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梁薇便說︰「可惜我沒有生在那個地方……」生于斯長于斯，一生的根也便深于那方土地，別的地方再美好，也只能作為風景而存在。
程方回明知不可能，還是白白高興了那一下，而那一下，于他來說已是足夠。
「對了，」梁薇又故意問，「你不是想一輩子不理世事，為什麼這回卻又大老遠地來到京城？」
程方回心頭微窘，對上她那對清亮的眸子，明白冰雪聰明如她其實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想听他親口說出來罷了。既然她喜歡听，說了出來，又有什麼不可，便微笑道︰「因為……我舍不得你，想再見一見你……」話出口，語氣的溫柔超出了他的預期。
梁薇也感受到了，暗暗後悔起自己方才的言行，笑一笑不再言語。
兩人若無其事地前行，又走了一會兒，程方回忽然道︰「你一直戴著這對耳墜？」
梁薇模一模耳上的花玉髓耳墜道︰「怎麼了？」
程方回含笑搖頭︰「沒什麼……」
可是梁薇想到了許多，他吻過她，方才也一定盯著她的耳朵看……
空氣里流動曖昧幾乎要燒起來，梁薇暗暗後悔自己方才的輕佻，他對她有意，就該對他更敬重一點，也像沒事人一樣的地調笑，惹得他胡思亂想，不是作孽嗎！想到這里，她暗下決定，連表情都端莊起來。
程方回走在梁薇的斜前方，隔不上片刻便會回頭看她一眼，只見她從尷尬到羞郝，又由悔意到清冷，似乎經歷了一番情感變化，只以為她有什麼揪心事，便問︰「你在想什麼？」
他問得突然，梁薇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沒什麼……」
正待說些什麼，只听子靖喚她︰「英姿妹……」她循著聲音向對面山上看去，子靖顯然正在一個可以看到她的地方，連忙接著說︰「我不在那里，我在這里！程堂主，看這里——這里！這里……」
她跟程方回一起听著聲音找了又找，只見湖水之中，有一艘船靠岸停放，子靖正站在甲板上向兩人揮舞雙手。
梁薇看到覺得好笑，一個點躍便掠過水面，立到船頭。她不防船內還有人，見一人突然飛來，驚得一聲輕呼，道︰「這是個仙女嗎？」
梁薇轉頭看到說話的是個白須老者，坐在船艙之內，正望著自己。梁薇並不認識她，但見他雖然膚色黝黑，皺紋滿臉，卻目光清朗，怡然自得，透著股和善悠然之態，便甜甜一笑道︰「對啊，我是仙女。」
子靖樂呵呵地拉了她的手，向老人家道︰「老人家，這是我妹子。」梁薇向老人家蹲身一福。
子靖雖稱梁薇為「妹子」可是這妹子也可能是情妹子。況且梁薇與子靖心中，都對彼此懷有深情，神情動作間無不流露出濃情蜜意。若不是梁薇還是少女打扮，老人家就以為兩人是一對少年夫妻了。他捻須而笑，眯眼將兩人一番打量道︰「你們可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梁薇與子靖互望一眼，臉上都是一紅。
子靖雖然不好意思，卻道︰「多謝您老人家夸獎……」
梁薇扯他一下，小聲問︰「怎麼不見姐姐他們？」
子靖便望著老人家道︰「我要去找我的家人了。」
「去吧。」
子靖拉著梁薇的手登到岸上後，又回身向老人家一揖。那老人家還一直目送著兩人呢！
梁薇莫名地感動，待走遠一些，她就問︰「你跟這老人家認識嗎？」
「剛剛認識的。咱們比輕功，你跟程堂主不見了人影，我就找來找去，找到這里看到一條船，里面還坐著一個人，便問他幾句。因此，我就跟他認識了。」
梁薇「嗤」地一笑道︰「你交朋友的能力，還真不錯呢！」抬頭一看，只見程方回站在方才的位置並未動，便抬一下手，與子靖順著湖岸緩緩走過去。
又走幾步，她不禁回頭望一下那條船，滿滿湖面，尚結著一層薄冰，岸邊僅停著這一條船，看起來甚是蕭索。她便問︰「這大過年的，這位老人家干什麼一個人呆在船上？」
「我船上有被褥、火爐，想來老人家以這條船為家吧！」
「呀，他難道無兒無女嗎？他們要是孝順老人家，定然不會讓他孤一人，守著這條船。」
子靖沉思道︰「我們沒有說幾句話，老人家是不是有孩子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老人家還是挺高興的。」
梁薇想到那雙清朗的眼楮，許久，許久，點一點頭說︰「這就好……」
兩人說說笑笑走到程方回面前，那副情態比少年情侶更坦蕩自然，又比兄弟姊妹更親昵纏綿，真是說不盡的美好。程方回看一看兩人，突然生出一陣無力感，只道一聲「咱們去找她們吧！」便又抬腳走了。
三人相伴，最先找到童千姿，接著便找到端綺與程安瑩，又去城中逛了一番。梁薇需得盡早歸宮，她一走大家便散了。
竹府相對狹窄，程氏兄妹仍去陳將軍府中。
兩人騎馬，緩緩行在回去的路上，程安瑩忽然問︰「哥哥，今天你們比輕功，仿佛竹子靖還有童童給你們不過，到最後就只是你和薇薇一起？」
「是的。」
程安瑩朝哥哥臉上打量兩眼，先是一陣疑惑，接著眉頭一皺，並不言語。
程方回听她問了一句便沒了後文，心生奇怪，便問︰「你突然問這個干什麼？」
程安瑩沉吟半晌，未語就先紅了臉︰「我本來是想問，既然你們單獨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時間，足夠說好些話的時間的，那你有沒有……把你的心意告訴她……可是……可是，方才看你的神色，覺得你應該沒有說出來……」
這一件事，程方回很看得開，但見妹妹窘迫得粉面如桃，心內又感激又好笑，便問︰「那你說，什麼神色才像是說了出來的？」
程安瑩一臉難色，費心尋思道︰「其實你說出來，多半要令她為難……她為難，你應該會不高興的……」
程方回心中一酸，苦笑道︰「連你也說，我說出來，要令她為難……我果然配她不上！」
程安瑩忙道︰「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薇薇她太過非同凡響了……總令人意想不到……」
這句話說得輕輕柔柔，卻自有一股力，闖進程方回心里，引得他的心弦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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