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頭上的發釵拔下來塞給雲夢樓,簪子被我貼身藏好,這可是我跑路用的盤纏。雲夢樓笑得異常燦爛,又把發釵插在我頭上,笑眯眯的說道︰「別拿下來,就當是你陪我逛街的報酬!」
這個理由雖然不太高端,我還是接受了。我沒有錢,不能餐風露宿,沒有了做殺手的豐厚薪金,也沒有休隨時給我送錢,就先這麼著吧。
「謝謝!」我坦言,毫不掩飾我的愉悅。我的反應似乎令雲夢樓很受用,他眉眼間上揚的弧度更大了,話也多了,俊美的臉上渲染著一層燦爛,似乎也輕松了我這顆自從來到異世就開始緊繃的心。
「山兒,你不是風國人,你的家鄉在哪里?你真的是陛下從圍場救回來的?你想回你的家鄉去嗎?」雲夢樓緊盯著我,眼里眸光瀲灩。
我的來龍去脈能說嗎?能說的清嗎?很顯然,不能。我隨便找了個理由,胡亂縐道︰「以前的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所有的記憶就是從圍場醒來後的記憶,我沒有國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知道我叫江山,別的什麼都不知道。我沒騙你,雲夢樓。」都重新投胎的人了,當然什麼都不記得。
雲夢樓的眼里有疑惑,有凝重,有顧慮,還有一絲謹慎。他怎麼想我都無所謂,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隨他。
「山兒,恕我多言,現在國家與國家之間有一種很神秘的組織,叫黑夜,里面的成員個個武功極高,他們不受命于任何國家,也不听命于任何人,一律拿錢辦事,只要給他們足夠的錢,他們殺人放火無所不能。他們的行蹤一向詭秘,組織里面的關系也極其復雜,山兒,你覺得你有沒有可能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是什麼情況?他說的這個神秘的組織難道就像現代的紅樓?他把我當成了殺手?紅樓,黑夜,哈哈哈,簡直絕配,連工作的內容都那麼像,難道說,我注定和殺手月兌不了干系?
看著雲夢樓清漣的眸子,我笑了,「你懷疑我是黑夜的殺手?如果我真的是殺手,你會怎麼辦?會懷疑我出現在風國皇宮的動機?會捉拿我去見官?會告訴四國儲君?還是想逼迫我泄漏黑夜的機密?反正你是不會想花錢向我買人頭的,對吧?」
雲夢樓怔了怔,抱著胳膊歪著頭望著我笑了,笑得神經兮兮,「山兒,你想的可真多,我只是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帶回雲國,別忘了,你選擇了我,陛下已經將你送給我了!」
關于這個問題,我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沒有多想過。當時那些人既然把他們的快樂建立在我身上,我又何必非要在老虎頭上拔毛呢?還不如遂了他們的心願,樂得清靜。更何況,以豹子那種心性的人,他不見得懂什麼「君無戲言」,我的那番話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認為雲夢樓應該知道當時的狀況不過是頑笑一場,我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皇子殿下,我在圍場的時候做了一件事犯了陛下的大忌,這個罪名不小,還不知道陛下要怎麼整我,等他願意放我走的時候估計我也沒這條命再去侍奉皇子殿下,您吶,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雲夢樓忽然伸手攬住我的腰用力一帶,把我整個人摟進了他的懷中,一輛瘋狂的馬車從我身後呼嘯而過。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很快,我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丁香味道,直侵我的五髒六腑。
我的心沒來由的又抽痛了一下,本能的捂住胸口,我從他的懷里跳了出來。這種痛,為什麼會那麼熟悉?休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這種心痛的感覺,只是覺得遺憾,為什麼對眼前這個並不熟悉的陌生人,我會覺得心痛?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雲夢樓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再次把我拉過來,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撥開我額前的發絲,低語道︰「山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望著雲夢樓關切的眼神,我拂開心里的雜亂,淡淡的說道︰「剛才好嚇人,我差點就成了馬蹄下的冤魂了!」
「呵呵,傻瓜,有我在,我怎麼會讓你受傷?」雲夢樓伸手在我額頭的胭脂紅痣上撫了撫,像是喃喃自語道︰「好美的紅痣,像一顆跳動的心髒,山兒,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撲哧!」我笑了,這古人也懂得現代泡妞術,還是一個位高權重的皇子呢。看來這小子早熟,不知道泡了多少妞、談過多少戀愛,才會說的出這種完全沒有營養的話。
我拍掉他的手,用發絲遮住那點胭脂紅,嘻嘻笑道︰「這顆痣是有說法的,叫孤星淚,注定一生孤寂,淚伴三生,我呀,是個孤苦的人,你最好離我遠點!」
這句話說出口,我猛然想到了前世的因果。人人都說我是孤星,煞星,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現在想想,仿佛真的如此。我接觸過的人,不是被我殺死,就是因我而死,終其一生,不是別人死就是我亡,這就是我的宿命,天煞孤星!
我的心,好冷。重活一世,仍然不能擺月兌孤星的命運嗎?既然如此,不如塵封感情,做一個無情無義無欲無求的人吧。
迎上雲夢樓的臉,他的眼里閃過一抹傷痛,一絲疼惜,和一點迷茫,「山兒,我不許你這麼說,無論陛下放不放你,我都會帶你走,讓你跟著我一世無憂!」
我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皇子殿下,你有幾個老婆?我不喜歡被別的女人睡過的男人。」轉過頭,我想雲夢樓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在現代的法制社會里我尚且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卻要求古代的皇子保持身心的純潔,我是不是太邪惡了?不是,我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走到前面的路口,雲夢樓居然沒有跟上來。我回頭望了他一眼,心思一動,側身閃到了另一條路上。也許,就這樣離開才是我最好的選擇。
再見,豹子,再見,雲夢樓,再見,蘇蘇,再見,豆豆,還有,青玉!
在這個大千世界里想弄丟一個人很簡單,可在皇城一角想找到一個人卻沒那麼容易,我的直覺告訴我,雲夢樓在找我,發了瘋似的在找我。以免夜長夢多,我鑽進了一個僻靜的小巷子,順著一處高牆爬上了屋頂。
屋頂的房檐緊靠著一棵大樹,是我歇息睡覺的理想場所。其實,我繞來繞去也就在原地打轉,我能清清楚楚看到賣首飾給我們的那個胖胖的中年男子。
睡了一覺醒來,我知道雲夢樓早已離去,便回到胖子那里,威逼利誘把那片金葉子要了回來,把那只搶來的發釵還給了他。不用問我是怎麼做到的,用他的首飾,換回我的金葉子,就這麼簡單。
有了金葉子,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換成零錢,第二件事是吃個飽飯,第三件事是睡個好覺。
一個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悠閑的吃飯,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吃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不需要算計什麼,不需要掩飾什麼,更不用擔心會被人暗殺,可以肆無忌憚的品嘗美食,可以心滿意足的剔著牙,可以半醉半醒的趴在桌上犯迷糊。
我的座位正靠著向陽的窗子,西沉的陽光並不強烈,卻暖暖的照在人身上,令我骨頭都軟了。可惜,好景不長,眼前的大好的光景很快被幾個人頭擋了個嚴實,是三個身著華服的男子。
「大哥,他們真的要把她押去刑部大牢受審?她只不過是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殺的了那個膘肥體壯的惡婆娘?何況那十二個帶刀侍衛都是他們自己派去看守冷宮的,絕非普通的侍衛,他們怎麼可以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一名男子憤憤的聲音勾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心緩緩沉了下來。
他們說的是青玉?
「住口,說你魯莽你還真不省心,上面那位都沒開口,你著急有個屁用?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她壓根就沒有那母儀天下的福份!莫名其妙被抬上了鳳駕,莫名其妙被先皇臨終前單獨召見,莫名其妙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莫名其妙的打入冷宮,還得遭受這莫名其妙的罪,總之,這都是她的命,唉!」
「別這麼說,大哥,她被選上女官那會兒,還替咱們求過情呢!」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一時感慨,誰讓她沒個好的出身,只能任人捏扁搓圓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有人要除掉青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三個人口中的「他們」應該是寧采元那幫人。原來青玉這麼無辜,至始至終,她都是別人的一顆棋子。豹子封她為後,只是把她當成炮灰,她被打入冷宮,也只是那幫家伙用來牽制豹子的武器。難道說,先皇臨終前真的把什麼東西交給了青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