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鐸盯著她,憂憂地問道︰「我自認並沒有做錯什麼,所以請你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可以麼?」
伊姝看著他憂傷的眼眸,淚意毫無預兆地涌出眼角。心里卻在嘆息,若是沒有那些過往,那該多好!愛得越深,傷得越痛,痛得她已沒有辦法去忘記,自然就更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他,陪他暢談人生。
當下深吸了口氣,故作淡淡地道︰「本宮和你並無深交,談不上討厭與否,更說不上恨。以前我們是敵人,現在你是我南殷皇朝最忠誠的將軍,本宮對你只有感激!秦將軍,好好養傷吧,皇上需要你,將士們也需要你!」
「那你需要我麼?」秦鐸緊緊地盯住她問道。
伊姝將臉撇到一邊去,「本宮當然也需要你!所以秦將軍,你必須盡快地好起來!不然,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伊姝說完這句話,再也沒有看他,只是招手朝外面叫道︰「來人!」
很快,一個士兵走了進來,「見過公主,請公主示下!」
「好好照顧你們將軍,有事可到海棠院找本宮,知道麼?」
那士兵頻頻點頭。
這時卻見喜春慌里慌張地闖進來,顧不得行禮,直接湊到伊姝耳邊低聲說道︰「蕭遠澤派人傳來口信,皇上馬上要見你!」
伊姝听得心頭一緊,「有沒有說什麼事?」
「沒有!來人就在外面,公主要不要見見他!」
「好,我們這就出去。」伊姝一邊說話,一邊往外面走去。
令伊姝沒有想到的是,來人居然是衛元奇,他見了伊姝,居然恭謹地屈身行禮,待伊姝叫他起身後,才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神情很是凝重,向前一步湊近伊姝低聲道︰「宮里有變,主上請公主馬上進宮。」
「嗯。」伊姝面上仍是淡然的表情,然內心卻是焦灼萬分。腦海里驀地涌現出無數個可怕的畫面,連額上的汗珠都嚇了出來。
當下也顧不得其他,招手叫士兵牽過三匹馬來,二話不說當先上了馬,然後打馬狂奔出營地。
身後衛元奇和喜春二人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三人來到德勝門外,衛元奇掏出腰牌往守門的侍衛眼前一亮,侍衛接過,仔細看了,這才揮手放行。
衛元奇帶著兩人,一路小心翼翼,躲避著四處巡邏的禁衛軍。
伊姝看得又一次吃驚了。難道,連這僅剩的禁衛軍也倒向了韋氏?
接下來衛元奇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
「主上也無法判斷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敵人了。咱們還是小心些好。」衛元奇一邊小聲地說著,一邊在前面鬼頭鬼腦地探著路。
三人很順利地來到龍御殿。隔著濃濃的夜色,伊姝看見福公公在朝她招手。
福公公是父皇身邊的人,應該是值得信行的。伊姝回頭吩咐衛元奇和喜春就地等候,自己則快步走到福公公身邊,兩人簡單耳語了幾句,便朝龍御殿走去。
殿外的侍衛並不多,卻都只顧低頭打盹兒,對他們的到來視而不見。伊姝知道這肯定是福公公的安排,便也不多問,輕車路熟地往殿中走去。
一燈如豆,微弱地照耀著龍榻上神形倦怠的老人。幾天不見,原本清瘦的面容,在燈光下越發顯得蒼白和無力。
伊姝再也控制不住,忽地跪倒在床前,扯著老人的手低呼,「父皇,父皇,你快醒醒!」
老人霍地睜開眼,望著面前日思夜盼的人,禁不住百感交集,身子巍顫顫地坐起,福公公急忙過去扶住了他。
「真是姝兒啊!你來了,外面什麼情況?」皇帝眼里噙著淚花,顫著聲音問。
福公公在一旁小意地提醒,「陛下,公主,時間不多,揀些緊要的說。」
伊姝自是報喜不報憂,「父皇請放心,兒臣已經斬了李貴,奪了城門,禁衛軍已經控制了整個京都,叛亂很快就會平息。」
皇帝一直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目光炯炯地瞪著她,久久沒有說話。伊姝急切地望著他,不知皇上心里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只見皇帝從床頭的玉枕里,掏出一件紅綢包裹的物件,鄭重地交到她的手里,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咱南殷建國兩百多年,歷經多少滄桑變故,俱都挺了過來。只是,唉——父皇已經老了,力不從心啊!」
「父皇,這是什麼?」伊姝隱有幾分明白,但仍不敢相信。
皇帝的神情從來沒有過的嚴肅,目光一片清明,「這是南殷的傳國至寶,是皇室威嚴的象征,朕今日把它交給你,便是把整個江山交付于你。因為只有你有能力擔當這個重任,且讓南殷千秋萬代!」
伊姝大驚失色,急忙拒絕,「不可,父皇,萬萬不可啊!姝兒只是一介女流,哪能擔當如此大任?更何況,南殷的皇位,向來只傳男不傳女,父皇如此做,豈不破壞了南殷的祖制?」
皇上喟然一嘆道︰「事急從權。朕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即使老祖宗們要怪罪,朕也一力承擔。你從小便是與眾不同的孩子,你比你的哥哥們更有能力做好一國之君。朕雖然一輩子昏庸無能,但此次卻是不會看錯的。姝兒,你是咱南殷未來的希望啊!」
伊姝沒有想到,父皇會做如此安排,看來他對惠王已經完全寒心,甚而也已經預料到惠王會為了玉璽,隨時對他痛下殺手。父皇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他由始至終,都是相信她的。
這時外面隱約想起了腳步聲,有侍衛齊聲聲地說「惠王殿下千歲千千歲」,接著便是一陣靴子劃地的聲音。
「快收起來!」皇帝低低地說著。
伊姝只得把玉璽收起來,被福公公拉著躲到了屏風後面。
果然是惠王伊琰到了,一身明黃色莽袍朝服,在燈光下分外耀眼。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太監。
「兒臣給父皇請安!」他略一傾身,語氣卻極是疏淡。
「朕要歇息了,惠王殿下這麼晚來干嗎?」皇帝淡淡地,面無表情,慢慢地躺子,臉朝里背朝外,再也不看他一眼。
「知道父皇是嫌小李子小順子照顧得不好,便又另派了人過來侍候。」惠王說著便朝身後的內侍喝道︰「小五子小六子,還不過來見過皇上。好好侍候著,皇上若有個好歹,本王唯你們是問!」
兩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過來跪拜請安,又對著惠王不停地磕頭,「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哼!」
「叫他們走!朕好好的,朕不需要人侍候!」皇帝仍是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地說道。
「父皇可別逞強。太醫說,父皇這身子,由于常年服食尼麻散,已經病入膏肓了,只怕此刻起身都比較困難了吧。若再不調理,不久後不但身子渾軟無力,只怕說話都要很費工夫呢。還是讓奴才們侍候著才好!」
惠王面色陰冷,話語更冷。
皇帝似乎習以為常,語氣仍是冷淡,「別人朕不稱心,如果惠王夠孝順,就把王福叫回來吧。他跟了朕多年,朕已經習慣了。」
「好,兒臣明日就叫王福過來。只是父皇你現在身體不便,朝政上的事兒就不要管了,兒臣會替你料理得很好。這不,這里有幾道奏折,兒臣剛批閱過了,但請父皇用過玉璽,便可以下發了。」
皇帝終于轉過身來,面對著惠王,「惠王往日的奏折,不是也沒有加蓋玉璽嗎?還不是一樣有效,今兒又何必多此一舉?」
「父皇有所不在,此道奏折,的確要父皇加蓋玉璽才有效!」惠王涎著一張臉,嘴角抿著一絲陰險的笑意,慢慢把奏折遞了過去,「父皇還是自已看吧!」
皇帝疑惑地接過,攤開看了起來,漸漸臉色大變,隨手把奏折丟了開去,歇斯底里地吼道︰「伊琰,朕向來待你們母子不薄,為何要如此對朕?如今太子被貶,武王梁王被你害得身受重傷,下落不明,你還要朕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你,你,你,你還是不是人?」
「無毒不丈夫!兒臣想要坐穩那把龍椅,不狠點兒心怎麼成呢?你那個寶貝女兒,確實不容小覷,兒臣連派了幾路殺手,皆被她逃月兌。此刻只怕已經進了城,明日說不定就要來覲見父皇,如果不早些向父皇討一道聖諭,只怕群臣不服啊!」
「哼,你也知道群臣不服!有王棠棣那老匹夫替你撐腰,那些大臣還不是唯唯諾諾,听你擺布,他們何曾敢不服?」
「別人當然如此,只是——九皇叔從清涼山回來了。」惠王看著皇帝,慢慢地說出後面的話。這實在不是個好消息,原本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沒曾想這家伙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想必也是听到了什麼風吹草動,特意回宮的吧。
「哦!他回來得真是時候!」皇帝不禁笑了起來,右手捋了捋胡須,「惠王不打算讓他來見朕嗎?」
「見又如何?就算讓他知道了實情又如何?」惠王的神情很是倨傲輕狂,仿佛整個江山已經在他手中了,「如今該死的人都死了,兒臣就是父皇膝下唯一的皇位繼承人。九皇叔難道願意把咱蕭家的江山,拱手讓人嗎?」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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