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冥中翹首期盼了整整一天的姬凝笑好不容易盼來了出巡歸來的人,卻發現只有夜昀黎一個人,見其下了馬車,仍不死心的往來路張望。
「宿要晚些回來。」夜昀黎面帶寵愛之色,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慰,淺淺的笑了起來。
「誰,誰說我在等他……我只是在看,在看你為我帶了什麼禮物!」姬凝笑面上一窘,急急地辯解起來,只是不爽的抿緊了嘴將眉頭皺成一團。
「這禮物,你定是會喜歡的。」說罷兀自轉身從馬車內將姬含笑抱了出來。
原本陰戾的小臉瞬時浮上滿面的不敢置信,睜大了雙眼吃驚的望著安靜如沉睡的人,那個只有在畫卷上才見過的娘親,如今這般沒有預兆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讓她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許久才微顫顫的伸出手向含笑的臉上模去,冰冰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但卻臉色紅潤,如同熟睡一般。
其實,除了夜昀黎處那一室的畫卷,姬凝笑對自己的母親可謂是一無所知,這麼多年來甚至並不太惦念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因為夜家父子給了她超乎尋常的寵愛,對于含笑她也只是在偶爾陪夜昀黎到那畫室中待上會的時候,將她的畫卷細細的看上一回,她本以為母親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她從來不多問,只是此時見到真人,心中竟涌出一股濃濃的酸澀,眼眶也有些濕潤起來。
「別擔心,爹爹會讓她醒來。」夜昀黎見著凝笑這副模樣,臉上的神情更顯慈愛,眼角的笑意也不由加深了幾分︰「先陪爹爹去將你娘親安頓好吧。」
「去哪里?」姬凝笑縮回手有些激動抬頭問道。
「幽鬼林。」不等姬凝笑回應便已抬起腳步走了起來,愣了會神的某人听罷不由一喜,急急地跟了上去。
幽鬼林是幽冥禁地,林中有一囚幽湖,湖邊一石洞中有著一張萬。年環玉床,湖畔植滿舍子花,每七千年一輪回,每輪回便能起死人肉白骨一次。
舍子花乃幽冥唯一的花,又名引魂花,將已故之人置于玉床之上,待舍子花盛開之際,守護其四十九日不受外界侵擾,每日采摘盛開的舍子花搗成湯藥喂其服下,再由幽冥王施法便能引魂結魄重聚元神獲得重生。
「娘親……真能重生嗎?」姬凝笑心中期盼,卻隱隱感到一絲不安,躊躇的跟在夜昀黎的身後不確信的再次問起。
「放心。」夜昀黎望了她一眼回以微微一笑,比起凝笑的不安他自然要自信上許多,正想再說些讓她安心的話,卻忽的見到一個身影閃入一旁的樹叢,眉目一緊冷聲道︰「出來!」
這可是幽冥的禁地啊,往日里沒有夜昀黎的允許,可是連夜昀宿和姬凝笑都不敢隨便來的地方,不怪夜昀黎的神情瞬間變的這般難看。
姬凝笑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會如此大膽,做出這麼不知死活的事情來,然而出乎意料的卻是一個女子,滿臉的驚恐,瞥了二人一眼之後竟然撒腿就跑。
「站住!」夜昀黎懷中抱著姬含笑放不開手腳,凝笑便大喊一聲率先追了上去,直至追到囚幽湖畔,待那女子的身影隱入了石洞才停下了腳步,望著原本應該花團錦簇的舍子花全部只剩下了根睫,錯愕的愣在了原地。
「本王的舍子花!」隨後趕到的夜昀黎瞬間冷下了臉,那股散發出來的煞氣竟讓他周身五步以內的花草全部凋零枯萎,水色的眸子也不知何時轉成金色,銀發無風自動,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讓人望而卻步的情緒之中。
「爹爹……」姬凝笑從未見過這樣的夜昀黎,不禁有些畏懼的捂住了嘴驚恐的倒退了數步,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害怕,夜昀黎微微一皺眉,抬腿向石洞內走去。
那逃跑的女子正準備將洞中另一人藏起來,卻未想夜昀黎二人追來的這般迅速,見到周身都散發著殺氣的夜昀黎瞬間慘白了臉頰,一動都不敢動的看著他將姬含笑放在玉床上,然後默默的注視著自己,金色的瞳孔配上銀色的長發,詭異的嚇人。
「好一個起死人肉白骨。」夜昀黎的視線越過那女子落在她身後的男子身上,語氣冰冷的像能刺穿人的胸膛。
「初塵,你快走!」那女子被夜昀黎森冷的話語一驚,急忙轉身推後面的人,只是那個男子卻狀似茫然的一動不動,不解的看向眼前的一切。
「走?」夜昀黎語調微微上揚,嘴角漾起一絲冷笑︰「本王養了千年的舍子花,如今全數入了他人之月復,你認為你們還能活著離開嗎?」
「我……我,求幽冥王開恩,偷了您舍子花,小女子願以命相抵,只求您放過他,求您了,他……他好不容易才重生,請您開恩……」那女子見身後的人如何都不肯走,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大哭起來。
「痴心妄想。」話音剛落嘴角的笑意便隱了下去,伸出手一個握緊的動作,那女子已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拉至了夜昀黎的面前,被死死的扼住了喉嚨,只是那一握卻更是讓夜昀黎蹙緊了眉頭︰「你不是幽冥中人。」
「爹爹……」姬凝笑見那女子被掐的出不了聲便急急地喚道︰「她要被掐死了啊。」
「你一塵世女子怎會使這禁術?」听罷凝笑的提醒,夜昀黎便將那女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厲聲問道︰「你究竟如何闖入這禁地?」
「你是八年前我在林中見到的女子!」凝笑細細的打量了她許久,忽然指著不停咳嗽的她說道︰「難怪覺著如此眼熟。」
「你見過她?」面對凝笑,夜昀黎的聲音明顯柔和了許多,卻仍是不帶多少的溫度。
「爹爹不記得八年前我在林中走失的事了嗎?」凝笑反問一句,臉色也不由沉了下來,就是那一次自己第一次沾了人血。
「若是我願意將一切的來龍去脈告訴您,可否請您放他一條生路?」那女子見夜昀黎對著凝笑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不由露出一絲期盼巴巴的望著眼前的人。
夜昀黎望了一眼無動于衷的男子,復又低頭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本王想殺便殺,你有什麼資格與本王談條件?」
「幽冥王,小女子陪伴夫君在此守候了上百年,對幽冥的一切都絕無惡意,如今我夫才剛剛醒來,請您,請您務必網開一面,求您了……」
夜昀黎的眸子不由沉寂了幾分,緩緩地轉過頭去看向床上的人,這難道也是天意嗎,兩個族外之人潛入此地上百年,自己竟都未曾察覺,如今又怨得了誰?
「你既不是幽冥中人,又如何活的這上百年?」姬凝笑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與八年前相比竟是絲毫未變,甚是好奇的轉頭詢問的看向夜昀黎。
「寒冰環玉可使人青春常駐,益壽延年。」夜昀黎望了望四壁皆是環玉的石洞淡淡的開了口,隨即又低頭凝視著地上的人︰「你還未回答本王的問題,你是如何知曉的這禁術?」
「是,是您來此對著舍子花自語時無意中听到的……」說罷眼中除了一絲畏懼還帶著許多的欣慰,回頭望了眼自始至終都不曾說任何的男子,淒楚的笑了起來︰「小女子名喚向晚,三百多年前,我的夫君本是一國太子,卻遭奸人陷害丟了性命,我冒死帶出他的遺體,只想著尋一處世外之地將他葬了,也好守其一生,不想竟是無意中闖入了您這林中……向晚明白,你定是也要用這舍子花救人,只是,只是事情既已如此,能否請您放他一條生路,一切皆是向晚的錯,求您勿再傷他性命……」
「本王養了七千年的舍子花……」適才微淡下去的眸色又濃濃的散開,手中不知何時已幻化出一柄劍,架在了她的脖頸處︰「將你二人碎尸萬段都難解本王心頭之恨。」
「爹爹。」听完那女子的哭訴,姬凝笑有些于心不忍,小心的勸道︰「今日是孩兒的生辰,爹爹可否放了其二人?」
「你可知,若想你母親重生,須要再等上七千年!若不是他們……」
「事已至此,您若是要了他們的性命不也換不回這舍子花嗎,爹爹常與凝笑說,母親是心地純善之人,若她今日在此,也定是不會讓您傷他們性命的。」
「……」若是含笑在,她定是不會允許的,這點他比凝笑更加清楚明白,此時望著凝笑于心不忍的小臉,含笑的身影便與之重重疊疊起來,手中的劍便也漸漸的淡去不見,只是頗為沉痛的望著凝笑道︰「不管如何教你無情淡漠,你身上卻始終流著含笑的血。」
「爹爹……」凝笑自然也能明白他心中的難受,只是此時卻只能愧疚的埋下來了腦袋。
無奈的淺淺一笑,便恢復成一張陰沉的臉對向晚冷冷道︰「滾吧。」
「謝幽冥王不殺之恩!」見眼前的人終于肯放自己一馬,向晚瞬間感激涕零的連磕了三個響頭,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向那男子跑去,欣喜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初塵,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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