緹拉走進宿舍時仍然在持續著嘆氣,仿佛他除了這就沒事可做似的。
白天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塊移動的陰雲那樣籠罩著他,奧蘭黛的性格正如她的屬性,這個教師嚴厲起來完全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給自己面子。
她或許不是一個好的教師,但卻是一個再優秀不過的魔法師。
「魔力就是這樣,自出生以來我們就擁有它,但是每個人每天能夠使用魔法的次數與強度都是有限的。」
奧蘭黛施施然地解釋著,這是早上洛伊沒能及時解答的問題,她卻記在了心里。
「我們所要學習的就是如何通過使用魔法道具和日積月累的練習逐步提升自己的魔力量。魔力量的大小最終將決定我們能使用魔法到什麼程度。就像剛剛我們的王子殿下吃下了這塊蛋糕,這塊蛋糕能夠提供他一小部分能量。」
「這個時候蛋糕就好比是魔力,我們當然是能吃下越多的蛋糕就越好。可胃的容量是有限的,一開始誰都沒有辦法一步登天。我們必須要盡可能地提高自己的魔力儲量,這就需要一個緩慢地聯系過程,這是沒有捷徑的。」
緹拉神色不快地回憶起課上的這一幕,他自然明白這位副校長的言論是正確的。只是這個教育過程實在太過簡單粗暴了些,更何況臨近下課時居然還布置了一個听上去有些離譜的作業。
「我希望每位同學都能夠抄寫一下本書,這個任務並不強制,全靠自覺。」
緹拉並不認為真的有人會照她說的浪費休息時間去做這種完全得不償失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付出的勞動與所能得到的成果看上去差距懸殊得顯而易見。
只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他的不認為不代表接下來不會發生讓他意外的事情。
「你在干什麼?」
緹拉感到詫異,發問的同時他走近了一些洛伊,這讓他很容易看見後者正對著一本熟悉的書抄抄寫寫。
洛伊坐在宿舍內唯一的書桌前,他面前是平攤開的書頁和筆記本。
「我在抄書。」
洛伊盯著這一大堆高深莫測的文字苦大仇深道,即使這個世界的文字他意外完全看得懂,閱讀上並不存在困難,可這些初看上去十分親切的文字這樣組合起來就陌生了許多。
如果可以自己選擇,他發自內心地不想受到這樣的重視。
「……」
緹拉不可置信地盯著洛伊的舉動,用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表情觀察著渾然不覺的他。
沉默半晌之後他艱難地發問。
「我怎麼沒看到黑格爾?」
「啊,他去把大灰送去給飼養員安排住處,契約獸嘛,總呆在宿舍也不好。」
洛伊頭也不抬地回答完他的問題,依然在緹拉的視野里認真地完成著奧蘭黛的任務。
緹拉當然不了解這是奧蘭黛給洛伊的硬性規定,他僅僅是苦大仇深地盯著洛伊看了好一會兒,接著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床鋪前拿出了白天的教材。
……總覺得自己不跟著抄點什麼就輸了!
于是等到黑格爾與雷歐先後回到寢室時,撞見的便是二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和諧一幕。
「你們在干什麼?」
姍姍來遲的雷歐好奇地看著他們抄抄寫寫,因為魔法系別不同,其他屬性不如光系那樣備受重視,像他這樣的學生魔法基礎課並不是由副校長親自教授。
世間從不缺少不公正的事情。
即使在學校里也是如此。
「抄書。」
緹拉簡明扼要的回答沒能滿足雷歐的好奇心,不好意思打斷認真學習的二人,他轉而問向黑格爾。
「你們的魔法基礎課有這種任務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黑格爾稍稍回憶了一下,停頓道。
「但我記得這並不是硬性規定,可能他們比較愛學習吧。」
「原來是這樣,那我還是不打攪他們念書了。」
雷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向二人的目光毫不掩飾自己的欽佩之情。
她哪里曉得這兩個人現在的心理活動。
洛伊本來正散漫隨意地抄寫著,可他用余光觀察到緹拉也開始學習後就不同了。
洛伊一方面想著臥槽居然真的有人照著老師的話做,這到底是有多蠢!一邊覺得不行不行這樣他得更努力一些!暗自加快了手上的動作,精神也更加集中。
緹拉的想法與他差個□□不離十,在心里暗自吐槽臥槽為什麼會有人照著老師的話抄書啊,他身為王子絕不能在這種小細節上輸掉!于是也跟著暗自較勁起來。
……事實證明,溝通是搭建人與人之間心靈的唯一橋梁。
洛伊勉強自己終于在熄燈前抄完了第一章,但即使躺在床上他的腦海里仍然與那些高深的文字做著斗爭,這些方才開始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里的概念和要點使他完全無法入睡。
「……」
他正煩惱于自己何時才能投入睡夢的懷抱,黑格爾推開陽台門的聲音使洛伊止不住想去在意。
……男主這是要半夜思考人生的節奏嗎?
放游戲里這可是和妹子看星星看月亮談談詩詞歌賦的好時機啊!可惜照目前的劇情發展除非那妹子是個超級抖m,否則還真不會有戀愛劇情的出現了。
類似于此亂七八糟的想法驅使他起身走近門邊,借著玻璃外傳來的光線他總算能把黑格爾的身形看得還算真切。
「……你還沒睡?」
只是他剛剛才走到門前,男主就發話了。意識到黑格爾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洛伊不得不老老實實地拉開拉門走進陽台,交代道。
「可能是精神集中太久,這會兒反而睡不著。」
「嗯。」
黑格爾點了點頭,目光仍然不變地遙望著前方。
從他的視角看去,眼前的夜空如同巨大的深藍色帷幕,閃爍的繁星像一把灑落下來的細沙那樣分散在這片名為天空的海洋之中。
月光籠罩下萬籟俱寂,連綿不斷的山巒與植被都在夜晚的安撫下溫軟柔順地沒了聲息,連夜風的吹拂都變得輕而緩。
就在洛伊以為男主要持續假裝看風景時,對方接著剛剛的話題開口。
「抄那本書……對你有好處。」
「啊……是這樣嗎。」
這句話奧蘭黛也對洛伊說過,但經由黑格爾親口再說一遍的時候,听起來可信度便莫名提升了許多。
只是黑格爾說完這句話後便復又陷入沉默,不甘心話題就這麼沉寂下去,洛伊提起了白天那只可憐的兔子。
「大灰怎麼樣了?」
「……大灰?」
黑格爾念叨著這兩個字,轉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著洛伊問。
「這是你給我那只兔子起的名字?」
「……啊,如果你覺得不好听就算了。」
洛伊隨口給那只兔子套上了這個名字的全程都沒征求男主的同意,此刻正主站在自己面前難免有些心虛。
「這名字還不錯。」
黑格爾輕聲說。
「就像你這個人一樣,挺有意思的。」
被拿來與寵物的名字相提並論還真是讓人心情復雜,洛伊干笑兩聲,回答道。
「那還真是謝謝夸獎。」
「我想問你個問題。」
黑格爾的聲音比起平時溫和到了異常的地步,他很耐心地拋出了自己問題,等待洛伊的回答。
「你覺得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想要背叛別人?」
這種選錯選項就死定了的即視感好眼熟啊有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洛伊還是沒有忘記吐槽的使命,即使接下來的時間他都得苦惱于如何回答黑格爾的問題。
「雖然很想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
洛伊說道這里停了一下,見黑格爾沒有反應,又繼續兀自說道。
「但是這個世界上,也總會有一些沒有道理的事情存在吧。有些人不會因為你做錯了什麼或是別的理由而傷害你,有些時候他們做的事情都是沒有理由的。」
「你是說,沒有理由的背叛嗎?」
黑格爾意味深長地反問。
「差不多吧。」
洛伊小心翼翼地征求線索。
「……這和你前世有關聯嗎?」
黑格爾以行動代替了語言,點了點頭給予了答案。
眼下他沒打算告訴洛伊關于自己所有的事情,但向這個人透露一些零碎的片段倒也未嘗不可。
之前他說會將洛伊看作朋友時,其實並沒有天真到現在還會相信朋友這個詞。
可這不妨礙他將洛伊看做自己的所有物,這是一種比朋友要微妙的關系。他潛意識里將洛伊劃分在了自己這邊,以至于抵觸愛瑪她們對洛伊表達好感,這讓他有種別人在覬覦自己領地的厭惡感。
可比起友好的對待洛伊,他卻更傾向于欺負他,對現在的黑格爾來說,沒有什麼比看這個人苦惱更有趣的事情了。
「那麼,你會怎麼看這樣的人?」
黑格爾問。
「怎麼看他們……」
洛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黑格爾的描述讓他聯想起了自身。來這里的時間不管多久都還不足以讓他忘記自己原本是誰。
他作為楊木汐的人生,童年沒什麼大風大浪,但也沒有發生過有一個能接受他的家庭這種微小的奇跡。捫心自問,無論是過去抑或現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小時候曾經有一對常年無子的父母接走了自己,但不足半年那對夫婦中的妻子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因為當時沒有完善的公證登記手續,和孤兒院協商後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那時自己就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即使一直告訴自己原因興許是他還不夠好,不夠優秀到讓自己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會在家長會時到場的父母。
但其實他也很清楚。
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錯。
「我覺得不應該為他們感到憤怒或者難過,因為這就證明了你很在乎他們。可這些人正是因為不在乎你的感受才背叛你的,所以,根本不需要為這些人的背叛而動搖。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洛伊苦笑著說。
「這可是我的經驗之談。」
「你說得倒還真輕松。」
黑格爾沒有明確自己的態度,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當然知道,誰都無法在被傷害後保持冷靜……只是我忍不住會這麼覺得,無論遇到了多少痛苦的事情,只要總是記掛著曾經讓自己覺得開心的事就能熬過去了。」
洛伊最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這是他一直以來的世界觀。
「對我來說只要還保持著自我,不變成和他們一樣可悲的人就可以了。至少我知道他們的所作所為是錯的,這樣就已經能夠證明我比他們好很多了。」
至少,我比他們要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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