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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在上 第26章 緩緩踏花陌上歸

作者 ︰ 昭儀娘娘

輕輕撫上他的臉,才發現自己的手已是虛無的幻想,根本觸不到他,指尖也沒有了他的溫度。回眸,她望向阡陌和月衡,眼中無悲無喜。

「仙君,讓他忘記這一世曾遇上一個不屬于人間的女子吧。既然日後他的記憶里不曾有我,那這一世也就讓他不要記得我。」

阡陌望著她,微微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凡人的一句話,有緣無分。

「長搖,還是喜歡這樣叫你,可惜你不會再記得我。幽兒這一生最感動的,莫過于在千年孤寂後遇見了你,第一次觸踫到了溫暖,知道了什麼叫情愛。」

他望著她漂浮著的幾乎透明的身體,她說就這樣吧,就讓他忘記她。他忽然就笑了,從忘川的第一次遇見,就注定了他們的記憶里永遠有對方不是嗎?

「幽兒,如果我已經記起了你,又何必讓我去遺忘?。」那一抹聲音輕柔地像飄落的羽毛,卻讓听到這句話的人都為之一震。

幽姬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眼里涌動著的是驚喜,恐懼,不安。

「長搖,是,是你嗎?」她的聲音在顫抖,害怕又是一場夢。

他忽然緩緩笑了起來,嘴角張揚,那雙狹長的眼眸里是漫不經心地一無所懼,獨屬于那紅衣瀲灩的仙君的從容不迫。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沾滿鮮血的手慢慢描著她的輪廓,仿佛是隔了幾世的相遇。這一次我們再不會分開了。

「不!不可以!你不能想起她,你不能想起他!那個約定,你不能想起她!」本已絕望躺在地上的湘歌忽然瘋狂地叫了起來,他怎麼能想起她,一旦他想起了她,歷劫也就失敗了。歷劫失敗,他就再也不是仙,而是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鬼。

湘歌瘋癲地向幽姬甩去法術,月衡仙扇一擋,所有的攻擊都落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哈哈哈哈,你為什麼還要想起她?她就要魂飛魄散了,你想起她,她也不能再陪著你了!」忽然就哭了出來,冰冷濕咸的淚水順著眼角流淌而下。月衡望著躺在地上絕望流淚的女子,緊緊握著手中的羽扇,是啊,到了如此地步,為什麼還要想起呢?

「你說什麼?」長搖艱難地坐了起來,靠在石壁上,看向幾步外躺在地上的湘歌。

「長搖,幽冥的殘魄是不能離開幽冥的,要離開就只有寄生魂根,只是——」月衡的桃花眼中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輕松,他靜靜望著那浮在空中的女子,沒有開口。

「只是,幽兒離開幽冥後只有五日的壽數,今夜是最後的一晚。天明之時,幽兒就再不能陪著你了。」幽姬望著沉默的阡陌和月衡,平淡地像敘述他人的故事一般講出了自己的命運。

長搖,我們終究是在河的兩岸,走不到一起。

長搖沉默著低下了頭,月色灑滿了他血色斑駁的衣襟,幽姬望著他月下的側臉,靜靜地笑了。回身問下阡陌。

「阡陌仙君,幽姬記得,上古曾有一方可讓人忘記自己的愛人是嗎?」

月衡,湘歌听此不約而同望向了負手而立的阡陌。阡陌眼色幽深,淡淡地盯著那個微笑的女子。

上古奇方十二卷曾載,集齊忘川無根之花,困龍之淚,冰雪之靈,以情人心頭血為引,可制忘情之水。服者,永失摯愛而不自知。

「可以嗎?如果這一世未完結之前,服下這忘情水,而幽姬也不存在于這世間,那便不算歷劫失敗是嗎?」

「你要知道,這天地萬年無人制出忘情之水。」

「為什麼?」月衡著急地問道。阡陌沉默良久,低聲回到「冰雪之靈深藏極雪之淵之底,非其主,不得見。困龍之淚,此間萬年獨九天玄女于上古之戰所獲一滴。而這忘川無根之花,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即使能求得冰雪之靈,困龍之淚,這無根之花,天大地大,何處尋得。」阡陌再次望向幽姬,這忘情水他真的制不出。月衡望著沉默的長搖,握手的羽扇已是泛白,真的沒辦法了嗎?為什麼,要定下那一世之約。

那日玉帝告訴他,長搖不求回歸仙位,下凡一世,若成功歷劫,他甘做忘川河上的引路者,只求記得幽姬。若歷劫不成,他願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他听到那許諾的一刻,震驚,難以置信。但卻不可否認,這就是長搖上仙會做的事。放棄生生世世可重回天庭的機會,只賭這一生。贏了,他陪她永居忘川。輸了,他獨自承受那地獄煎熬。

「仙君,可記得是如何描寫這無根之花的?」

忘川之上,怨恨寂毒,生生世世,魂無歸處。無情生花,無根之物。

阡陌望著幽姬的似是明了的笑容,腦海中反復的回想著這幾句話,忽然之間臉色一變,難道,這無根之花是……

「仙君明白了。忘川殘魄,乃川中千年不得起的孤魂所化,幽姬自彼岸花生,無所歸處,這無根之花除了幽姬還有誰?」

月衡和阡陌都斂了眉,若這無根之花是她,那長搖至死也不會服下這忘情水。也許,即使這花不是她,以長搖的性子,真的有可能會服下那忘情水嗎。

「幽兒,當年忘川你想我陪你看一次日出是嗎?我們去山頂,我陪你看日出。」長搖已經站了起來,因失血而蒼白的面容上,笑得雲淡風輕。

「長搖,那水——」長搖忽然制止了她,問阡陌要過了鎖魂鐲。讓幽姬進了鎖魂鐲。

「幽兒,我會服下那忘情水的。我們去看日出吧。」長搖望著手中的鐲子,聲音溫柔如水。

長青山的山頂空曠的清淨,長搖一步一瘸地走向了山頂的岩石,坐下。幽姬從鎖魂鐲里出來,身體已經淡薄地快要看不見。

她躺在他懷里,一如那年的黃泉,忘川,彼岸花從里她一襲白衣,安靜地躺在他懷中。

「可惜沒有琴,我也不敢在跳舞了。」幽姬望著他們相交的手,透過她的手,她看見他掌的紋路,一根一根,那麼縴細。

她听見背後他的聲音,淡淡地感覺像極了天上的雲,記得那時她听他將天上,講人間,每每講到那天邊的浮雲,他就告訴她,那雲是淡淡的,涼涼的,輕薄地一陣風就能吹散。那時的她纏著他下次看她時帶上一片雲給她嘗嘗,而此時的她會想,她也許就是那浮雲,風一吹,下一個瞬間就散了。

「幽兒,你听,不用琴。」月影橫斜,星光奚落。暗處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穿過樹葉,打過青石,拂過流泉,一曲曲奏過了好似滄海桑田,日月相替。

「長搖,你是什麼時候記起了我?是因為狐妖施法讓你想起了我嗎?」長搖低頭,望著她的眼楮,瞳孔里,他的臉上還留著血痕。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她也不再問,閉著眼,感受風拂過臉頰的涼意,和身後他給予的溫暖。

長搖望著黑暗夜空中稀落的星光,回想著他是什麼時候想起了她。

是畫舫上她唱著橋邊紅藥,他隔著面紗望見她,兀自出神的時候?

還是是她將他擄到長青山,他陪她在山間看了一晚的月亮,看到了她眼中的孤寂的時候?

也許晚一點,她拉著他跑下百花坡,他听到風里他喊著她的聲音?

也許是清明雨落的時候,他牽著她走在擁擠的街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百花綻放的竹傘下她巧笑嫣然?

也許是他太執著,前世愛的太深,記得太厚,今世也忘記不掉。

也許是她太執著,明知今生無緣,卻一次次強行插入他的生命,終于糾葛了今生。

不是狐妖的沖擊,不是她為他施下的夢境,劃破遺忘的利刃,只是因為她愛著他,如他深愛著她。

還好,我們不用分開。你不必再在忘川邊一個人跳舞,舞著寂寞不知歲月。我不必高坐九天之上,也不必獨行十八層地獄一個人撫琴。

「長搖,天要亮了嗎?」雲霧翻涌,星光盡斂,天邊已不見了月亮。

他握著她的手,笑的一如經年之前,忘川渡船上,風華瀲灩。

金色的光終于從雲層之中傾瀉而下,背後,傳來月衡和湘歌撕心裂肺地叫喊。

「對不起,這次又說謊了。」誰的聲音涼涼如月光,逐散在風里。

片刻之前,阡陌抱起趴在地上的陶灼,竟然發現陶灼長了個子,而且開始張牙齒了。他一直覺得長搖不是會答應服用忘情水的人,卻一時之間沒有猜到長搖到底是怎麼想的。

直到月衡問他,情人心頭血是怎麼取。

情人心頭血,每個人心上的第一滴血,用巫山玉石取下入藥。只是心頭血取後,心上被劃破之處將永遠留有痕跡。因為巫山玉石有上古巫力,因而這血取實際上是人靈魂的心頭血,這刻下的傷痕亦在魂魄之上,哪怕輪回轉世,這傷都消不去。

當陶灼听到他對月衡說的話是,竟然一臉奇怪地扯著他的衣領,嘴里含含糊糊地說史錚胸口有劃痕。

听到史錚胸口有劃痕的一剎那,他和月衡就明白了,長搖根本就不打算服下忘情水,因為根本不需要。

他在上一世便取下了心頭血,為仙取血,能做的除了定下血契,還能有什麼?

仙者心頭血,入眉心為契。陰陽相合,福壽相分,接受血契的那一方若有一天魂飛魄散,那施血的人便一同萬劫不復。

月隱日出之時,幽姬魂飛魄散,而他一同灰飛煙滅。不愧長搖上仙,打得一場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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