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的一聲,秋芬終于按捺不住,拔劍而起,冷冷的將刃口架在孟承津的手臂上方。
孟承津大驚,急忙收手。
不等秋香制止,追過來的莫啟安,已經一把捉住劍梢,沉聲怒喝︰「秋芬,退下!這里輪不到你撒野!你且帶小姐離開,一切有我!」
「奴婢偏不!這算什麼?二十歲的人,欺負一個十二歲的小娘子?皇室又怎麼樣?大公子就是杖斃了奴婢,奴婢也絕不收手!」秋芬神色傲然,毫不畏懼。
一把軟鐵劍,只有在抽出劍鞘後晃了一晃,隨後便穩穩的懸在空中。即便被人捉住了劍梢,她還是不肯後退半步。
這一次,沈靜璇沒有阻止秋芬,反而是上前一步,掰開莫啟安的手,笑說︰「大表哥,沒事。二皇子向來宅心仁厚,定然不會跟秋芬這樣一個蠢丫頭計較的。」
「您說是吧?二皇子?」不是殿下,只是二皇子。沈靜璇疏離而冷漠的看著孟承津,目光如水,深藏內心的憤恨與痛楚。
她的丫鬟,背地里,她可以罵可以責罰;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她得護著。因為人人都說︰有什麼樣的主子,才有什麼樣的下人。
如果她不出面,而是眼看著秋芬被孟承津責罰,那麼她這個主子,也少不得落人話柄。
既然左右不討好,那便選擇損失最小的方式好了。
何況,她的丫鬟,豈容這個奸賊懲治?
孟承津的臉上陰晴不定,他卻忽然哈哈大笑,一把拍在莫啟安的肩上︰「莫公子,不錯不錯,你這妹子,果然有莫家風範。那一日圍獵場上的事,本殿可是都听說過了,今日一見,當真是不同凡響。」
說著,他迎著劍鋒向前一步,將秋芬逼退,卻看向沈靜璇︰「小娘子,今晚的游園會,就看你的了。」
轉身攬過一個勁瞪眼的秦品箏,孟承津朗笑著走開。
沈靜璇這才舒了口氣︰這孟承津,一向沽名釣譽,今天這事,她若是退讓半分,便會讓他得寸進尺。
無視其他人的目光,她看了眼莫啟安,勸慰道︰「大表哥,以後別為我強出頭,我自有主張。」
「月兒,你胡說什麼?小娘子家家的,不要這樣逞強。大哥願意教你箭術,是讓你自保防身,可不是讓你爭強好勝的。有表哥在,你只管躲在身後,做個小女子就好。」莫啟安憐惜的看向表妹,垂下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再握緊。
沈靜璇不語,她知道,再怎麼勸,大表哥都不會听的。上一世他寧願不要性命,也要闖祭壇救她,足以說明一切。
這短暫的插曲,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沈靜璇朝莫啟安點點頭,隨即示意秋芬收回軟鐵劍,在她與秋香的陪同下,向沈靜珠那邊走去。
如此一鬧,她可是真的要落下個與她母親不相上下的名聲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被人隨便欺負的好。
一身粉色芙蓉吐蕊高腰襦裙的沈靜珠,見著她來便強笑著迎上來。
帕子一甩,小婦人故作親昵的嗔怪道︰「呦,這不是二叔家的靜璇妹妹嗎?怎麼,今晚方家小姐也給你下了帖子?這些人也真是的,總拿二叔和二嬸的事刺激你個小娘子,算什麼本事呢?」
沈靜璇淡然一笑,不經意的掃了眼對方的身後。
既然說是兄嫂帶著未成婚的妹子來,那怎麼沒見馮家的小姐?再者,她自己的姐妹和兄弟們也完全沒影兒啊。
對沈靜珠言語里的諷刺裝作渾然未覺,沈靜璇回道︰「大堂姐肯為妹妹說句貼心話,妹妹感激不盡。只是不知道,為何國公府的小姐公子們沒有來?」
「呦,妹妹還不知道吧?二嬸跟二叔又在打架了嘛。你也知道,姐姐我到底是晚輩,又是成了婚的婦人,勸不來的。」
沈靜珠說完,故意貼近她耳側嘀咕道︰「妹妹要真有心孝敬父母,那就趁著今晚好生相看一位公子,早早訂下親事,也好回府勸勸二叔和二嬸不是?」
故作一臉關切的看著堂妹,沈靜珠的心中,卻是將對方唾棄了千萬遍。
都說虎父無犬子,彪悍的媽生出的定然是更加粗暴的女兒,看來此話不假。
正暗自琢磨著,沈靜珠的身體忽然一晃,叫身後的男人一把環住腰部。
熱浪隨即吹打在她的耳畔,馮兆倫親昵的喊道︰「娘子,咱們先去游園會吧,這里的事不要管了。二殿下說待會兒有好戲呢。」
看也不看沈靜璇一眼,馮兆倫便不由分說的將自家女人拽走了。
臨走,沈靜珠還強作靦腆的嗔怪了一聲,隨後歪過臉來朝沈靜璇黠黠眼,以示禮貌。
哪有姑娘家自己相看公子的?即便今晚這些人的真實意圖便是這樣,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啊。
沈靜璇心中冷笑,面上不動聲色。
要不是想來給方名顯下藥,順便看看能不能踫到自家的姐妹弟兄,她哪里會因為一張遲到的名帖,就來參加這莫名其妙的聚會?
心中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悲戚之情,她的面上卻依然不顯山露水,只是安靜的回了沈靜珠一個微笑。
看來,安國公府的事,鬧得是越來越大發了。這一點,倒是與上一世如出一轍。
仔細一想,上一世她因為父母的事感到羞憤,因而但凡是貴族聚會,她總是推卻,從來不曾參加過所謂的拜織女盛會。
只是,那時候在乞巧節過後不久,她便听說皇室有人在那天辦了場出了丑聞的游園會。
難道就是今天這個?
如此說來,一切與上一世偏差的也不算太狠呢。
那麼她更要多加小心了。
嘆息一聲,看著一對又一對夫妻拋開自家小妹離去,沈靜璇轉身眺望方氏相府的門外。
快點來,快點哪!她需要她自己的同胞啊,不然她怎麼能知道國公府到底又鬧了什麼ど蛾子了呢?
在空出的位子上坐下,她強作鎮定,緊緊的盯著那明晃晃的門口。
少頃,方氏大小姐方詩雅,終于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
一襲牡丹爭艷高腰襦裙,將她豐|滿的胸|部欲蓋彌彰的緊緊勒著;一只金瓖玉的玫瑰簪子,將她的凌雲髻襯托的高貴又華美。
「呦,姐妹們,實在是羞煞我也。你們也知道,我家父親大人公務繁忙,非要拽著我幫他磨墨,誰叫我是嫡長女呢?你們說這做女兒的,哪有不在父母面前盡孝的道理呢,是吧?」
說著,她便故作不經意的將眼神落在了沈靜璇身上。
其余的貴族小姐,自然會意,當即附和著方詩雅,對著沈靜璇的方向哂笑不已。
誰管這些蠢貨!沈靜璇冷哼一聲,靜如磐石,面上無波,沉穩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看來人都是被逼出來的,若不是慘死重生,若不是被人百般算計,她哪里知道自己也有如此勇敢,如此靜待狂風暴雨的時候。
周圍,譏笑聲陣陣;心中,信念卻越來越堅定。
然而,有一道目光一直灼灼切切的看著她,心中有事的她卻無暇他顧。
與料想中的一般無二,她的平靜無法維持太久,因為方詩雅開始使喚下人,準備拜織女的香案瓜果等物。
她起身,與其他人一道,向小花園走去。
剛走幾步,身後便有人急匆匆的奔跑過來,一下撞在她的身上。
身旁就是假山的尖利岩石,她若來不及閃避,輕則受傷,重則撞上額頭,也許再也無法醒轉。
但見她忽然拽住身後的人,雙腳腳跟一旋一蹬,手臂奮力一揮,將那人丟向假山處。
被那丫鬟緊緊抱住的她,與那丫鬟一同撞向了假山前。
如此一來,那丫鬟便夾在了她與假山中間,當即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而沈靜璇自己,卻大氣也不喘的拍了拍衣裳,神色如常的站直了身體。
秋芬大呼一聲撲了過去,秋香皺眉跟上。能從她倆中間擠過去撞上自家表小姐的,一定是身手不凡之人。
停下來的眾人,無不被眼前的變故震懾到了。
方詩雅排開人群,上前一步,指著沈靜璇怪叫道︰「好你個沈氏!竟然敢在相府草菅人命!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是不行了!」
她看著一臉平靜的沈靜璇,惱意橫生,再次上前,目光狠戾︰「沈氏,你沒想到我方家會有把你踩在頭上的這一天吧?小時候本小姐去找你玩,哪次你不是愛答不理的?你以為你真的有多了不起?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喪家犬罷了!」
「就是,不過是個喪門星,看看,都說那莫氏自從生了她就沒遇到過好事。生個小公子差點血崩,生小小姐吧,又來了個胎位不正,真是個煞母的掃把星!」
一位穿著百花環簇齊腰襦裙,梳著雙平髻,未戴發簪,只插了朵紫色鳳仙花的小娘子,與方詩雅並肩而立,一臉嫌棄的剜了眼沈靜璇。
這便是那馮氏靖寧侯府的小小姐,馮溫宜。她的大姑媽便是方氏相府的女主人,馮菀。
難怪馮氏方才沒有出現在沈靜珠身旁,原來是與方氏在一起。有人做榜樣和撐腰,馮氏自然囂張!
沈靜璇冷笑一聲,剛要開口,卻見一個與馮溫宜一般大小的小娘子走了出來。
一掌扇在馮氏的臉上,小娘子罵道︰「你算什麼東西!這方氏相府,還輪不到你來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