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蕭嘉藍穿著白色的校服,坐上了蕭明語車子的後座上,對站在大門口的蕭慕紫揮手道︰「記得,要記得幫我上香求保佑啊!」
後者微微點頭,「我知道了,一切順利。」
蕭嘉藍揮手說了聲再見,車子啟動了,漸漸駛遠。
直到車子完全駛出了自己的視線,蕭慕紫才慢慢垂眸,不緩不急地走回家里。
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是蕭嘉藍除卻中考後的第二個轉折點,也是最重要的轉折點。
兩姐妹一旦哪一方有什麼重大的考試,其余一方如果條件允許,都要替對方上香,求考試一切順利。她們都不是信教的人,這麼做只是為了得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當蕭慕紫焚香插在了香爐里,雙膝跪下的時候,望著前方那一排字——蕭門堂上歷代祖先!
她微微一愣,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然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我修慕紫不跪天,不跪地,不跪任何人。」堅定執著的話似乎還縈繞在耳際。
今天,她雙手合十,「求歷代祖先保佑姐姐高考一切順利,如願以償考上g大。」
說罷,拜了一拜,垂眸不語。
說好了不再流連前世,然而有時候仍然會莫名失神。周莊夢蝶?蝶夢莊周?分不清,也理不順……
「小妹,你該去上學了,還愣愣地跪在那里干什麼,平時又不見你這麼虔誠。」時言卿的聲音忽然在耳邊回響。
蕭慕紫神游太虛回來,回頭看著門口站著的媽媽,倏地一笑。
這個笑容,帶著三分愉悅,三分幸福,和四分的釋然。平時她的笑,是淡淡的輕笑,飄渺不定,令人捉模不透,亙古不變,就像是戴上了面具,毫不真實。然而現在的笑容,是絢爛的,是迷人的,發自于內心。
時言卿目光一定,微微愣神。隨後,她輕輕蹙眉,看著眼前罕見的一個笑容,那些重話忽然再也說不出口了。淡淡地說了一聲快點就轉身離開了。
蕭慕紫起身撢了撢身上的藍白色的校服,腳步輕快地走出了大廳。
管它是周莊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反正都是自己。有了前世那段充滿灰色的人生,才更能體會如今美好的生活不是嗎?
游手好閑卻寵愛女兒的父親,脾氣暴躁又口是心非的母親,乖巧懂事又黑白分明的姐姐,平靜中又夾帶硝煙味的日子……
伸手擋住了刺眼的陽光,蕭慕紫微微眯眼。
以前的一切也是自己的人生,如何能忘?!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沒想到,蕭慕紫,你也有這麼蠢笨的時候。
六月月尾,輪到蕭慕紫中考的日子。
這天早上,正當蕭慕紫和已經放假了的蕭嘉藍吃著早餐的時候,時言卿臉色沉重地走了過來,沉聲說道︰「嘉藍,待會兒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市中醫院,小妹自己去學校考試。」
「醫院?是誰進了醫院?」蕭嘉藍疑惑地挑著眉。
她高考完了,為了生活充實一點,也為了幫補一下家里,就去了蒙牛的工廠當暑期工。今天剛好休假,本來想睡久一些的,但慕紫今天中考,還是早點起來幫她上了香。
同樣一臉凝重的蕭明語走過來說道︰「你小姨丈和你小表弟被車子撞了,當場死亡,你小表弟的頭皮整塊都掉了,簡直……」慘不忍睹。
他閉了閉眼。他和鐘向恆的關系不錯,前不久才一起喝了一回酒,現在就天人相隔了,還有小滿,他才五歲。
蕭嘉藍紅了眼,動了動嘴唇,艱難地問道︰「真的嗎?誰……是誰撞的?」
時言卿有些哀戚地按揉著自己的額角,深吸了口氣道︰「他們打電話來說,是晉幫幫主的兒子,一大幫人守在了醫院里,你小姨還哭得暈了過去,然而人家都拍拍**逍遙自在地走了。」
「怎麼不抓了他?」蕭嘉藍氣急地喊道。
時言卿瞪了一眼前者,「你以為我們不想嗎?人家有權有勢,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把他們怎麼樣?」
「不就是黑社會!」蕭嘉藍眼冒水汽,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傷心的,或者兩者都有。「打電話報警啊!」
「笨蛋!」蕭明語鮮少這樣罵自己的女兒,「官匪一家,官匪勾結,這樣你都不懂。晉幫如今在q市一家獨大,別說是撞死了兩個人了,殺了別人全家都沒人去管。」
「怎麼會這樣……」蕭嘉藍紅唇輕顫,受到的打擊頗大。
蕭慕紫看著姐姐,抿著唇。
她知道,姐姐一向黑白分明,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她,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凡是黑的都是罪惡的,應該受到法律的懲治。黑與白之間向來有一道難以跨越的灰色鴻溝,然而在她的世界觀里,從來就沒有灰色。現在忽然告訴她,她以往所認定的一切都是假象,難免讓她不能接受,更何況,是在她這麼糟糕的心情下。
「難道就這麼算了嗎?小姨怎麼辦?」蕭嘉藍還是不死心地叫道。
「還能怎麼辦?節哀順變。」時言卿語氣不善地說道。本來她的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大女兒還在那里不斷地嚷嚷,讓她有些頭疼。
蕭明語始終是見不得自己女兒難受的,緩和了語氣道︰「我們就應該什麼都不做,一旦做了些什麼來,晉幫可不會放過我們的。」
「這些黑幫簡直是無法無天了!」蕭嘉藍語氣中有對黑幫的憎恨,也有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惱怒。
時言卿嘆了口氣,「好了好了,別再羅嗦了,我們趕緊去醫院吧!」
蕭明語也贊同地點頭,「對。小妹,我知道這件事發生在今天是有些不太好,但中考這麼重要,可不要被影響到了。」
小女兒是要考省一中的,萬一被這件事影響到了成績,別說是那幫子人和嘉藍了,他都不會放過晉幫的。
蕭慕紫默然點頭,目送著爸媽和哭泣著的姐姐離去。
媽媽時言卿在她娘家,她這一輩,也共有十兄妹,她是大姐姐,頭頂上有一個哥哥,底下只有這麼一個堂妹,感情比和弟弟哥哥的要好得多。
「小姨……」蕭慕紫輕喃,輕嘆了口氣。
原主在親人之間性格沉悶,和他們根本不熟,沒多少感情。而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極其涼薄的人,對于這件事,震驚是有,傷心或許有一點點,但並不明顯,心中比較多的是悶,有些不痛快。
但是,他們終究都是她的親人!
晉幫……
她雙手握拳,關節處微微發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