,實在很難看出什麼來。
掌櫃不但信了,還大大方方給自己這個小姑娘送來謝禮,真是個值得結交之人。
不是說掌櫃心里頭就沒有算計,只是這個算計放在明面上,誰看見了心里都燙貼多了。
即便誰被人賣了,也樂意幫忙數錢,也得對方有這個能耐才行。
「賞銀?」芳春听得更糊涂了,見崔琉娘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多問,只是心里對玉花插還有疑惑,像小貓的爪子在胸口撓著,癢癢的不吐不快,便支支吾吾問道︰「姑娘在玉花插裝上了木托,有暗藏了機關,每一步都算上了,可是又如何知道姑女乃女乃一定會拆掉木托,開啟機關?」
崔琉娘笑了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她看出崔明珠有強迫癥!
看看上回送過來的衣裳,燙得連一絲皺痕都沒有,平日穿的衣裙也是如此。
這就算了,上回繡娘替她裁衣的時候無意中提了一句,說是給崔明珠做的衣裙,袖子短了一指甲的長度都看出來了,只得連夜返工。
繡娘面上是在夸獎崔明珠眼力極好,那麼小的差距就是常年刺繡的人也不一定能立刻看出來。
衣裙送去才不到一個時辰,崔明珠就派人送回來了,足見其厲害。
崔琉娘心里隱隱覺得,崔明珠這壓根是強迫癥,不然那麼小的誤差哪里有人會去計較的?
只怕衣裙送過去,不是用看的,而是讓丫鬟用尺子細細量了一遍左右是否對稱,這才收下。
又有小丫鬟來嘮嗑的時候提到過給崔明珠梳頭的貼身丫鬟給罰了,貶為二等丫鬟,只因為兩邊的發髻不一樣。
雖然在她看來,兩邊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再就是崔明珠用飯的時候,碗筷的位置總是相似的。
崔琉娘目測了一下,每次擺放的地方幾乎是一模一樣,誤差居然不大。
這不是強迫癥是什麼!
玉花插底下多了一個木托,其他人看了,也只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不會多想,以為是固定花插,免得頭重腳輕。
但是在崔明珠看來,就哪里都不舒服了,不拆掉木托,估計渾身都不自在。
果不其然,崔明珠第一次進崔老爺的書房就直接伸手拆了木托。之後的事如同崔琉娘所想的,簡直沒有多少意外。
見崔琉娘笑而不語,芳春趕緊捂著嘴連連點頭︰「天機不可泄也,奴婢明白的!」
聞言,崔琉娘眼皮一跳,這是徹底把自己當神棍的節奏嗎?
不過她低頭看著沉甸甸的金子,似乎能看見嶄新的工具就要到自己手里來,別提多高興了。
或許還能添一塊不錯的玉料,給自己試試手?
換了身體,崔琉娘明顯感覺手藝生疏多了,指頭不靈活,雕刻勉勉強強算過得去,離自己以前巔峰的水平實在差遠了。
原本想著手頭沒有閑錢,便不敢買好的玉料來試手。
弄了三個戒面,手感倒是回來了一些。
等把一箱子的邊角玉料都雕完,指不定能買一塊不錯的玉料回來試試。
打定主意,崔琉娘便一疊聲讓芳春把箱子抬出來,準備挑一塊趁手的邊角廢料。
芳春苦著臉,知道自家姑娘又要熬夜做玉器,不由勸道︰「有了這些金子,姑娘也不必愁著手頭沒有閑錢,何必這麼辛苦?」
崔琉娘瞥了她一眼,誰會嫌棄錢多,難道銀子多了還會咬手嗎?
自己以前也是從小學徒做起的,很清楚玉料的價值。不管現代還是古代,玉料都不便宜。
二十兩金子看著雖然多,但若是買玉料,一塊中上的估計都買不下來,更別提上乘的了!
崔琉娘可不滿足只雕一雕玉料的邊角了事,那三只戒面僅僅勉強過得去,賣掉也是因為自己不滿意。
要是喜歡的,她肯定要留在手邊自己把玩的。
她語重心長地道︰「銀子啊,總是不夠用的。人啊,也得未雨綢繆。可不能只盯著手頭這點銀錢過活,不做事,就算金山銀山總有耗盡的一天,你說是不是?」
芳春連連點頭,覺得自家姑娘說的話像是寺廟的高僧一樣深奧又意味深長,簡直富有玄意。
她趕緊打來熱水給崔琉娘沐浴換衣,一來能提神,二來是自家姑娘的習慣,說是雕玉之前要淨身,這才是對玉器最大的尊重,雕出來的玉器才有靈氣。
芳春听得似懂非懂,麻利地幫忙收拾了,便躡手躡腳地退出去守著,免得不長眼的人打擾了崔琉娘,生生壞了一塊好玉。
只是她站了一會,被夜風吹得渾身透著涼意,頓時回過神來。
不對啊,姑娘是崔家的嫡女,以後總要嫁人的。
在家里有崔老爺養著,出嫁後有夫家在,還有嫁妝,哪里需要自己去掙銀錢?
嫁妝里不但有鋪面,還有田地,再加上不菲的金銀首飾,光是鋪子的出息和田地出租,就足夠崔琉娘過活了。
比起出嫁前,只怕手里更富余一些。
芳春歪著頭,模了模手臂,反正崔琉娘說什麼都是對的,未雨綢繆沒什麼不好。
崔夫人對自家姑娘不冷不熱的,以後出嫁的嫁妝也不知道會準備得如何。崔老爺從來不上心,還有一個崔老夫人在,指不定姑娘的親事還得老夫人最後拿主意。
雖說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該是崔老爺和崔夫人說了才算數。
但是在這個崔府里,拿主意的從來是老夫人。
芳春嘆了口氣,自家姑娘過得不容易,磕磕踫踫好歹到這個年歲了,又想通了,沒再出府亂跑,跟那些窮酸書生廝混在一起。
那些不堪的話,難听的名聲,隨著年歲一長,更多新鮮的事在,誰還會記得?
可是說親的時候,少不得要舊事重提,只怕很難尋到良婿了。
不過以自家姑娘的本事,到時候求上門的人怕是不少,看看百寶齋的掌櫃不就眼巴巴地送金子過來?
等姑娘出息了,求娶的人怕是要踩爛門檻,把姑女乃女乃徹底比下去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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