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門位于皇宮的東側,視力範圍有限,地勢狹窄險要,易守難攻,平素極少有人行走。此時卻有四個人影在慢慢靠近,當先一人正是神醫南宮蘊。
今天負責警戒的是秦將軍的親信劉泊,他家的老母親常年病著,全靠南宮先生開的藥方靈驗,居然把數年的宿疾給根治了。所以遠遠地看見他領著人走過來,便親熱地打招呼,「先生,你這是要進宮嗎?」
「劉將軍啊!」南宮先生抬眼瞧著,笑了,「皇上龍體欠安,惠王殿下宣草民盡快入宮診治,晚了怕耽擱時辰!」
南宮先生雖然沒有入宮當官,但每逢皇上宣召,還是會奉召入宮,給貴人娘娘們診治。有一次因為治好了皇後的眼楮,皇上龍顏大悅,曾賜給他一面金牌,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皇宮,還能有三次赦免死罪的救人機會,且因為住在安福街上,便常常不走午門,而直接由這里進宮,久而久之,常在宮里當差的禁衛軍們都見慣不怪了,根本不需要他拿出金牌,便會放行。
只是今日不比往常,即便是如南宮先生這樣的貴人,劉泊也不敢違抗軍令,隨便放人進去,何況這個貴人後面還跟著三個陌生的女子。
當下劉泊有些為難了,只得苦笑著解釋,「先生,對不住了,秦將軍嚴令,沒有他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進宮,違者軍法處置!」
南宮先生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伊姝,後者從衣袖里掏出一塊絹帕,食指伸到嘴里一咬,便有縷縷鮮血冒出。伊姝用咬破的手指,在絹帕上草草寫了幾字,然後遞給了南宮蘊,並在他耳邊悄悄說道︰秦將軍。
南宮已知此意,便又對城上的劉泊說道︰「請將這個交給秦將軍,他看了定能明白。說完使勁一拋,那張絹帕便穩穩地落到城牆上。
劉泊撿起絹帕道︰「好,待我去請示秦將軍。」說完便匆匆而去。
原以為憑著南宮的金牌就能順利入宮,沒曾想將秦鐸小心謹慎到如此地步。怕是打算死守宮城等待援兵了,只是這援兵除了自己還會有誰?也幸好這里的防衛森嚴,連自己人都進不去,更何況是敵人。
伊姝心下稍安。
不多時便見劉泊去而復返,身後還跟著另一位全身甲冑的將軍,伊姝一眼就認出那是秦鐸。
對于秦鐸,伊姝如今已說不出是怨是恨。
當年與蕭遠澤勢同水火,如今卻要聯手對付叛軍。
世事難料啊。
秦鐸俯身往下打量了他們許久,終于點了頭,通知護軍開門,自己也下了城牆,朝他們走過來。
伊姝上前兩步,低聲道︰「是本宮回京了,請秦將軍尋個妥善之處好說話。」
秦鐸頓時又驚又喜,急忙領著他們往東邊走去。
東側就是弘元殿,這里原本是藏書樓,此刻都被用來做臨時軍營了。為防走漏消息,六千禁衛軍,分作兩班,晝夜警戒,吃住都在這里。
秦鐸帶他們進了弘元殿右邊的琉璃閣,走在最後的喜春順手把門帶上了。
伊姝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問道︰「這究竟怎麼回事兒?」
秦鐸模了模鼻子,苦笑道︰「這全都是二叔自己惹出來的禍事。你也知道的,二叔性情暴烈,又對皇上成見已深,雖然這些年來事事都按他的意思在辦,但他還不滿足,非要接管王棠棣手中的兵力。這事被韋貴妃知道了,便將消息遞了出去,于是就有了這一出了。」
伊姝接著問︰「**的情形呢?」
「皇上為保娘娘,早在八年前就將娘娘軟禁到了昭陽宮,又將貴妃擢升了皇貴妃,理六宮事宜。但即便這樣,皇貴妃也不罷休,皇上無法,只得將皇後娘娘打入冷宮。」
伊姝听到這里,便已明白了個大概,「好,本宮知道了。本宮今日回宮的目的,一是探望母後,二是與父皇見上一面,但別讓任何人知曉,包括韋妃與惠王,明白嗎?」
「好!我這就去安排!」秦鐸答應一聲,轉身出了琉璃閣。不多時便拿了幾套士兵的衣服過來,遞給他們穿上。
于是六人一行匆匆向**而去。
此時的太極殿里,早已無聲無息,韋妃和惠王早已離去,侍衛也被秦鐸打發開了,遠遠地听見皇帝清晰的咳嗽聲,伊姝心里一痛,幾步沖過去進了殿門。
龍榻上,皇帝眉頭緊皺,雙手交叉抱于胸前,清瘦的臉上全是憂色,伊姝忍不住低低輕呼︰「父皇,父皇,你醒醒,我是姝兒啊!」
皇帝並未睡著,迷迷糊糊中睜開眼來,見到一個陌生女子滿面悲戚,聲音卻是出奇的熟悉,「你是——」
「父皇,我是姝兒啊,兒臣回來了。」
「你是姝兒?」皇帝有些不敢相信,「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一言難盡。瞧,兒臣把誰給你帶來了?」伊姝一邊說著,右手指向南宮先生。
「南宮蘊,你也來了!」
「草民得知陛下龍體欠安,怎敢不來?只是這幾日宮門防守得甚嚴,草民根本進不來呀!」南宮蘊說話間,右手已經搭上了皇帝的脈搏,臉上的神情卻是越來越震駭。
「別看了,朕知道自己得的什麼病?」皇帝嘆了口氣,把手縮了回來。
「陛下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中了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南宮蘊一語道破實情,表情很是凝重。
「怎麼會這樣?」伊姝大驚,「是誰這麼大膽?」
「還能有誰?朕的那個好堂弟唄!」皇帝苦笑著,「他怨朕當年錯信了奸臣,誅殺了他們蕭氏滿門,所以不讓朕死,卻要朕日日受著病重的折磨,還借朕的嘴和手替他轉達命令。只可惜,這一次卻在陰溝里翻了船,栽到了王棠棣的手里。」
「先生,還有得救,對不對?」伊姝不理會文淵帝的話,卻將目光緊緊地盯著南宮。
南宮給皇帝喂了藥丸,此時正在運功,「草民盡力而為,不過陛下的毒已浸入五髒六腑,只怕不是短時間能夠治愈的。」
皇帝倒是坦然,「朕相信你的醫術,若連你都治不好,天下便再沒有人能夠救得了朕了。」
「去看看你母後吧,她特別想你。」皇帝又深深的嘆了口氣,面上是無奈的、傷感的微笑。
事已至此,伊姝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遲暮的老人。
當下匆匆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