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輪惡狠狠地開過去了。不久,兩條小船輕快地劃到了出事的地點。
兩條小船快速地在西品落水的地方,拉成了一字形,往下游移動,用木漿在水下搗著,滿江里尋找西品的影子。公韌一遍又一遍淒涼地呼喊著︰「西品西品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天漸漸地黑了,一團黑雲飛快的飄了過來,使天空混沌一片。
「西品西品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淒慘的聲音貼著水面慢慢地向遠處飄蕩,黑茫茫的田野山嶺上一點兒回音也沒有。
已經半夜了,兩條船這里點一下,那里戳一下,還是沒有西品的蹤影。鄭士良勸道︰「公韌啊,節哀吧,這江底都讓我們戳了一個遍了,人早就不知道沖到哪里去了。」
公韌木然地站在船里,眼望著燈光下白乎乎快速流淌的江水,手模著懷里的那個被自己的體溫捂熱的耳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天空飄來了更多的烏雲,星星和月亮被悄悄地遮住了,烏雲越積越濃,越積越厚,突然一道明亮的銀蛇一閃,「嗤……啦啦……」聲音震耳yu聾,大雨傾盆而下,內河里的江水被擊起了一片片激烈的水花,似乎滿江的濁水都震怒翻騰咆哮起來了。
岐興里機關里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
公韌無法從失去西品的悲痛中緩過勁來,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身子就像抽去了主心骨一樣,干什麼都沒了目標,一切事情變得渾渾噩噩虛無渺茫起來,吃不下飯去也喝不進水,瞪著兩只眼楮只是發呆。
孫文拍了拍公韌的肩膀,安慰公韌說︰「西品姑娘是好樣的,她這麼柔弱,卻敢和叛徒朱淇斗爭,真不簡單啊!還有朱貴全、丘四他們,他們也做到了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他們的事業還沒有完成,就等著我們去干了。憑你現在的jing神狀態,還怎麼去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他們把活的希望留給了我們,難道說就看著我們是現在這個樣子嗎?你要振作起來,把他們沒有完成的事業進行到底,那才是不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公韌覺得孫文的話十分有理,努力振奮起jing神,心里默默地念叨著︰西品啊,西品啊,你就算活在我的心中吧,我們的事業我一定要繼續下去,暫且你先走一步,到時候,我一定去找你的。
陳少白則大罵朱淇︰「這個朱淇,看著寫得一手好文章,罵得清狗子是多麼痛快,多麼酣暢淋灕,卻不料是個軟骨頭,竟然一頓鞭子就全招了。這個叛徒,早晚得除掉,要是除不掉,又得出賣我們多少人啊!」公韌說︰「如果逮到朱淇,就讓我親手殺了他,也好為西品報仇。就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殺了朱淇的計謀?」
陳少白說︰「現在還沒有,等我找到了機會,一定要了這條狗命。」
公韌想了想說︰「如果陳先生還沒有誅殺朱淇的計劃,我就給你出一道計謀如何?」
陳少白眼楮一亮,說︰「那你說說看。」
公韌就對著他的耳朵嘟囔了幾句。
陳少白听了大喜,就對著孫文的耳朵說了,孫文听了也十分興奮,對陳少白說︰「我看這個計謀可行,就由你和公韌先生去實行吧。」
陳少白點了點頭,對公韌說︰「正好這兩個事兒一塊兒辦,你去獄中探望陸皓東,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救陸皓東、朱貴全、丘四一些人的辦法。」
公韌點了點頭說︰「我這就想辦法去一趟。」
公韌打扮成一個貧苦鄉民的模樣,找了一個當地熟人帶著,到獄中去探望陸皓東。
到了監獄門口,那熟人塞給了獄卒五塊銀元,說︰「這位是陸皓東的老鄉,知道陸皓東犯了死罪,臨死前來看看他,好給家里捎個話。」
獄卒本來凶神惡煞一般,收了錢轉惡為喜,悄悄的帶著公韌進了牢房。
這廣州城的牢房和香山縣城的牢房不能相比,這里牆也厚,柵欄也粗,鏈條也粗,鎖也大,要想從牢房里跑出去,真是比登天還難。
公韌看到監獄里的清兵也特別多,像是臨時加了許多崗哨,而且分外jing覺。到了一個碗口粗的大柵欄跟前,獄卒說︰「就在這里說會兒話吧,快點兒。」
公韌說︰「能不能讓我進去說會兒話。」
那獄卒臉se一黑說︰「可不行,這些都是些朝廷重犯,這就給你面子了,別蹬著鼻子上臉,沒事找事啊。快點兒!」獄卒說完,就招呼著另外幾個瞪著貪婪眼楮一直看著銀元的獄卒,躲到一邊分錢去了。
公韌看到爛草堆里趴著一個滿身鮮血,爛乎乎的軀體,心里一陣疼痛,小聲地呼喊︰「陸皓東陸皓東」
听到公韌的呼喊,陸皓東倔強地掙扎著抬起頭來了。他在向公韌爬著,身上的鐐銬發出了一陣「嘩嘩啦啦」的響聲,地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公韌一陣子心酸。
陸皓東艱難地爬到了柵欄跟前,一把抓住了公韌伸進來的手,小聲地對公韌說︰「告訴孫先生,千萬不要來救我,千萬不要劫法場。」
公韌小聲地問︰「為什麼呢?」
陸皓東艱難地說︰「他們早已有了準備,正在張著一張大網等著呢!那樣的話,死的人會更多。」
公韌仔細觀察著監獄里的地形,發現這里地形復雜,神秘莫測,走廓迂回,暗室密布,真要是埋伏下幾百伏兵,你用肉眼根本看不到,更何況外面是一層層的jing兵嚴密地守衛著。
陸皓東又費力地指了指旁邊柵欄里的幾個人說︰「告訴孫先生,朱貴全、丘四和那些弟兄們,沒有一個孬種,全是好樣的。就是把我們身上的肉一塊塊撕下來,我們不該說的,也堅決不說。」
公韌含著淚,默默地看著朱貴全、丘四那些人。
他們雖然因為刑傷太重,動彈不得,但一個個向著公韌頷首微笑。
公韌向著他們深深地點了點頭,表示由衷的敬佩之心。
陸皓東從懷里掏出了一張血跡斑斑的黃紙,交給公韌說︰「煩你交給孫先生,這是我寫給清狗的供詞,又寫了一份,該說的話都在這信里了。」
公韌收起了信,微微地點了點頭,掖在了懷里。
這時候,獄卒喊開了︰「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管帶來了。」
陸皓東推了推公韌說︰「兄弟快走,家里的一切事情就托付給你了!多多保重,多多保重。」
公韌擦了擦眼淚,揮淚而別︰「陸大哥,你就放心吧……家里的事,我一定盡最大努力,一定盡最大努力……」公韌又附在他的耳朵上說︰「朱淇已經叛變,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朱淇捎帶上。你這樣……」公韌對著他的耳朵囑咐了幾句。
陸皓東點了點頭。
夜里的時候,劉雅內突然領著一隊清兵包圍了戒備森嚴的朱淇的家,並仔細地搜查了屋里的里里外外,當即搜出了許多書信。
朱淇一臉的不解,問︰「劉先生,你我本是同仁,一塊兒為皇上效勞,可是今天我就實在不明白了,你為何要搜查我的家。」
劉斜眼嘿嘿一笑說︰「本來我們是同仁,一塊兒為官府做事,可是有的人存心不良,用詐降之計,蒙騙官府。我是什麼人啊,我就是個千里眼,我就是個火眼金晶,眼里揉不進沙子。你就別蹲在茅坑里問香臭——明知故問了,有什麼事到衙門里再說。」
朱淇大怒,罵道︰「真是愚蠢之極,為密告這事兒,我已經得罪了孫文,他們那邊容不下我。我為何還要再得罪你們呢?如果你非要說我詐降,那請你拿出證據來?」
劉斜眼又嘿嘿一笑說︰「要說證據嗎,沒有證據豈能隨便抓你。陸皓東在昏迷中已經透露出了風聲,說還有一個同黨,這次已經成功地潛入了我們的官府。這次除了你投靠我們,難道還有別人嗎,所以說不是你又是誰?」
朱淇大呼冤枉,說︰「陸皓東那是臨死找個墊背的,反jian計也說不定呢!放著我這個功臣你們不相信,為什麼偏偏要相信他呢!」
劉斜眼又認真地說︰「我們對陸皓東該用的大刑都用了,他是在半昏迷中說出了這件事的,這才是最真實可信的。」
劉斜眼在翻看著那些書信,一臉的迷惑,問朱淇︰「這些信是什麼意思,我怎麼看不懂呢?」
朱淇也有些後悔,說︰「昨天,我收到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書信,不是有的信寫得稀里糊涂,就是信寫了一半,又涂了一半,叫人好生費解。只可惜的是,我沒有把它給燒了,落下了麻煩。」
劉斜眼又像抓著了救命稻草一般,說︰「這哪是什麼麻煩,這是你們聯系的暗語和證據。帶走——」
朱淇被帶到了督府里,劉斜眼對朱淇再一次進行了嚴刑拷打。朱淇本來就怕打,已經挨過一次了,這一次輕車熟路,來了個二回遭罪,不一會兒已被打得皮開肉綻。朱琪想,怨不得孫文說清zhengfu黑暗,不可救藥,看來真是這樣了,真是貪官污吏橫行,昏官猖獗。今天我要是招了那是個死,要是不招,那也得打死,橫豎都是個死。既然這樣了,皮肉也別再受苦了,干脆問什麼招什麼,所以詐降罪也就定下了。
劉斜眼不是不知道朱淇冤枉,但是他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像朱淇這樣的文人,這麼出名的筆桿子,是自己仕途上的一大障礙,此時不除,更待何時。再則,朱淇該吐出來的已經全吐出來了,留之何用,還為朝廷節省了一大筆的賞錢。
岐興里機關里,公韌和陳少白一塊兒看著那封絕命信,信紙上一塊塊血跡,一團團淚漬,憂國憂民之心,慷慨赴義之情,躍然紙上。公韌的面前,陸皓東的身影仿佛在慢慢地升起來了,越升越高,越升越大……陸皓東好像與孫文坐在客廳里的椅子上促膝而談,兩人時而大笑,時而爭論……天已黑了,屋里點著燈,陸皓東和孫文還在床上徹夜長談,嚴肅、熱烈地討論著一個個的行動方案。
公韌的耳朵邊,陸皓東洪亮的聲音響起了︰「我姓陸名中桂,號皓東,香山翠微鄉人,年二十九歲。向居外處,今始返粵,與同鄉孫文同憤異族zhengfu之****,官吏之貪污庸懦,外人之yin謀窺伺,憑吊中原,荊榛滿目,每一念及,真不知涕淚之何從也。居滬多年,碌碌無所就,乃由滬返粵,恰遇孫君,客寓過訪。遠別故人,風雨連床,暢談竟夕。吾方以外患之ri迫,yu治其標,孫則主滿仇之必報,思治其本,連ri辯駁,宗旨遂定,此為孫君與吾倡行排滿之始。……要知今ri非廢滅滿清,決不足以興復漢族;非誅除漢jian,又不足以廢滅滿清,故吾等尤yu誅一二狗官,以為我漢人當頭一棒。今事雖不成,此心甚慰,但我可殺,而繼我而起者不可盡殺。公羊既歿,九世含冤;異人歸楚,吾說自驗。吾言盡矣,請速行刑。」
11月7ri,陸皓東、朱貴全、丘四三人被清zhengfu押赴刑場,和他們一塊兒的還有朱淇。臨死前陸皓東、朱貴全、丘四三人一個個含著微笑,互相鼓勵,而朱淇卻垂頭喪氣,沒人同情。行刑後,陸皓東、朱貴全、丘四三人的遺體即被搶走,被興中會、三合會員們施以重葬,樹以墓碑,流芳百世。
朱淇的尸體好幾天沒人收拾,來了幾條野狗,嗅了嗅,然後搖了搖頭,走了。
(起義失敗後,革命黨又將要采取什麼行動,且听下回分解。感謝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請收藏,請評論,請投花,請投凸票,請動一下金手指,點一下頂或者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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