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人,相反因為職業原因,他早已經習慣了看到各種死法怪異的尸體;但這不代表,他能接受親自看著一個上一秒還活著的人,在下一秒就身首分家斷成兩截。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只巨大的犬妖在確定自己的仇人已死之後,就轉過身看向了傻立在一旁的昴流。
這個也是有能力傷害自己的人……它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前掌,上面那被撕裂的傷口還在向外流著鮮紅的液體;再次抬起頭,身子微微向下壓去,全身的力量都積聚了起來,撲殺這個小人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犬妖那有些大的動靜讓有些呆木的昴流慢慢的扭轉了脖子,並繼續用呆呆的眼神看著對方。
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
他只是有些不忍心看到一個生命消失而已;但沒有人告訴他,救下一條命的同時,就會讓另一個無辜的生命消亡。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代師傅所說的因果報應之言;如果說救下犬妖是他想要的果,那麼他就要接受這只犬妖其實是一個非常凶殘的大妖怪,或許已經殺害過許多人的事實。
因為他的異想天開,那個和尚死掉了;這是他的罪。
「臨……兵……」昴流抬起雙手,開始結印。
「嗚唔——咕嗚——」犬妖馬上做出了反應,它毫不猶豫的向昴流撲了上來,但下一秒它馬上警覺的向一旁跳開。
一桿帶著紅炎的長槍正插在了犬妖跳開前的位置。
昴流看著立在自己身前的紅色身影,眼眶再次濕潤了起來,他小聲的吶吶︰「騰蛇……」
守在他前面的人因為他的聲音而分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與之對峙的犬妖身上,不過說的話可就不怎麼好听了︰「真是再也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沒腦子的術師了,連契約都未簽訂,就傻乎乎解開妖怪的封印;真不知道到底昌浩是看中了你哪一點。」
說完這句話,也不管昴流會有什麼反應,騰蛇就已經和那只犬妖戰到了一起。
果然又被嫌棄了。
昴流抿了下嘴,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幾乎已是一面倒的戰斗,冷靜的開了口︰「放它走吧。騰蛇。」
「什……!你說什麼!?」眼看著下一槍就可以把犬妖捅個對穿的騰蛇動作突兀的一頓,他忽略了剛剛一瞬間身體非本能的停頓,轉過身去,瞪著身後的少年。
「放它走,雖然它殺了人,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幼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所以它沒有錯,只不過是想活下去而已;這一切都是我的罪過,讓它走吧。」昴流抬起頭,認真的看著騰蛇,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你……」騰蛇想說什麼,昴流已經低下頭,不再看他,而是繞過他來到了一直警惕的看著他們的犬妖的身邊。
昴流再次伸出手,想去模對方的鼻子,卻被對方閃躲開來;于是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就算你利用了我的同情心,也無可厚非;誰都想活下去。今天我放你走,你也不用做我的使令了。」說著收回了手向犬妖身後走去,「我會幫你把你後腿上的法器拔掉,但下次如果再讓我知道你無故的傷害人類,我會親自去除妖的。」
「……汪!」似乎沒想到這個術者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所以在昴流辛苦的拔出那粗大的除魔杵之後,犬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對著他叫了一聲。
「哼。」一直在旁邊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的騰蛇這時冷哼了一聲;手中的長槍也插|入了地面。
「汪汪汪!」犬妖對著昴流叫了幾聲,就轉身快速的跑遠,很快的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愚蠢的舉動。」騰蛇拔起了長槍,然後看著因為之前一系列的折騰而早已經一身狼狽的少年;之前被他忽視的疑問這才慢慢的浮上心頭。
為什麼這個少年可以喝住自己?
「騰蛇?」被對方盯得不自在的昴流小聲的喚了一聲,換來對方的冷哼和扭頭就走的漠視。
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只有一路小跑的跟著對方離開了這里。
……
「唉,我就知道不能放心,果然這才多久,就出了這種事,還好代師傅因為擔心你而讓騰蛇跟著保護你一段時間。」停在窗台邊的一只翠色小鳥歪著脖子口吐人語。
「實在是很對不起。」昴流也乖乖的立在窗台邊,一臉懺悔的向著那只小鳥道歉。
「算了,你沒事就好;以後可要多加注意啊!再過幾天,等翠子小姐回來,騰蛇就要回京城了。」那只小翠鳥把脖子扭到另一邊,繼續說道。
「是,我一定會注意安全的,謝謝大哥關心。」昴流又微微的點了一下頭,繼續听訓。
「那就這樣了,保重身體。騰蛇大人,昴流麻煩您了。」小翠鳥最後說了一句,就撲撲翅膀,飛走了;留下騰蛇和昴流兩人大眼瞪小眼中。
這絕對是一種很尷尬的情形;昴流刻意回避了一年多的與騰蛇獨處的情況終于還是發生了,而且還要持續至少五天,直到翠子回來。
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別開視線,準備去村長家吃飯,他已經餓了快一天,早上出門時帶的飯團,大概是在那場混亂中掉了,直到他下到山腳,才發現找不到那個油布包了。
「喂,小鬼,你為什麼要躲著我?」這次騰蛇卻沒給昴流逃避的機會開了口,「我知道你並不懼怕我,那麼,為什麼你總是在回避我?」
昴流抿了抿嘴,最後小聲的說了句︰「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被原本應該屬于自己的式神用冷漠的眼神瞪視,不習慣看到他守護在另一個人身邊。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千年以前就已經注定的因果,但心里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不習慣?」騰蛇蹙起了眉,但終于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這幾天我會隱去身形跟著你,等翠子巫女回來,我再離開。」說著就收斂了氣息,真的隱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