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懸崖之上,明月高掛。
白為霜的退場似乎沒有引起任何的效果,因為這一切都是計劃之內的;以最平靜的姿態結束了這場荒誕的鬧劇,那個不是死活的竊賊也得到了他應得的下場,對此,嚴列很是滿意,他伸手接過莫然遞上的物品,聲音中帶出一抹不為人知的笑意︰「你做的很不錯。」
「按照承諾,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門下的弟子了——」
刻意拖長的尾音顯得無比的諷刺,對此,莫然只是僵硬地垂下頭,無聲謝過。
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後,唯獨戴面具的青年一人留于懸崖之上,他保持著最初的姿勢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懸崖後,才轉身離去。
莫然並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來到了白為霜的房間——與他們離開時不同的是,門並沒有鎖。
而他仿佛知曉一切那樣,沒有半點慌張,以最平淡的姿勢伸手將其推開後,走了進去。
昏暗的室內唯獨一絲燭光亮起在桌前,一個黑色的人影正斜斜的靠在室內唯一的椅子上,一抹白色在他掌心間挪動,與此同時發出嘶嘶的聲音……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一股血腥味兒,借著微弱的光線,唯獨能看清的便是那人肩上的一抹深色。
莫然皺了皺眉,剛想上前,就見對方轉過頭︰「回來了?」
「……」
依舊是無聲的沉默,很快就听那人啊了一聲︰「我忘了……嗯,解開他的聲音吧。」他的語氣很奇怪,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別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這句話是莫然說的,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這會兒更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對面之人似乎輕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些無奈︰「事情辦得怎麼樣?」
「……如你所願。」
「是嗎,那就好……」他松下一口氣︰「接下來,我也會實現我的諾言——替你上那修羅場。」
一邊說著,他伸手將已經快要燃盡的蠟燭撈過來,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也沒必要躲躲藏藏了。」光線照亮那人的臉︰平淡的五官,普通的氣質,不能更加不起眼的容貌,帶著些少年應有的青澀……竟然是,臨走前被點了穴位後昏迷的周昊!
「這就好,我也膩了這無聊的互換游戲了。」莫然冷笑一聲,一把摘下自己的面具——那張與對面之人如出一轍的臉龐出現在光線之下,兩人就這麼隔著火光微微相望了半晌後,只听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周昊悶哼了一聲,有些無奈的望著咬著他手指的淬淬,不緊不慢的道︰「那就難為你還要再扮演‘莫然’幾天了。」
「這是自然。」莫然……亦或者說,扮成了莫然的周昊說著︰「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啥?」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啊……」披著周昊外表的‘莫然’忽的勾了勾嘴角,一個與外表截然不同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周昊只覺得怎麼看怎麼詭異,不自覺皺起眉,就听對方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什麼?」
「從前,有一個女人。」逗弄著掌心中的白蛇,他漫不經心的敘述著,語氣平淡︰「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呢?陰狠、毒辣,卻擁有這世間難得的容貌……她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魔女,在江湖中仇家無數。」
「後來一次任務中,女人遭遇正道的追殺,被對方首領一掌擊中後重傷,帶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她九死一生的從敵人手中逃了出來,卻最終忍不住昏迷在了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迎接她的是空白混沌的過去,以及……一個溫柔的男人。」
「她失憶了,從可怕的毒蛇變成了嬌弱的小白花。那個男人是大戶家族的當家,卻沒有半分架子,不但對她溫柔至極、甜言蜜語,還答應了要娶她。本就深陷脆弱與迷茫中的女人就這麼一點點淪陷在這溫柔鄉里……」
「後來,她答應了男人的求婚,就在她歡心喜地的看著對方將他們的婚事昭告天下,籌備婚禮之時……悲劇,發生了。」
「男人的哥哥,也就是家族的大當家忽然去世,未舉行的婚禮變成了葬禮,與此同時的,家族內部的斗爭也在無形之間展開。當男人以最落魄的姿態出現在她的面前,跪著求她允許自己和另一戶人家的大小姐訂婚,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中獲得生存的余地……遺忘了過去的女人再一次的心軟了,她原諒了對方的背叛,並且寧願做小……于是,她懷上了男人的孩子。」
「後來,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男人與小姐的婚姻取消了,男人只好再來找女人附和……帶著一絲慶幸與憂郁,女人最終還是答應男人的請求,她想著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麼風波了吧……呵,那個因為失憶、如白紙一樣單純的女人啊,在婚禮的前一周,她知道了真相。」
莫然的聲音有些諷刺,他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嘲笑著對方的天真。
「男人從未愛過她,這次復婚,只是因為男人的弟弟……那個家族的三當家看上了這個未過門的嫂子。婚禮當天紅蓋頭之後的,將會是最殘忍的真相……女人無意間偷听了兩人之間的交談,知道了一切後的她無法繼續忍耐,竭嘶底里的求對方一個解釋,卻得到了最冷漠的對待。」
「傷心欲絕的女人試圖撞牆自殺,卻在頭部受到重擊之後,陰差陽錯的恢復了記憶——與此同時的,她失去了肚子中的孩子。」
「懵懂的愛意全數轉化成刻骨的仇恨,變回了毒蛇的女人以最慘烈的姿態報復了整個家族,她利用手中權勢,調動了數十名殺手,一晚的時間,屠了男人家族滿門,其中那個負心漢以及他該死的弟弟是她親手殺死後,折磨鞭尸的。因為破壞了教主原本的計劃,她不敢再回到教內,從此消失在這場風波之中……」
「……」周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事到如今,他已對那個女人的身份略有知曉,只是還無法肯定。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莫然打了個響指︰「那個女人,就是現在叛教失蹤的右護法、幽冥女柳倩。」
他不緊不慢的宣布著真相,語氣中頗有些得意,周昊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就算你告訴了我這個,又與你所做之事有何關聯?」
「我沒說有關系啊,我只不過是講個故事……」對方略帶無辜的聳聳肩︰「至于我所做之事,我只能告訴你,這是天意。」
「所謂天意呢,就是不可違背,不可篡改之事,不論是‘周昊’當上右護法也好,還是‘白為霜’落崖也好……都是,天意所為,而並不是我。」他笑眯眯的彎起眼楮,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自己︰「我只是個倒霉的代行者。」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沉默過後,周昊淡淡地開口︰「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替我受那一掌,我肯定早就沒命了。」
「你不必謝我,我只是……咳,替天行道。」以詭異的語氣說著,莫然吐出一口氣︰「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呢……」
「什麼?」
「……不,沒什麼,總而言之屠殺結束之後,我們就把身份換回來,至于《無情心經》的後半部分你不用擔心,我會替你拿到。」
「好。」
重新戴上面具,在被那股詭異力量封印聲音的同時,他突然開口。
「你對他,就沒有……愧意麼?」
再度化身為周昊的莫然眨了眨眼楮,燭火點亮他黑色的眸子,眼底翻滾著洶涌的情緒。
輕輕嗤笑了一聲,他垂下眼,漫不經心的開口。
「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
無論是白為霜對莫然也好,還是……舒默對白路也罷。
都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我沒有做錯,他在心里告訴自己,我不過是按照了攻略所指示的,完成了白為霜的「過去」。
其實當時選擇了替白路留在白家時,舒默不是沒有一點準備的,他從沒想過死,就算是如此絕境也是一樣。僅僅在床上躺了幾秒鐘後,他便跳起來,滿屋子的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衣櫃、桌底——那些被他翻遍了的地方,都不足以藏下一個將近一米八的大男人,就在死亡無聲中侵蝕了月色的時候,仿佛是老天眷顧的,他還是找到了一個供人藏身的地方——白為霜的床板與床墊之間有一個不大的縫隙,里面擺放的全是白家重要的文件。事到如今舒默也顧不得這些了,趕緊屏息凝神地躺了進去,閉上眼盡最大努力將呼吸聲放到最低……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听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那會兒是個什麼感覺呢?舒默不想回憶,他害怕自己會再一次腿軟——那種恨不得窒息也不能發出半點動靜的死寂,實在是太可怕了。殺手就在屋內徘徊,他似乎奇怪這麼大一間房內怎麼會空無一人,再次逗留了許久。甚至掀開床單、翻閱床底,試圖尋找著活人的蹤跡……那種敵人近在咫尺、如同被利刃劃過面頰、吹斷毛發的感覺,無異于死神擦肩。
舒默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不論是害怕的喘息,或是恐懼的尖叫——他就像失去了自己的聲音那樣,瞪著眼楮,凝視著頭頂無邊的黑暗,傾听著自己的心跳與呼吸。
所幸的是,那個殺手是個並不老道的新兵,他在查遍整個房間之後便轉身離開了,並沒有在床墊上捅幾刀……可盡管如此,舒默依舊不敢放松警惕,他就這麼繃緊著神經,這麼一分一秒的熬著,直至天亮……
舒默是那場屠殺中不為人知的唯一幸存者,等到第一縷光線透過縫隙投入他眼中時,才僵硬的起身,大腦空白的將衣袍和玉佩丟在某個侍童的尸體上,又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匕首,將對方的臉劃花。
那把匕首被他在攥在手心整整一晚,把柄上早就沾染了體溫,可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他下刀時的手還是抖的……一下、兩下、三下……這一刀刀仿佛是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濃濃的恐懼與愧意,他親手制造出了一個‘白路’的替身。
也是他自己的。
等到舒默再度回神的時候,他已逃離了那可怕的修羅場,盡管如此,身上的血腥味依舊如同揮之不去的詛咒,縈繞在他周身……利用口袋里的一些銀兩,他找到一家不起眼的旅館住下,將自己關在小小的房間內,想要放聲痛哭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失去了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挖了一半__還有一半明天……希望不會爆字,阿門。
本章完結後會有小白的番外~求留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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