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伊姝才弄清楚,昨天救她的居然是久未露面的九皇叔弘朝。弘朝是皇爺爺最小的兒子,從小聰明伶俐,好學上進,卻因為生母的罪婢身份而遭人嫌棄,幸得皇祖母和父皇的庇佑,才得以保全。
長大後的九皇叔自然對皇祖母和父皇感激不盡,無奈皇祖母仙逝得早,他沒能好好在跟前盡孝,一直引以為憾,于是更加珍惜與父皇的兄弟之情。
然而他生性豁達,喜歡四處游蕩,對于父皇賜于他的官職和府邸堅決不受,又揚言絕不要政治聯姻,因此直到現在都二十五歲了,還是孤身一人。加之他每年呆在宮里的時間少之又少。因此大部分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
在伊姝的記憶中,這個閑散的九皇叔跟她之間,幾乎沒有什麼交集。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少不得,呆會兒要去拜訪一下九皇叔,謝謝他的救命之恩了。
于是早膳過後,伊姝令人準備好禮品,就帶著晚秋和離冬一起往珠華軒而去。
巧的是,珠華軒的位置剛好靠近翡翠湖,難怪他能在那樣的危急關頭救下伊姝和聶宇。如果不是九皇叔,此刻的自己只怕已經成了一具死尸,伊姝想想都覺得後怕。
三人才剛走到翡翠湖,一陣優揚的琴聲忽然響起,伊姝細听之下,發覺琴聲赫然是從珠華軒的方向傳過來的,不由得微微一笑︰真看不出,九皇叔居然還精通音律。
這樣想著,腳下絲毫不停,不到片刻工夫便已來到珠華軒的門口。
晚秋正準備叫人進去通傳,不妨琴聲嘎然而止,隨即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公主來了就自己進來吧,我這里不講究那些個虛禮。」
伊姝听了不由一笑,邊說邊往里面走,「九皇叔莫不是千里眼順風耳麼?怎麼就知道是姝兒來了呢?」那語氣極是熟絡。
這個九皇叔,還真有意思,倒是跟季凌兒的性情有些相似。
珠華軒並不大,但景致卻是極好。進了大門就是一個小巧的庭院,院里種滿了大大小小的玉蘭樹。此時正是玉蘭花開的季節,深紫紅紫淺紫粉白純白的玉蘭花竟相開放,沁人肺腑的芬芳撲鼻而來。
院子正中還有個八角亭,弘朝此時正坐在八角亭里的琴案前撫琴。他白衣飄飄,眉目俊美,眼神專注而深邃,十指不停地在琴弦上撥動,彈出一個又一個優美的音符。
伊姝不由看得痴了。
就算是前世加今生一起,她也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
那風姿、那氣度、那神情,無一不美。
「公主!」弘朝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背著手,含笑望著她。
「九皇叔!」伊姝難得的臉紅了紅,「姝兒是特地來謝九皇叔的救命之恩的。」說完打了個手勢,晚秋和離冬急忙將禮物呈上。
弘朝只淡淡地撇了一眼,又將目光放回到伊姝身上,「不覺得,公主都已經長這麼大了。想當年你才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那個時候你小小的,軟軟的,好可愛哦。」
「難道姝兒現在就不可愛了嗎?」伊姝撅著嘴,有些不高興地道。典型的七歲女孩的招牌表情,招牌動作。
「現在的你不僅可愛,而且美麗,出落得越發像皇後嫂嫂了。要是再長兩年,只怕全京城的公子哥兒,都會為你瘋狂的。」這九皇叔夸起人來,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一向厚臉皮的伊姝,這會兒居然也表現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來。回頭見晚秋和離冬還捧著禮物痴痴地站在那里,忽然又覺得好笑。
邊笑邊道︰「怎麼,九皇叔真不打算收下姝兒的心意麼?」
弘朝也笑道,「公主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些東西對我又沒什麼用,收了也是浪費,倒不如你拿回去,送給真正需要它的人。」
接觸了這一小會兒,伊姝已經大概猜到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因此也不推辭,「既然九皇叔這麼說,那姝兒就不勉強了。但是——」
說到這里,伊姝突然猶豫起來。她雖然早有這個想法,但遲遲沒有行動,便是因為有著各種顧慮。也許只有九皇叔,才會撇開那些禮教規矩,答應她吧。
「但是什麼?公主,在九皇叔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唄,犯不著吞吞吐吐的地,這樣瞧著多別扭啊。」
伊姝咬了咬牙,揮揮手讓晚秋和離冬都退了下去,終于正色道︰「姝兒有個不請之請,還望九皇叔答允。」
「你說啊!」
「我想跟九皇叔學游水。但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什麼?」弘朝有些驚訝地問道。
伊姝銀牙一咬,鼓足勇氣再說了一遍,「我想跟九皇叔學游水。」
這回,竟連一向豁達的弘朝都禁不住深思起來。
伊姝的這個「不請之請」,的確膽大,可謂是驚世駭俗了。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只有自己的丈夫才可以看自己的身體。而弘朝如果答應要教伊姝游水的話,兩人必然會有肌膚之親,更甚之,還有某些親密**的不可避免的肢體動作。
兩人雖是叔佷,且伊姝的年紀也僅只有七歲,但在以禮教傳承的南殷朝,這樣做卻是有悖人倫綱常的.若這事被有心人知道,再加油加醋地一傳,只怕景佑公主從此就會聲名狼藉了,這讓皇家的臉面何存?
弘朝倒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損失,可是他不能害了這個佷女兒.
「公主,你確定你想清楚了麼?若是被別人知道——」弘朝一臉的凝重,緊緊地盯著她道。
「不會的。」伊姝急急地打斷他的話道︰「不會被人知道的。九皇叔,你就答應了嘛。」
弘朝再一次地想了想,終是答應了她。
伊姝終于松了口氣,隨即跪倒在地,鄭重地道︰「謝九皇叔!」
弘朝急忙將她扶起,勉強笑道︰「都是自家人,謝什麼謝。」然而面上的表情卻並不那麼輕松。這個佷女兒,不見面還好,沒想到一見面,就給他出了這麼一道難題。頭痛哪!
「那就這樣說定了。九皇叔,麻煩你安排一下,我等你的信兒。」伊姝說著,深怕他反悔似的,叫了晚秋和離冬,急急忙忙地走了。
哪知走得急了,被門檻絆了一下,伊姝的身體本來都還虛著呢,這一絆便將她重重地絆倒在地,摔了個狗爬屎,膝蓋磕到了門檻上,痛得她嚙牙裂嘴。
走在後面的晚秋和離冬嚇壞了,急忙跑過去將她扶到旁邊的石幾上坐下,「公主,要不要緊?」
伊姝強忍著痛答道︰「沒事兒,歇一會兒就好了。」心里卻不由得嘲諷起自己來︰老天真是太長眼了,沒讓她死成,卻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受傷。
「噫,這是誰的手帕?怎麼掉在這里了?」離冬忽然從地上撿起一條絹帕來。
「拿給我看看!」伊姝痛得鑽心,正想著找點事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離冬急忙將手帕遞過來,伊姝仔細地研究了好一陣子,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就是一條普通的絹帕嘛,該是珠華軒里哪個打掃的小宮女掉的。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離冬再一次尖叫起來,「啊,公主,你手腕上出血啦!」
伊姝低頭一看,真的出血了呢,想必是剛在地上擦著了。還好,只是磨破了點皮,沒什麼大礙的。于是任由晚秋替她包扎好,又似乎覺得膝蓋沒那麼痛了,便搭著晚秋和離冬二人的肩膀,慢慢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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