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從小就打心眼里怕他,此刻雖說嘴上不饒人,心里畢竟是虛的。『**言*情**』所以才抱著僥幸,希望能從皇上的手里得了玉璽,明言正順地致伊姝于死地。
淵帝自是知道他的心思,這會兒已然不怒了,只是淡淡地道︰「別忘記,姝兒也是蕭家的子嗣,而且是蕭家子孫中最為出色的一個,她比你強百倍千倍!」
「哈哈哈!她再強終究是個女兒身,遲早是人家的人。兒臣之所以要她死,只不過是為了減少些麻煩。畢竟有這樣一個優秀的妹妹在身邊,遲早是個禍害,能盡早除之便是最好。」
他頓了頓,自顧轉身倒了桌上的殘茶喝了,才又慢慢地說道︰「若是父皇實在不願意,兒臣也可留她一條活路,但條件是——父皇必須交出傳國玉璽!」他緊盯著皇帝的眼楮,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
淵帝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又說道︰「你知道的,老九跟姝兒的關系一向很好,你如果無緣無故地將她殺死,老九必定找你拼命,那樣你的皇位同樣坐不穩。如果朕在你的這道奏折中加蓋了玉璽,便是承認姝兒通敵叛國,那樣即便老九再有護犢之意,也不敢公然庇佑,這樣既除了姝兒,又鎮住了老九,然後由王愷之帶頭,引領武百官上折奏請你當太子,又以朕身體不便為由,理當太子監國,甚至還會迫使朕自動禪讓大位于你,這樣,你的計劃便成功了,是麼?」
這麼多天來,皇帝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腦子從沒有過的清醒,也從不有過的冷靜。
「難道不是如此?」惠王愕然道。
「惠王自己覺得呢?」皇帝不答反問。
「朕以為你隱藏多年,會有多麼高強的博弈手段,原來也不過如此。」皇帝示意小五子遞杯茶過來。一口飲盡,才又淡淡地說道︰「你覺得王氏兄弟是真心幫你的麼?難道他們就沒有別的圖謀?還有,鎮國大將軍的兵馬,豈會這麼容易臣俯于你?他們雖然不太管京都里的人人事事。但如果是姝兒去求他呢?」
惠王一驚,額角不禁冷汗淋淋。他當然知道得清楚,季成林已經領著大軍悄然南下,不日即達京城。他就是怕夜長夢多,所以才趁今日皇宮空虛,調動自己的人馬包圍龍御殿,逼皇上交出傳國玉璽。甚至,王棠棣已經暗示,如果老東西今夜再不拿出來,便直接弒君。然後假傳遺詔,要自己繼承大統。可父皇看起來並不慌張,甚至可以說有恃無恐。惠王實在想不出,他究竟倚仗著什麼。
淵帝看了他一眼,又道︰「如果朕沒有料錯。『**言*情**』眼下的京城,已盡在禁衛軍的掌控之中,朕自己的軍隊,他們的心總是向著朕的。即使你現在殺了朕,也不一定繼得了位。因為,你妹妹明日就要回宮了——」
景佑公主要回宮了!
惠王听得又是一驚,忍不住緊張起來。
「現在知道騎虎難下了?」自從見到伊姝平安回來。皇帝的心便落回到了實處。他當然知道,如果沒有制勝的把握,伊姝不會大老遠地跑回來送死。
「兒臣不信!她再強也是個女孩子,武百官不會支持她的!」惠王跺跺腳,臉上的表情很難看,仍舊強辯道。
「可是朕支持她!老九也會支持她!鎮國大將軍更會支持她!更遠一點兒說。北浣還會支持她!相反你呢,除去你所倚仗的王棠棣、王愷之兄弟,你還有什麼人可用?」
皇帝的一席話,猶如晴天霹靂,炸得惠王的腦袋嗡嗡作響。但見他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倒,往後退了幾步,這才勉強站穩,語氣不無悲慟地道︰「父皇,兒臣就那麼讓你討厭嗎?你寧願把皇位傳給即將嫁人的女兒,也不願傳給我這個嫡親的兒子。」
「唉!朕以往就是因為太寵你了,才使你走上了這條路!你母妃呢,讓她來見朕,朕有話對她說!」皇帝揮揮手,感覺疲倦極了,示意他退下。
惠王一動不動,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眼里殺機隱現。
伊姝一直隱身在暗處,把這一切听得明白,亦看得清楚。正在怔念間,陡听惠王猛地一聲大吼︰「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接著便是長劍出鞘的聲音,只見劍光一閃,轉眼就到了皇帝跟前。
伊姝不禁大驚,急切中慌忙大叫︰「不要!」緊接著身隨形動,從屏風後沖了出來,用軟劍隔開了惠王的長劍。
待看清來人,惠王更加惱怒,怒極反笑,「哈哈哈——難怪他要如此,敢情是救星到了!只是本王也不是好惹的,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說話間,已然揮舞著長劍,朝伊姝攻了過來。
「你瘋了?」伊姝氣極,架開他的長劍,大聲吼道,「他是我們的父皇!」
「我瘋了!我就是瘋了!我早就瘋了!」惠王恨得咬牙切齒,滿臉猙獰之色,仍然不管不顧,對她痛下殺著,一面朝外面大喊︰「快來人哪,有刺客!護駕!」隨著他這聲大叫,隱藏在附近的惠王的人馬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伊姝眼看事態緊急,只得與皇帝交換了眼色,把玉璽藏在懷里,在福公公的掩護下從窗戶跳了出去。遠遠听見一聲淒厲的慘叫,然後是皇帝痛心的驚呼,「老福——」,伊姝不由得淚流滿面,她知道這個忠勇的老人,就這樣去了。
四下里到處都是人影,持著明晃晃的火把吆三喝四。
「公主快走!」喜春和衛元奇從黑暗處跑來,拉住她一陣狂奔。三人左躲右閃,居然來到了鳳舞殿。
衛元奇見狀立即道︰「公主,咱們進去躲躲吧!」
「好!」伊姝點點頭,當先推開殿門,閃了進去。
大殿里沒有燈光,卻並沒有潮濕霉的味道,想必經常打掃的緣故。
伊姝熟門熟路地來到自己曾經住過的寢殿,心里頓時百感交集,身後的喜春已經點燃了火折子,火光照亮了整個寢殿。
放眼望去,粉紅的紗帳,粉紅的被褥,紫檀木做成的梳妝台,藉荷色的衣櫥,精致的菱花銅鏡,還有富貴牡丹纏枝的玉瓶……一切都跟原來沒有兩樣。
伊姝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自己還是那個七歲的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仿佛一切都未生過,仿佛從沒離開過這里。
可是,現實從來都很殘酷。不管如何,都是再也回不到重前了。
正感慨著,冷不防寢殿的門被人推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探出頭來。
不待伊姝開口,喜春已是驚呼道︰「姑姑!」
「劉嬤嬤!」伊姝也面露喜色,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不錯,來人正是劉嬤嬤。
八年不見,昏暗燈光下的劉嬤嬤更顯蒼老,臉上遍布皺紋,背也佝僂得更加厲害了。她似乎也認出了伊姝,跟唇略微地動了動,卻沒有叫出聲,一雙渾濁的老眼里,頓時涌出了淚花。
只見她快速幾步,走到伊姝面前跪下,泣不成聲地道︰「老奴給公主請安!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伊姝彎腰,急忙將她扶起,心里也是萬分激動,「嬤嬤,這些年,你過得還好麼?」
當年,她深夜出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這劉嬤嬤,打小精心伺候著她,雖說有時候做得有些過分,但那份教養之情,卻是真實的。而對于伊姝來說,這也是她的親人。
良久,兩人才稍微平靜了心情。
劉嬤嬤感慨著道︰「自從您出事後,皇上便命人日夜守著鳳舞殿,殿里的所有擺設都沒動過,所有的宮女太監也都留了下來,負責日常打掃等瑣碎的工作。因為皇上知道您遲早都會回來的。」
劉嬤嬤說著,又忍不住雙手合什,喃喃地禱告上天,「蒼天有眼哪,老奴盼星星,盼月亮地,總算把公主給盼回來了!」
「嬤嬤,辛苦你了!」伊姝拉著她布滿老繭的手,由衷地道。事實上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她的心早已變得堅冷如鐵,然而在面對這樣一位垂垂老矣的嬤嬤時,她的心不由再次變得柔軟起來。
然而這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幾人听得面色大變。
不肖說,準是伊琰派人來搜查了。
喜春當即便要吹滅火捻子,劉嬤嬤卻伸手攔住了,「春兒,趕快找個地方,先和公主躲躲吧,外邊我來應付。」說著便轉身朝外面走去。
伊姝心里那個氣呀,就別提了。但眼下皇宮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好漢不吃眼前虧,說不得只好忍這一回了。心念間,人便徑自朝床的方向走去。
喜春已是會意,快速躍過伊姝,將床上的被褥全都掀了開來,最後連床板也掀開了,赫然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來。
喜春將火捻子往下照了照,隨後急忙朝伊姝招手︰「公主,咱們下去吧!」
伊姝再不答話,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前,扭身跳了下去。
衛元奇稍一猶豫,也跟著跳下。
喜春隨後將被褥床板恢復原樣後,也跳下去了。
毫無疑問,這里是一間小型的密室。
當年伊姝重生後,為了以防萬一,吩咐喜春找人建造了這樣一間密室,所幸今兒個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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