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王賜姓?」皇帝訝然,「你的意思是說,朕要封他為王,賜他蕭氏為姓?」
伊姝點點頭,又道︰「此次王棠棣之所以叛亂,就是因為他手里握有能與之朝廷相抗衡的兵力。同樣的,季成林手里也握有三十萬大軍,如果他有了異心,只怕會比此次事變更甚。如果封了王,再賜予他國姓,便名正言順地收了他的兵權,另外提拔一批年輕的將領接任,這樣對朝廷,或是對天下百姓,都是一個很好的交待。」
伊姝絞盡了腦汁,才想出這麼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若是封了他為王,又賜了他國姓,一來名義上季成林成了她的皇兄,心里肯定會平衡得多;二來也是想補償他,滿足他想要高貴血統的願望,試想與皇室同姓同宗,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皇帝想了想,覺得這樣安排也還妥當,就依了伊姝所言。隨即,又說到京畿守備和的人選。
王棠棣已定于五日後斬首于菜市口,其王氏九族中凡十五歲以上男子皆被斬殺,其余幼兒與一干女眷亦被流放到蠻荒之地,只有王淑寧因為身份特殊,這才幸免于難。
伊姝左看右看,也沒有在名單上找到王燁華的名字。她是記得,當年在沐家莊,他和九皇叔弘朝一起救過她呢。這份恩情她不得還。不過既然名單上沒有,那就表示那家伙已經逃月兌了被斬殺的命運,就讓他好好地活著吧。
伊姝隨即又跟文淵帝提議,推舉聶宇為冠軍大將軍,統領京畿所有兵馬。
皇帝聞言甚是欣喜,說︰「你真是治國良才,兩句話就替朕解決了難題。」隨即長嘆一聲又道︰「今天在大殿上,朕有意把這個問題拋給大臣們朝議,誰料到他們個個推三阻四,吱吱唔唔,就是不肯說句實話。你說,朕要他們有何用?」
伊姝笑笑說道︰「也難怪他們如此。父皇你想想啊,當初王氏和惠王叛亂的時候,他們雖是被迫,然畢竟是倒向那一邊的。雖說父皇仁慈不願計較,但他們依然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了話被抓住把柄,然後重重治罪。」
「這麼說,朕的仁慈還有錯了?」
「父皇當然沒有錯,只是這些百官的心態也未免太脆弱了些,多年沒有經歷過大亂,年輕時候的血性都被安逸的日子消磨貽盡了。如果父皇下得去手,完全以對朝堂進行一次大整頓,對官員來一次大的清洗。」
皇帝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朕如今已是油盡燈竭,處理平常政務都已力不從心,你以為我還有余力去進行大規模的動作?如果你能早點繼位,替朕扛起這副重擔,那麼朕還以過幾天安穩日子,偏生你一再推辭,你叫朕如何是好?」
伊姝沉吟了半晌,才道︰「這事兒還是等幾位皇兄回宮之後再說吧。畢竟他們都是父皇的兒子,長幼有序,兒臣不敢逾越。」
皇帝嘆了一聲說道︰「朕何嘗不想他們回宮,是人海茫茫,到哪里找去?當日他們被惠王砍傷,幸得王福冒死救下,幫助逃月兌,然而王福一死,便再沒有人知其下落了。」
伊姝心中一動,不由說道︰「如果父皇信得過兒臣,就叫兒臣出宮去找吧。兩位皇兄既已受傷,料定不會走得太遠,也許就在京都附近呢。」
「嗯,由你親自去接他們,那是最好不過了。再說如今惠王也下落不明,如果被他先找到潯兒和珩兒,只怕兩人又會有性命之憂。」皇帝說著就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大殿里走來去,隨即面色一變,咬牙切齒地道︰「琰兒,這個孽障,朕絕不會放過他,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朕也一定會抓他回京受審!」
伊姝自是知道皇帝的心思,心心念念疼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卻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就算換作一個普通人,都肯定接受不了,更何況是一代天子了。為此,連日來從沒踏入紫薇宮半步,雖然沒有廢韋氏的位份,但心里的那根刺始終是很難拔出來了。
當下伊姝安慰道︰「請父皇放心,兒臣此次出宮,一定會將兩位皇兄接回來的。對了,還有太子哥哥,父皇不打算召他回來嗎?」
文淵帝沉吟半晌,忽然抬起頭來,盯住伊姝的眼楮,非常嚴肅地問道︰「姝兒,你確定要將琪兒召回來麼?你確定不願當這個皇太女麼?」
伊姝也直視著文淵帝,以極其誠懇認真的語氣回道︰「父皇,妹兒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難以擔當這個大任。更何況太子哥哥文武全才,又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歷練,妹兒相信他將來一定會是個合格的君主。姝兒也一定會盡心韻力地輔佐他!」
「是,蕭遠澤曾經跟朕說過,咱南殷朝若要強盛,若要立足四國之首,就一定要讓你來當這個皇帝。朕起先是不相信的,是這些天你的表現,讓朕不得不信服,也不得相信蕭遠澤的話。他雖然恨,但在這件事上他並沒有騙朕。」
「父皇,你還是別信這個吧。蕭遠澤的那些話,不過是閻易山胡諂出來的,根本信不得。再說,父皇你真要立我為皇太女,首先蕭氏宗親那關就過不去。四皇叔五皇叔他們,哪個又是個省油的燈,當年你不也是迫于他們的壓力,將母後軟禁于昭陽宮麼?」
「朕知道這個很難,但為了蕭氏江山,朕也就豁出去了。當年的事,相信你應該知道了,你母後的身世實在太離譜了,老四老五就是抓住了這一點,非要朕廢後,還要廢太子,朕迫不得已,才狠心禁了你母後,貶了琪兒。這些年來,又因為顧慮蕭遠澤,才不敢讓琪兒回京,生怕遭了他的毒手!」
「父皇放心吧,蕭遠澤早已離了皇宮,短時間內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威脅,反倒是沈將軍那邊,咱們得多多留意。他的秦州離京城這麼近,居然沒有回京支援,這本身就是個問題。」
「嗯,還是姝兒你想得周到。」文淵帝欣慰地笑了,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眼里有淚光閃動,「丫頭,你真是朕的福星啊!也是咱整個南朝的福星!」
伊姝听得情動,忍不住嬌嗔了一聲︰「父皇,有你這樣夸自已女兒的嗎?」
皇帝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夸你不等于還是夸朕嗎?朕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唄!朕都沒有害臊,你害什麼臊嘛!」
難得看到父皇如此開心,伊姝也跟著大笑起來。
不過最終,文淵帝也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伊姝卻在心里早已做了決定,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將太子哥哥接回京城,繼承帝位。
她不希望做一個女皇帝,那會讓她犧牲得更多。
從御書房里出來,伊姝心情大好,又想轉到昭陽宮去給母後請安,隨即憶起白天的情形,便又中途轉了回來,兜兜轉轉了半天,沒想到轉進了御花園,卻又總感覺身上冷嗖嗖的,低頭一看才知忘了拿氅衣,于是急忙吩咐晚秋折回去拿,自己索性在上次坐過的亭閣里,靠在欄桿上,閉上眼楮,靜心呼吸起新鮮空氣來。
「你膽子真大,這個時候還敢進宮,你不要命啦?」一陣極低極其壓抑的女聲忽然傳入耳朵,令伊姝悚然一驚,隨即條件反射似地坐了起來,側耳細听。
只听又一個男音低低說道︰「我是有事要你幫忙,才不得不進宮,放心,沒人看見。」
「什麼事?我告訴你,殺人放火的事我不干。」女子似乎有些不願,說話的語氣極其不好。
「當然不是啦,我的好姐姐,弟弟不過是請你幫個小忙,把這個東西悄悄送到納蘭宮的那位主子手里。」接著又是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想必是拿東西給她吧。
「哼,這還差不多。行啦,你快走,要是被人現不得了!」女子似乎得了些好處,語氣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伊姝在想要不要打草驚蛇,就在這時便見一個黑影迅速地從前面的花叢里穿過,轉眼就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看起來,來人的武功不弱啊。
伊姝決定按兵不動,又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一個綠衣宮娥也從剛才的花叢里鑽出來,四下里瞅瞅,並沒現什麼,就匆匆地朝納蘭宮的方向而去了。
納蘭宮里住著沈淑妃,表面上看起來與她的哥哥一樣,從不拉幫結派,不爭寵斗狠,從容淡定地過她與世無爭的日子。皇上雖說不是特別寵愛,但也從沒怠慢過她。別人有的,她都有,別人沒有的,她也能有。
是,伊姝卻清楚得很,這女人沒那麼簡單,當年她現的那些疑點,到現在都還留在她的腦中呢。也許眼下就是個機會,那就好好查查她的老底吧。
是剛才那個人究竟交了什麼東西給她呢?明知如今的皇宮如此地戒備森嚴,卻還要送東西進宮,那東西肯定很重要吧……正想著晚秋已經從後面提著燈籠追上來了,伊姝也不多說,接過裘毛大氅披上,頓覺身上暖和了許多,一邊搓手一邊呵氣,慢慢地走回昭陽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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