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這麼小,卻口口聲聲談論著婚愛之事,他目光中帶著一絲捉狹,卻含了更多的疼愛︰「這一點,還是要問你自己的心。」
「……」風雪瀾看著他眸中的捉弄意味,再次臉紅。
這老頭,什麼問題的答案,都是問自己的心,還不如不問。該說的一個不說,不該說的全都都說了,什麼當世藥王,什麼最神秘的修仙高人……我看不過一個大神棍。
風雪瀾撅起小嘴,從蒲團上爬了起來,提腳就往門外走去︰「哼,什麼都是問我的心,那我再問你有什麼用呀。空明爺爺,我走了,謝謝你的好茶。」說著,朝身後擺了擺手,頭也不回走了。
「孩子,太害羞了男孩子會不知道你的心意喔。」杏林空明在背後輕笑道,「還有啊,沒耐性的姑娘,很容易嫁不出去的。」
剛走到門口的風雪瀾一個趔趄,差點沒被門檻絆倒。
什麼藥王,什麼最接近仙道之人,什麼仙風道骨,原來全他媽裝的。
「孩子,應天命乃是你的宿命。大胤之主並非你想不做就不做的。你不惹風暴,風暴自會去找你……」
淡淡的囑咐聲,伴著那小小的身影頭也不回地走遠,杏林空明輕撫長須,點頭一笑,他知道,風雪瀾都听見了。
七年後。
七年之中,大胤東西兩陸風雲變換,各國之間明爭暗斗,紛爭不斷。而各國內部,也是風起雲涌,新舊交替。
水國皇帝暴薨宮中,並未留下只言片語的遺詔,在皇子間白熱化的激烈競爭中,不被看好的庶出皇子沉未央,異軍突起,奪下帝位,揭開了皇室間庶嫡權力爭斗的新篇章。
六國之間的戰爭偶有爆發,往往是邊境摩擦,或者領土爭奪。東西兩陸依然不容彼此,為了聯合作戰者有之,蠅營狗苟者有之,假合實並者有之……在這樣紛爭不斷的情況下,大胤六國總體來說,還算平靜,並未爆發大規模的戰爭。
七年光陰,足以使熱忱的戀人相逢陌路。
足以使健碩的父母,垂垂老矣。
足以使年輕的人掛上沉重的皺痕,血氣方剛,換作氣血衰微。
七年後,昔日童稚的少年,換上了成熟的內在,孱弱的身軀,搖身變作偉岸的軀殼。
七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使得一些人,步入自己最好的年華。特別是近年來,六國皇室之中幾位頗出色的皇子,他們年輕氣盛,風華正茂,無論容貌還是地位,都成為了大胤六國年輕女子們心中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
奈何,地位懸殊,這些人往往只是用來仰望的,一輩子難以企及的存在。
在這數年之中,天下英雄層出不窮,豪杰並起。
其中,以公子夜蓮和公子搖落最為出名。
公子夜蓮,八年前出世,丹青詩詞冠絕天下,每有新作,便遭各大書香世家和皇室貴冑瘋搶,八年之間,公子夜蓮已經成為所有風雅之士心中的偶像。而近兩年來,一直藏于雲山霧里的公子夜蓮,漸漸顯露人前,據說他容貌絕麗,驚世無雙。
不過,公子夜蓮再好,也不過是個書生罷了,哪比得上公子搖落這三年間風頭大銳。
公子搖落以「搖落」為名,本是凋零、蕭瑟之意,取自夜蓮公子一首膾炙人口的枯樹賦,「昔年植柳,依依漢南。今見搖落,淒愴江潭」,本來是帶著滿懷的悲秋傷感之意,但公子搖落的作風犀利至極,卻是個鋒芒畢露的人物。
據說,搖落公子長相不輸夜蓮,一身武功驚世駭俗,已臻化境。而更重要的是,傳聞公子搖落足智多謀,高深莫測,近年來六國之間,大大小小五十多場戰爭,全是由他挑起的,因此,一時之間,公子搖落成為既神秘而又使人膽戰心驚、咬牙切齒的存在。
兩位公子固然冠絕天下,非常出名,但最最有名的,還是雲國那位廢柴小侯爺。
最近,更火爆的消息傳來,天下人都傻了……
雲國突然放出消息,神武侯府小侯爺風雪瀾本是女兒之身,只因在出生時,被瘋花六禍批了命格,要神武侯夫婦在她年滿十五歲之前,當做男孩子養,這樣才能平安長大,因此,在「小侯爺」十五歲之際,終于換回女裝,從此沒了廢柴小侯爺,多了位侯府千金。
大胤六國百姓盡皆嘩然。
人們紛紛想,這樣一位刁蠻驕縱的草包千金,誰還敢娶啊?誰知,在風小姐公布身份後不久,雲國皇室便忽然宣布,四皇子雲赤城與神武侯府千金風雪瀾婚事敲定,將于年前臘月初八成婚。
消息傳來,碎了雲國無數少女一地的芳心。
大胤歷一零五六年,臘月初七。
天降瑞雪,大地裹銀。
神武侯府外掛著一排大紅燈籠,朱門上貼著巨幅瓖金喜字,門口的爆竹 里啪啦響個不停,里里外外都彰顯出喜慶氣氛。
雪瀾閣中,紅泥小火爐,燙著清柔茶香,溫暖如春。
柳柔清放下紅木篦梳,拿起一朵點翠蝶寶鳳釵,往手中烏黑順滑的長發上簪去,眉眼中滿是笑意,既溫柔,又寵溺。只是笑容瞧去,比七年前,多添了一些魚尾細紋。
「雪兒的長發又滑又順,真是好看。」柳柔清一下下給風雪瀾梳著長發,「娘親听人說,姑娘家的頭發又細又柔滑的,將來必定有好福氣。」
端坐在身下的風雪瀾「撲哧」一笑,道︰「娘親,你的頭發柔韌烏黑,並不很細,為何卻嫁了我爹這樣的好老公,享了半輩子清福?」
「你呀你,就是小嘴伶俐,听到什麼話,也要胡扯幾句才肯干休。」
柳柔清不禁莞爾,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唉,為她擔驚受怕這麼多年,孩子終于長大了,要嫁人了。
風雪瀾一身女式裝扮,淺紫色的長裙襯托出一種清靈的美麗。
她身上的裙裾形態玲瓏舒展,將她輕盈窈窕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處,裙領處的形狀,像一片圓潤拱翹的白荷花,把她的臉蛋輕輕托著,更顯得她肌膚勝雪,清靈可愛。
只是這樣一點秀麗,似乎並不能和她小時候的精致無雙,粉雕玉琢相比。
十五歲的風雪瀾,看上去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俊朗和母親的柔美,反而容貌普通得像一個平凡女子。
這樣一點秀麗,似乎並不能和她小時候的精致無雙,粉雕玉琢相比。
十五歲的風雪瀾,看上去並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俊朗和母親的柔美,反而容貌普通得像一個平凡女子。
「呃……娘,我還是喜歡男裝。這衣服雖然柔軟,卻衣襟繁復,很難穿耶……而且這頭發,居然不能只簡單地挽個形狀,用簪子束起來,還要梳各種頭花,插各種寶墜,啊啊啊,好煩……」
風雪瀾擼了擼垂在發鬢間的幾縷淺紫流蘇,撅起了嘴。
「雪兒,你以後可不能再這樣由著自己的性子了。」
柳柔清拿起梳子,再次將被她揉亂的發絲梳理好,木梳輕柔溫和,在她柔順如黑色綢緞的長發上游走︰「明日之後,你便要嫁給四皇子,成為名符其實的皇妃。你的言行舉止,再不能像在家一樣肆無忌憚,毫無規矩,要有個姑娘家的樣子,畢竟……」
畢竟,你以後是要做皇後的人啊。
三年前,雲國皇帝雲昭明,已經頒下聖旨。在其百年之後,由四皇子雲赤城接替皇位。因此,雖然四皇子沒有被冊封太子,但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他將是雲國名正言順的儲君。而風雪瀾這一嫁,相當于便是做了太子妃,未來的雲國皇後。
風雪瀾對著面前的銅鏡撇了撇嘴,撒嬌似的往後一靠,正好躺在母親溫暖的身上,汲取熱量和愛意。
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舍和迷茫︰「娘親,你說雪兒嫁給他,是對,是錯?」
赤城哥哥,赤城哥哥,我從小到大,心中只有你一人,可如今,我的願望將成真了,為何,我心中還如此擔憂?這種感覺,並不是我想要的……
柳柔清正執著一對蓮花青雀寶鈿,往風雪瀾鬢邊插去,一听這話,頓時停下了動作,目光中也隱隱閃過一絲擔憂。
雪兒從小到大,瘋野慣了。
過了十多年自由自在,無甚拘束的生活,要讓她忽然進ru那九重宮闕,層層深宮之中,雪兒她真的能受得了那樣的生活嗎?那種生活,和籠中的金絲雀鳥有何不同……
再者,皇上日益老去,四皇子不日便要登臨大寶,屆時各方勢力推薦的妃嬪,秋後的大選秀女,三宮六院,爭風吃醋,難道雪兒真的要在那種地方終老一生嗎?
她是風雪瀾的母親,從小便深深懂得自己女兒的心思。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一直喜歡雲赤城。
但作為一個母親,最盼望的,莫過于自己的女兒能找到自己心儀的歸宿,白首不棄,相伴一生,生兒育女,開枝散葉,過一輩子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是,四皇子真的是雪兒最好的歸宿麼?
風雪瀾不知道,柳柔清更不知道。
但她們在同一時刻,心中不安,萬分擔憂。
風雪瀾望著銅鏡中母親蹙眉憂愁的面容,心中非常自責。
她從小到大為了大局,裝痴扮傻,玩弄是非,雖說是忍辱負重,但母親卻並不知情,她已經為自己擔憂太多了,這樣的事情,實在不該再說出來,讓她憂心。
她早就發過誓,絕不會讓母親為自己擔心,所以,無論遇到任何事情,即便是天塌下來,也該是由她風雪瀾來撐著擋著,而絕不能落到柳柔清和風靖的身上。
十五歲,今年,她剛滿十五歲,雲赤城就迫不及待向天下人公布她的身份,並宣布要娶她為妻,這一切,都是因她暗中的操控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