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神農大院,門口赫然兩座石獅,生滿青苔和黑色的斑點,顯示它的歷史滄桑,兩扇朱漆斑駁的大門敞開,可以想象,這座大院從前的主人多麼顯赫。
蘇白踏入神農大院,看到一個女人——早上納蘭虹摟著走出酒店的那個女人,蘇白猛然想起,她叫王愛萍,神農大院有名的潑婦。從前,蘇白來找呂小印,要是無意沖撞到她,總會換來一頓狗血淋頭的臭罵。她的丈夫人稱蕭楞頭,顧名思義,就是一個愣頭青,誰也不敢招惹。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卻是一個十足的「妻管嚴」,可見王愛萍的厲害。
王愛萍正在訓斥她正在念高中的兒子蕭牆——陡听像是寶島第一美女蕭薔,其實是禍起蕭牆的蕭牆。也不知,他的父母給他取名的時候,到底抱著一種心態。
蕭牆唯唯諾諾,不敢言語。
王愛萍忽地扭頭對著蘇白大吼一聲︰「干什麼的?」
蘇白嚇了一跳︰「找……找人。」雖然時隔多年,他對王愛萍依舊心有余悸。
「找誰?!」
「呂小印。」
「找他什麼事?」
「這似乎……沒有必要向你匯報吧?」
王愛萍走近從頭到腳打量蘇白一番︰「看你鬼鬼祟祟的,是來偷東西的吧?」
「大媽,飯可以亂吃,話不……」
「叫誰大媽呢?!」王愛萍暴怒,一雙本來很大的眼楮瞪得就如兩只銅鈴,到她這個年紀,最怕別人把她叫老了。
「噢,對不起,小媽。」
「你母人葩,你敢消遣老娘,活得不耐煩了不是?」操起倚在牆邊的掃帚就往蘇白身上招呼。
蘇白急忙躲閃,叫道︰「住手!住手!再不住手,我就將你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抖露出來!」
王愛萍畢竟做賊心虛,果然住手,仍舊惡聲惡氣︰「老娘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
「納蘭虹。」蘇白聲音很輕,但是足以能讓王愛萍以及蕭牆听見。
王愛萍心中咯 一下,盯著蘇白半晌,蕭牆的臉色竟在一瞬變得難看,狠狠瞪著他的母親,那種怨恨讓人看了徹骨生寒。
蘇白輕輕一笑,穿過這對母子的身旁。
神農大院雖是嘉慶年間的建築,但是經過歲月的滌蕩,也有幾處殘破,經過現代化風格的修葺,古典的美意已被破壞。
除了包租婆一家,神農大院尚有四五戶人家,午後的大院顯得十分安靜。天井種著三棵木樨,飄散滿院甜香,每兩棵樹之間橫著一根竹竿。樹下一個女孩兒抱著一只木制的洗衣盆在晾衣服,一陣風過,橘紅的小花落滿她的雙肩。
蘇白記得,她是他的小學同學,苗清,包租婆的女兒。小學的時候,蘇白總愛捉弄她,抓她的馬尾辮。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論,蘇白當時可能對她心存好感,只是兩小無猜的年紀,他並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情愫。只是單純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以至于采用這種惹人嫌惡的方式。
但是,苗清已經不扎馬尾辮,剪著一頭齊整的披肩短發,一如從前一般斯斯文文。只見她從洗衣盆里拿出一件擰成麻花似的女式襯衣,抖了兩下,將衣服抖得利落,這樣衣服曬出來不會出現褶皺。她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晾在竹竿之上,是中年女性的款式,應該是包租婆的衣服。當然,苗清晾的都是穿在外面的衣服,因為古城區秉承桐城的傳統,將女性私密衣物暴露光天化日之下,認為是對天地的不敬,也是十分不雅的行為,何況天井還是公共地盤。
「嘿,小姐,請問呂小印的家是在哪兒?」雖然,蘇白早對呂小印的家駕輕就熟,但是為了和苗清搭訕,他還是多此一問。
「那家就是。」苗清一指呂小印的家。
「哇,這里的房子真是不錯。」蘇白裝模作樣地感嘆。
「都是老房子啦!」
「老房子才有韻味。」
苗清微笑︰「上個月搬進來的周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噢,這里還有房子出租嗎?」蘇白問出至關重要的問題,要是可以住進神農大院,他就可以不必借助呂小印,隨意出入神農大院,也是順理成章,不會讓人起疑。
「沒有了,就是那位周先生,也只是租在我家空出的房間。」
「噢,謝謝你!」
「不客氣啦!」苗清友好地露出兩排米白的牙齒,對他微笑。
蘇白敲了敲呂小印的家門,過了半天,有人出來開門,一個包子——不,是一個長得像包子的女人探了出來。
這是一個讓人看了一眼,就絕對無法忘懷的女人,因為她的長相……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她是呂小印的姐姐,一個聞到雄性荷爾蒙就會流口水的花痴,芳名︰呂大印。
如果蘇白沒有記錯的話,今年她應該是28歲,和慕夕顏同年,但是顯然,時光在她們容顏里留下的痕跡是不同的。蘇白曾經斷言,呂大印一定沒有男人敢要,要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但在高中的時候,呂小印給蘇白打過一次電話,告訴他,呂大印已經出嫁了。
這讓蘇白感慨良久,人生果然無常啊!
「帥哥,你誰呀?」呂大印眼楮直勾勾地盯著蘇白,恨不得一口將他生吞。
這足以說明慕夕顏對蘇白做的面部植皮手術相當成功,很能刺激雌性荷爾蒙,這本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但是蘇白並不這麼覺得。就如被乞丐夸了一句「有錢」,被蝸牛羨慕跑得很快,根本不是什麼得意的事,反而應該感到可悲。
而蘇白此刻竟有一點發怵,因為他太清楚呂大印的行事作風了,戰戰兢兢地說︰「蘇白。」
「啊,原來是蘇先生啊,快進來坐吧!」
「不,不用了,我……」
不由分說,蘇白被呂大印一把拽進屋里,砰的一響,呂大印關起了門。
蘇白後背緊張地貼著瓷磚牆壁,惶恐地望著呂大印,她從冰箱拿出飲料、西瓜,熱情地招呼︰「坐!」
「不,我站著就行了!」
「哎呀,像你這樣的小帥哥,竟然還會害羞!」呂大印吃吃地笑,又不由分說地將蘇白按在一張沙發單椅上面。
蘇白局促不安︰「大姐,不用這麼客氣。」
「不要叫我大姐,我還年輕,叫我小姐。」
「好吧,小姐。」蘇白心想,以她這副撲朔迷離的花容月貌去做小姐,只怕也會前途坎坷。
「蘇先生,你多大了?」
「24。」
「結婚了嗎?」
「沒。」
「你有女朋友了嗎?」
蘇白按捺不住,說道︰「小姐,我是來找呂小印的。」
「你找我家小印干嘛?」呂母忽然從樓梯走了下來,劈頭就問。
蘇白見她態度似乎有些不大友好,起身鞠了半躬︰「阿姨,我叫蘇白,是呂小印的朋友,找他探討一些詩歌,我讀過他的詩歌,很欣賞他的才華。」
「詩歌?!」呂母不禁提高嗓門,「什麼狗屁詩歌?都把我們家小印害成什麼樣子了!就是你們這些狐朋狗友,整天蠱惑著他!滾,快給我滾!」
「阿姨,你听我解釋……」
呂母從廚房操著一把菜刀撲了出來,蘇白奪門而逃,慌亂之中,手中的兩本詩集散落在地。
呂母重重地摔起了門,將菜刀往桌面一扔,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
「媽,你把人家嚇成什麼樣子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見他?」呂大印不滿地嚷嚷。
「你見他干嘛,你和他很熟嗎?」
「他沒結婚。」
「那又怎樣?你也不照照鏡子,自己什麼德性,你以為還能像上次一樣,遇到一個瞎子呀?本來好端端的,你偏生又要多事,拿了我的棺材本去把他的眼楮治好了。好了吧,現在人家跟你離婚了吧,傻了吧?」
「那還不都是你生的?」呂大印委屈得直流眼淚。
呂母嘆了口氣,深知女兒的遭遇,全由沒有一副好的容貌,柔聲說道︰「好了,沒有男人,咱們也能活得好好的。你看,我和你爸離婚這麼多年,還不是都過來了嗎?」
「你都一大把年紀了,已經沒有什麼需求了,我和你不一樣!」
呂母火了︰「你個臭人葩,一天沒有男人操,能癢死你嗎?!」
「媽,你說話越來越粗魯了!」呂大印哭著跑上樓梯,龐大的身軀將樓梯的木板壓得嘎吱作響。
呂母大叫︰「死花娘,你輕點,別把樓梯給我踩塌嘍!」
蘇白呆呆站在門口,听著這對母女的對話,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家子都出些什麼人啊!
苗清晾完衣服,拾起地上的兩本詩集,小心拍去上面的塵土,交給蘇白︰「你是來找呂小印的嗎?」看到詩集,苗清就已猜到蘇白的來意,她一直都是那種蕙質蘭心的女孩兒。
「是呀,但似乎他不在家。」
「呂小印昨天和他媽媽吵架了,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噢,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呂小印雖然從小住在古城區,但卻沒有幾個朋友,我想,他應該去了他的前女友那里。」
蘇白暗暗詫異,就連呂小印這樣五百年才出一次的奇葩,竟然也有前女友的存在,蘇白有些接受不了,只能再度感慨,人生果然無常啊!
「那你知道,他的前女友住在哪里嗎?」
「燈籠坊172號。」苗清的面頰無端地飄起兩朵紅雲。
蘇白微微一怔,燈籠坊是古城區著名的紅燈區,正經的女人從不打那兒經過,萬一踫到熟人,就滿嘴也說不清楚了。蘇白小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些老年客坐在路口,或者門口,看到男人經過,就會朝他招手,壓低嗓音說些什麼,表情神秘兮兮。接著,男人被領進一間屋子,又接著,老年客又叫來一個婦女,或者姑娘,也進入那間屋子。然後,老年客鎖起了門,警犬似的東張西望,她們防得不是警察,多半是男人的老婆。
呂小印的前女友住在燈籠坊,蘇白邪惡地揣度她的身份,自古詩人都和妓女緊密相連,這種例子在歷史上比比皆是,很多流傳千古的詩篇,都是源于風月場所。
簡單來說,妓女就是詩人靈感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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