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被一陣掃地的聲音吵醒。我看看表,這才六點多一點,翻身推開木窗,曲冰潔和佝僂著腰身的豐大爺,正在陵園清掃浮葉,老人每清掃一處,便在面前的石碑上手拭碑面,仔細而認真。
早飯是清平人喜歡的疙瘩湯,有一點點鹽,沒有慣常的菜葉。飯後,我由著老人的性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半晌,看老人有打盹的意思了,我才憋住一肚子的好奇,著手整理散亂的筆記。
「你說奇怪不?」曲冰潔坐在我跟前,若有所思的說︰「我看過了,這里沒有那幾個人的墓碑。」
「可能還活著吧。」我收起筆記,神秘的跟她說︰「還有更奇怪的呢,他們和鬼子打了八年仗,你說,他們抓過鬼子俘虜沒有?」
「當然抓過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曲冰潔嘴角撇了撇,不屑︰「鬼子不是人啊,你沒听豐大爺說啊,那一仗,鬼子膽兒都嚇破了,丟盔棄甲,狼狽鼠竄呢。」
「他們不要俘虜。」我指指另一間屋子,小聲說︰「老頭說的,劉立遠他們幾個從來不抓俘虜。」我用手勢,刀狀比劃了一下。
「殺俘虜?這不可能,這肯定……」曲冰潔好看的嘴擠出一個o型。我知道她要說什麼,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三九年前,他還算不上八路軍。三九年下半年,象山游擊隊才和上級組織取得聯系,歸建八路軍,這之前,他們等于是沒娘的孩子,而且,」我揚揚日記本,笑︰「對于沒有放下屠刀的鬼子——殺無赦。」我收斂笑容,一字一頓道,「何況,他目睹了象山村64口人被屠殺的場景,64個村民手無寸鐵。」
曲冰潔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清平至開平的公路,在日軍的督導下,大量被抓來的各村民工把公路拓寬平整,沿著公路豎起電話線桿子。日軍運送物資的車輛,隔三差五在此往返,每日都有幾輛鐵蓋子裝甲車,沿線巡邏。
三八年初冬,象山游擊隊在清開線上,展開了一次較大規模的伏擊戰。此時的游擊隊和幾個月前相比,算得上有點家底了,但缺乏過冬的棉衣棉被,新加盟的隊員,都還穿著破爛的無法御寒的夾衣,老鄉們送來的棉鞋也達不到每人一雙。
劉立遠連續下山了幾天,回來後,和指導員商量,他要在公路上設伏,打劫鬼子的物資車隊。
伏擊物資車隊,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防止清平方面鬼子的裝甲車救援,其次,還要等目標車隊通過趙莊進入伏擊點後,從後面截斷公路,迫使車隊無法原路退回,前後的阻截,要有嚴格的順序。按照計劃,伏擊車隊的目的實現後,提前組織好的轉運隊伍,要快速裝運物資,然後從清風口干河道斜插象山村進山。
這是一組需要嚴絲合縫配合的行動。
劉立遠帶30人,設伏清風口,伏擊結束,即向西移動支援十里鋪;副隊長胡柱子帶20人負責在十里鋪截斷公路,阻止清平方向的日軍增援。劉立遠特意強調,阻援並非打援,盡量避免和救援的鬼子正面作戰,主要依靠無處不在的地雷陣和狙擊手的冷槍。原平帶10名隊員藏匿在趙莊附近,待車隊通過後,炸斷清開線上唯一一座石橋,轉運隊開始撤離後,隨轉運隊行動。指導員帶著十幾掛騾馬大車的轉運隊,隱蔽在清風口土崖後,等搶運信號發出,即刻裝運上路。
此役關鍵所在,不是伏擊能否得手,而是能否在鬼子救援部隊追上來之前,轉運隊抵達橫水崖,假如無法按時抵達,他們將面臨在不理想的地面與數倍的敵人和裝甲車交戰,勝負難料。
橫水崖,劉立遠布置了強大的火力,包括12具擲彈筒的初試。
清風口伏擊戰,前後不過一袋煙的工夫,一個小隊左右隨車押運的鬼子被聚殲,五輛滿載各類物資的車輛,被快速席卷。等劉立遠率打援十里鋪的隊伍撤至橫水崖時,十幾掛裝運物資的騾馬大車,已通過多時。二十幾個驅車趕到的鬼子,被十二具擲彈筒並不準確的轟擊,炸的暈頭轉向,劉立遠此時仍不忘順手撈一把,瞅準時機撲過去,十幾個被彈壓在車輛四周的殘余日軍,有舉手繳槍放棄抵抗的,也有個別特有武士精神的主兒,揮著東洋刀,試圖與游擊隊一決雌雄,被他一通近距離點對點的射擊,全部擊斃,一把火燒了彈孔累累的軍車,抄走了一挺三條腿的重機槍。
清風口大捷。
「你為什麼殺俘虜?」戰斗結束後,指導員神情嚴肅的跟劉立遠說︰「我們游擊隊有政策,優待俘虜。」
「投降的才算俘虜,鬼子沒投降,拿著刀也是武器。」劉立遠沒當回事,抖摟開背在身上的嶄新軍毯,塞給指導員︰「這是我給你挑來的,新的,可惜沒有適合你的靴子,沒關系,回頭我到清平給你想辦法弄。」
指導員簡直被他的舉動氣昏了,把手上的軍毯甩給他,義正辭嚴訓斥道︰「這是戰利品!戰利品要上繳,你怎麼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劉立遠一副嬉皮笑臉,模仿陝西人的語氣道︰「額的指導員,額不是你們游擊隊的,你們的政策管不了額……」把軍毯強塞給指導員手里,跑了。
象山游擊隊,在正式著裝八路軍軍服之前,幾乎一半以上的隊員擁有日軍軍呢大衣,床上鋪的也是日軍軍用毯子,三八式步槍人手一支。清風口伏擊,繳獲的還有大量白糖、罐頭,還有少量的日本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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