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了一段路,進了教堂。穹隆般的教堂里顯得莊嚴肅穆,神秘深邃,那里面似乎隱藏著人類的無數追求與祝福,數不盡的災難與罪惡,正在等待著虔誠的基督教徒去祈禱去懺悔。
教堂正中是耶穌受難圖,痛苦的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那雙哀憐的眼楮里顯示著對世人的關懷與希望。講台下擺滿了一排排的聯椅,幾個虔誠的基督徒正躬著身子口中念念有詞,牧師黃吉亭正在真誠地布道。
3個人坐在了聯椅上,黃一歐是基督教徒,嘴里嘟噥著︰「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耶穌基督)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耶穌說,‘我來了是要叫人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
公韌也閉著眼楮,心里默默祈禱著︰「黃會長今天有幸逃得一命,那些文件總算沒被清狗子搜去,萬幸啊!萬幸!是不是上帝在保佑著我們呢?但願保佑我們吧!」
黃吉亭牧師默默地走到了黃一歐面前,撫模著他的頭說︰「充滿愛心的孩子啊,因為我們生活在罪惡的世界里,所以必須經過無數的坎坷與磨難。懇求上帝賜給我們聖靈的力量吧,幫助我們度過水火般的煎熬。只要你靠在上帝的身邊,上帝會拯救你的。」
黃一歐抬頭一看,心里驀然幾分驚喜,除了爸爸不在以外,全家人都在教堂里。原來黃吉亭牧師深怕黃興的家眷受到迫害,就把全家人都接到教堂里來了,只要清兵一抓人,那就觸犯了「教案」,量清狗子也沒有這個膽量。
黃牧師又安慰大家說︰「耶穌基督說,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溫柔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承受地土。饑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憐恤人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蒙憐恤。清心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見上帝。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稱為上帝的兒子。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人若因我辱罵你們,逼迫你們,捏造各樣壞話毀謗你們,你們就有福了!應當歡喜快樂!因為你們在天上的賞賜是大的;在你們以前的先知,人也是這樣逼迫他們……」
公韌、唐青盈和黃興一家人在教堂里住了一段時間。時間一長,抓革命黨的事情漸漸松懈了下來,公韌又央求黃牧師,請黃牧師設法搭救龍紳士家里的黃興。
黃牧師在胸口上默默地畫著十字,說︰「至親至愛的上帝啊,你的兒子在受苦受難啊,祈求你給予他靈感、力量和智慧吧?」
黃牧師先到了城外海關人員鄧玉振家里,請了一桌,借得了3身海關服裝。又經過了一番細致的準備,到了這天下午,太陽離落山還有一竿子高的時候,黃吉亭一副基督教牧師的打扮,雇了一頂轎子,往龍紳士家徐徐而去。公韌和唐青盈則穿著一身基督教徒的衣服,在後面緊緊跟隨。
一路上,清軍見是基督教徒,誰也不敢招惹,躲得遠遠的。到了龍紳士家,龍紳士認得黃牧師,急忙讓進院來。黃牧師說要見黃興,龍紳士明白了幾分,急忙把3人帶到了後院,推開了一間小屋,一見黃興正在屋中讀書。
黃興見到了公韌,帶著贊許的目光點了點頭。
黃牧師從隨身所帶的大包里,拿出了3身海關衣服對黃興說︰「上帝知道你們在蒙受苦難,所以來拯救你們了。」說著,讓黃興把黃帝式的三縷黑髯剃去,又叫他換上了海關衣服,自己和公韌也換上了海關衣服。黃興口袋里掖上了手槍,對黃牧師說︰「一旦出現緊急情況,請黃牧師和公韌兄弟閃開,我和清狗子們拼了。」
黃牧師趕緊在胸口上不斷地畫著十字,以祈求上帝的保佑︰「上帝賜福你。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行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
黃吉亭一手抓著黃興,一手抓著公韌,走出了龍家大院。唐青盈人小目標小,就在不遠處跟隨保護。
由于三人一身洋服,清軍不敢盤問,所以順利地出得了城門,到了湘江碼頭。這時候正好有一艘日本輪船「沅江丸」要開往漢口,黃興就和公韌、唐青盈坐著這艘船逃離長沙,暫避上海。
1905年初,馬福益派部下謝壽祺到上海給黃興捎去了一封信。信上寫著︰「我避走廣西,仔細考慮一番,前之失敗,一半是由黨人嘴上不慎所致,深自愧恨。今欲集中洪會各派之精銳于洪江,作孤注一擲之勢,望助餉械,並派人指揮。」
黃興馬上和公韌商量。公韌對黃興說︰「馬福益所在的湘東、贛西一帶,全是崇山峻嶺,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雖說前一次失敗,但是馬福益的會眾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幫會看來已經運動成熟。听說馬福益的兄弟姜守旦等也在萍鄉、瀏陽、醴陵等處籌劃起義。我們何不就此機會大干一場呢?」
黃興听了拍著公韌的膀子說︰「公韌兄弟和我想的一樣,華興會這就準備往那里輸送槍支彈藥,派去會員,準備參加這次起義。」黃興當即手書一封,叫謝壽祺給馬福益捎去,叫馬福益發動雷打石的會眾和萍鄉、安源煤礦中的會黨成員,一塊兒大舉起義。
陽春三月,黃興、公韌、唐青盈秘密回到了湖南長沙,剛下輪船,就感覺到情況有些異樣,清軍荷槍實彈,來來往往,重要的交通路口布滿了清軍密探,行人也一個個行走匆匆,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
公韌對著黃興遞過去一個眼色,壓低聲音說︰「小心!有情況。」唐青盈也把手插在懷里,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就掏出手槍和清軍戰斗。
走了沒有一會兒,突然前面人聲大嘩,人們紛紛往那里擁。
黃興三人弄不清什麼情況,也跟著人群往那里擠。公韌看到,大街上兩排清兵在前面開道,用槍逼著人們往兩面躲閃,中間一些清兵如狼似虎,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壓住場子。而在他們的後面,是用繩子綁在一起的囚犯,一個連著一個。那些囚犯們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有的赤著腳,有的光著脊梁,稍微走得慢點的,就被旁邊的清兵搗一槍托子。
走在第三個的,尤其悲慘,渾身上下成了一個血人,圍觀的人指指劃劃。有的說︰「看哩,他的鎖骨上還穿著鐵鏈子哩!」另一個說︰「這鎖骨叫什麼,叫強盜骨。」唐青盈用凶猛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下這兩個幸災樂禍的人,嚇得那兩個人沒敢吱聲。
公韌仔細地觀看著這個血肉模糊的囚徒,辨別了一會兒,不禁大吃一驚,這不是馬福益又是誰!?
馬福益的左右鎖骨上各穿著一個圓形鐵環,那是用鋒利的尖刀先把鎖骨底下的肉刺穿,然後硬硬地穿進去的,圓形鐵環的外面再接著小鐵鏈,小鐵鏈的另一頭由一個清兵抓在手中。小清兵每拉動一下,傷者必然血流如注,痛不欲生。
公韌只覺得頭發倒豎,渾身一陣顫栗,這萬惡的清兵,迫害我革命黨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哪是人類所為,純粹是野獸行徑。
小青盈也早看出了馬福益正在遭受著令人發指的酷刑,一只手抓住手槍,左右腳快速移動著就要動手劫人。公韌也以眼光請示黃興,只要黃興一聲令下,哪管成功不成功,先不讓馬福益大哥遭受此罪再說。
黃興著急地對兩人暗示,勿動!勿動!沉住氣。他知道,一旦動手,不但救不了馬福益,這三個人也要搭上性命,使革命遭受的損失更大。
此時此景,叫三人心里如萬箭穿心,實在是難以目睹,黃興急忙拉著二人離開人群,往一個小巷里匆匆走去。
公韌心驚膽戰,黯然神傷地對黃興說︰「馬大哥怎麼會讓他們逮了去?哥老會的組織和會眾都由馬大哥掌握著,他這一去,我們可怎麼辦?」黃興嘆了一口氣說︰「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想辦法營救馬福益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努力爭取。」
原來起義事泄後,馬福益逃往廣西。光緒31年(1905年),馬福益化名陳佑衡,由廣西返湘,以洪江為根據地重新部署起義,不料運送槍械的船只在沅水被清兵截獲。他遂轉往湘東聯絡舊部,以圖再起。在萍鄉護城河中的一只船上被清兵發覺,奮力手刃清兵6人後,因寡不敵眾被捕,解送省城。
黃興在長沙城里布下眼線,想方設法打听馬福益的下落。
而這時新調來的湖南巡撫端方,卻對馬福益極其殘暴,發誓要從馬福益的嘴里掏出革命黨的秘密。
在陰森恐怖的刑訊室里,端方審問馬福益︰「你是革命黨嗎?」馬福益直言不諱地說︰「我是革命黨。」端方又問︰「朝廷對你們不薄,你們為什麼要革命?」馬福益說︰「朝廷對我們不薄嗎?你這是放狗屁,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哪一個不是你們滿人所為。你們對待我們就和雞狗牛羊一樣,哪里還是對待人的樣子。我們就是要革滿人的命,為漢人復仇,我一人殺頭,有四萬萬同胞接著起來,只要冤仇得報,死而無怨!」端方又問︰「你的同黨還有誰?」馬福益說道︰「我沒有什麼同黨,除了我和華興會有關系,他們和華興會都沒有關系。」端方一聲冷笑︰「你的同黨肖桂生、游得勝都讓我們抓起來了,你還說沒有同黨。」馬福益說︰「你們抓錯人了,他和我什麼關系也沒有。」
端方生氣,就叫人把鐵鏈子燒紅,讓馬福益露膝跪下。跪下的時候,燒紅的鐵鏈子與皮肉接觸,發出了一陣「吱吱拉拉」的響聲,一陣青煙,滿屋臭味,燻得酷吏們個個捂起了鼻子。不用再施別的刑罰,馬福益早已沒了人樣,再加上鎖骨上圓形鐵環的折磨,腐爛的皮肉,渾身的血水,真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殘酷。
一盆水把馬福益澆醒了過來。端方又問道︰「你的組織里到底都是些什麼人?」馬福益說︰「我沒有什麼組織,有組織也不能告訴你。」端方凶惡地說︰「你要是說了,叫你只受一刀之罪,你要是不說,還得叫你活受!」
馬福益閉上了眼楮,已不再說話。端方就叫清兵們拉動鐵鏈,拉一下,馬福益慘叫一聲,鎖骨上的血就濺出一些,拉一下,馬福益就慘叫一聲,鎖骨上的血就濺出一些,不一會兒,血流一丈。
3月16日,馬福益被斬于長沙瀏陽門,年僅40歲。
(欲知起義還能不能舉行,且听下回分解。感謝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請收藏,請評論,請投花,請投凸票,請動一下金手指,點一下頂或者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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