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鳳琪的話,蕭寫意沒有再說什麼,只覺心里煩悶不堪,一方面他知道鳳琪只是回家取了張琴,雖然他說琴是妹妹鳳瑤帶來的,可是這也沒什麼,允許鳳琪私下回家是蕭寫意自己同意了的,而另一方面,前世的記憶又告訴蕭寫意,這張琴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鳳琪送給盧若蘭,哪怕這件事暫時還沒有發生,也足夠讓蕭寫意心塞的。
見蕭寫意遲遲不語,鳳琪不由問道︰「陛下,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根據狂風暴雨打探來的消息,偷換鳳瑤嫁妝一事,竟是鳳珊未過門的夫家安遠侯府賀家提出的。
當然,賀家並沒有把這件事拿到台面上來說,而是私下跟鳳珊說了,鳳珊和吳氏商量以後,就借吳氏管家的便利,在給鳳瑤準備嫁妝的時候,從盧氏的嫁妝里把古琴和兩幅畫偷偷換了,可能是為了不被人發現,吳氏一反常態,竟然沒有渾水模魚,再順點別的什麼值錢東西走。
吳氏做事還算仔細,也沒留下什麼破綻,可惜鳳瑤的女乃娘對她極度不放心,明明沒有證據,也要在鳳瑤面前拐著彎兒地提醒,千萬要留意吳氏,不要讓她對嫁妝動了手腳。
不能怪鳳瑤的女乃娘無中生有,而是吳氏的不良記錄實在太多,要說她沒有動鳳瑤嫁妝的想法,女乃娘根本不信。事實上,鳳瑤的女乃娘對吳氏的看法還是很準的,吳氏真的動過心思,只是鳳珊為了謹慎,勸住了她,因此女乃娘也算不得是冤枉她。
時間有限,狂風暴雨目前打探到的消息就是這些,賀家要古琴和畫的目的,他們還在進一步追查,鳳琪覺得把東西留在鳳家不放心,就干脆拿回了行宮,準備日後帶回宮。這樣一來,不管賀家想做什麼,琴和畫都不在他們手上,估計也掀不起什麼波浪。
蕭寫意回過神來,胡亂收拾好思緒,微笑道︰「沒什麼,就是看見了隨便問問,我記得你常用的琴不長這個模樣。」
鳳琪聞言不禁笑道︰「陛下有听過我彈琴嗎?居然還知道我的琴長什麼樣兒。」蕭寫意說他幾乎沒听過鳳琪彈琴,這話不假,究其原因,不是鳳琪不肯彈給他听,而是蕭寫意這個人,琴棋書畫都不咋樣,他若是得了閑,寧願和鳳琪聊點朝中的事,也不會把心思花在這些上面。至于他認識鳳琪的琴,那是因為鳳琪去世後,他把他經常用的那張琴搬到了紫宸殿,天天睹物思人,十幾年看下來,怎麼可能不熟悉。
「你的東西,朕沒有不知道的。」蕭寫意突然上前兩步,貼在鳳琪的耳邊說了這句話。
他說話時,溫熱的鼻息撲到了鳳琪臉上,讓他有些不適應,想往後退,偏偏後面就是腳踏,腳下絆了一下,一時沒有站穩,竟往腳踏上倒去。
蕭寫意沒想到,自己普普通通一句話,能讓鳳琪如此慌亂,連忙伸手扶他,好在鳳琪身手不錯,握著蕭寫意的手,並沒有摔下去,而是坐到了腳踏上。
「懷瑾,快讓朕看看,摔著哪里沒有?」蕭寫意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他的龍鳳胎是注定命運多舛嗎?好容易逃月兌毒藥的摧殘,鳳琪在平地居然無端摔了一跤。
鳳琪也是嚇得不輕,臉色都是煞白的,半天不敢動彈,他在腳踏上坐了片刻,感覺身體沒有什麼異樣,方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陛下,臣沒事。」
蕭寫意仍然不放心,立刻喚道︰「來人,快傳楚沐羽。」門外立即響起遠去的腳步聲。
楚沐羽做什麼的,那是皇上特地從神草堂請來給華貴卿安胎的神醫,跟著鳳琪到了行宮一個月,楚沐羽除了開了兩副安胎的方子,什麼事都沒有做,快雪軒的人因此倍感安慰。
現在,皇上突然要傳楚太醫,眾人都是膽顫心驚,莫不是鳳琪出了什麼事。
楚沐羽腿腳不便,平日出行都是靠著輪椅,今天不知怎地,卻是軟轎抬來的。
軟轎在快雪軒的正房門口停下,隨同前來的韓修走上前去,不顧楚沐羽的反對,把他打橫抱起,直接抱進了鳳琪的屋子,楚沐羽羞得滿臉通紅,根本不敢抬頭看人。
沒等韓修想好,他們眼下的造型該如何請安,蕭寫意就直接表示免禮了,然後把人讓到床前,叫楚沐羽給鳳琪診脈。
楚沐羽不解道︰「陛下,華貴卿這是怎麼了?」他早上才給鳳琪請過平安脈的,一切正常,怎麼半天不見,他們就搞成這樣了。
蕭寫意忙把鳳琪意外摔倒的事情說了,楚沐羽隨即執起鳳琪的左手,為他診脈。
蕭寫意在旁邊緊張地看著,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攪到楚沐羽的判斷。半晌,等楚沐羽松開鳳琪的手,他才問道︰「楚太醫,華貴卿怎麼樣,可有妨礙?」
楚沐羽一臉倦容,抬起頭回話道︰「回皇上的話,華貴卿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微臣開副方子,煎來吃兩頓就好。」
蕭寫意聞言長出口氣,放下心來。誰知楚沐羽又道︰「穩妥起見,華貴卿最好靜養幾日,雖不必臥床,車馬勞頓卻是不行的。」
蕭寫意立即傻眼了,忙問道︰「至少幾日?」再過七日就是端午,他先前讓鳳琪單獨出宮休養就已經惹得爭議不少,若是鳳琪端午都不回宮,太皇太後肯定又有話說。
楚沐羽想了想,回答道︰「三五日即可。」其實,鳳琪的身體根本沒事,楚沐羽要他靜養,也是求個穩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既然蕭寫意心急,那就少兩天好了。
蕭寫意松了口氣,拍板道︰「那就五日好了。」端午宮宴是衛清兒和盧若蘭負責籌備,鳳琪只要出席就好,提前兩日回去也就可以了。
鳳琪感覺不妥,遲疑道︰「陛下,這樣不好吧,臣沒事,還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寫意打斷了,「朕說五日就是五日,你不必多言。」
蕭寫意的態度非常強硬,鳳琪只好閉口不言。
鳳琪不能同行回宮,蕭寫意覺得這個事很有必要跟顧微說一聲,免得太皇太後問起來,顧微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是鳳琪找理由不想回去。
當然,就是他和顧微說法一致,太皇太後也會懷疑,但是總要好些。
蕭寫意到玉潤堂的時機不巧,顧微已經睡下了,玉潤堂內一片漆黑。
「這麼早?」看著外面剛黑下去不久的天色,蕭寫意不禁有些詫異。
顧微的大宮女硯雪溫順地回著話,「殿□體不適,一向都歇得比較早。」在行宮住了十余日,蕭寫意天天宿在快雪軒,甚少踏足玉潤堂,唯一一次來,還是為了接華貴卿回去,顧微身邊的人再是知道皇帝不喜皇後,心里還是有些不忿。
蕭寫意輕輕咳了聲,對硯雪說道︰「好生伺候皇後,朕就不打攪他休息了。」他每個月只有初一、十五兩天會到坤寧宮歇息,每次都是到了就睡,去的自然都比較晚,可是顧微每次都是亮著燈在等他的,他還以為顧微每天要到那個點才會睡,現在想來,顧微平時應該是睡得比較早的,就只有那兩天稍微晚點。
顧微素來淺眠,很容易就會驚醒,蕭寫意駕到又不可能毫無動靜,他和硯雪的對話還沒結束,顧微就披著衣裳出來迎駕了。
「臣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顧微的禮還沒行完,就被蕭寫意伸手扶住了。
「是朕不好,不知道你歇下了,不然就不過來了。硯雪說你身體不適,可曾用了藥?」縱然不喜歡顧微,蕭寫意也不希望他重復上輩子英年早逝的命運。
顧微笑著謝了恩,又問蕭寫意,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他可不認為蕭寫意是過來睡覺的,這又不是在宮里,也沒有祖宗規矩壓著,他們何必演戲呢。
蕭寫意就說了鳳瑤意外摔倒,楚沐羽要他靜養安胎,暫時不能回宮的事。
顧微聞言皺眉道︰「華貴卿不回去,宮里只怕又要有閑話了。」太皇太後本來就看鳳琪不順眼,兼之其他人在她面前說上幾句,等到鳳琪回宮,不新帳舊賬一起算才怪。
蕭寫意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道︰「他們難道還敢說到朕的面前來?」他就不信了,有他親自護著,還能有人把鳳琪怎麼樣,他不會再犯前世同樣的錯誤。
顧微抿唇,心里暗自月復誹道,不用說到你的面前,只要說到鳳琪面前,就夠他麻煩的了。
半晌,蕭寫意又道︰「我就是跟你說一聲,皇祖母若是問起,你實話實說就是。」他的話不可信,顧微的話太皇太後總能听進去幾分吧。
顧微想了想,突然道︰「陛下,不如這樣好了,我也留下,五日後和華貴卿一起回去。」
蕭寫意不由愣住了,驚訝道︰「你也留下,這要怎麼跟皇祖母說?」若是顧微不走,太皇太後肯定沒法指責鳳琪,可是顧微有什麼留下的理由呢。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就說我病了,太醫不讓動。」行宮清靜,顧微住得很自在,才不想回宮呢,隨口就掰了個理由出來。
沒等蕭寫意說什麼,硯雪急了,慌忙道︰「殿下,你怎麼能咒自己呢?」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顧微回頭瞪她一眼,硯雪不敢再開口了。
蕭寫意覺得硯雪的話有道理,便沒怪罪她,而是抬眼看著顧微。
顧微無所謂地笑了笑,「沒關系的,陛下,皇祖母都知道的。」
話已至此,蕭寫意不好再說什麼,顧微和鳳琪在行宮多住五日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正事說完,顧微問蕭寫意,是不是要回快雪軒。
其實顧微就是隨口一問,等蕭寫意走了,他好接著回去睡覺。
不料卻把蕭寫意給問住了,他原本的打算是回玉照宮,因為這個時候,鳳琪肯定也睡了,他不想回去吵醒他,可是顧微這麼一問,蕭寫意就覺得自己不留下來不好。
顧微或許不在意,他身邊還有那麼多人,回去跟太皇太後一說,他們出來十來天,皇上就沒在皇後這邊留宿,實在說不過去。于是,蕭寫意月兌口而出,「我不過去,就在這邊睡了。」
顧微立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怎麼會是這樣,他就是想著蕭寫意不會留下才問的,可他怎麼就不走了。不管怎麼樣,金口玉言一出,蕭寫意今天就不能走了,兩人貌合神離地躺到一張床上。
蕭寫意擇床,臨時換了張床死活睡不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顧微是睡著了被人吵醒的,因為錯過了困頭,此時也是睡意全無。
蕭寫意听顧微的呼吸有些不穩,便知他也沒睡著,就小聲問道︰「皇後,你說假如沒有進宮,你現在會在哪里?在做什麼?」
重生以後,蕭寫意一直想問鳳琪這個問題,但他不敢,偏偏他又極想知道答案,今天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竟然問了出來,問的還是顧微。
其實,在蕭寫意看來,顧微和鳳琪的經歷是很相似的,只不過逼他們進宮的,一個是太皇太後,一個是他自己,那麼他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也有可能是相似的。
顧微被蕭寫意突如其來的一問搞得模不著頭腦,愣了愣神發現蕭寫意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等著他的回答,方認真想了想,笑道︰「沒進宮的話,臣可能在家讀書吧,偶爾出門走走。」有三五知己好友,吟詩作樂,把酒言歡;有如花美眷相伴,菊花古劍,紅袖添香;可能還有嬌兒愛女,承歡膝下,盡享天倫。
「咦?在家讀書?」顧微的回答在蕭寫意的意料之外,他翻過身,看著顧微的背影發愣。
顧微比蕭寫意年長兩歲,今年二十六,以他的才學,如果沒進宮的話,怎麼也該出仕了吧,在家讀什麼書,還偶爾出門走走,蕭寫意完全想不通。
感覺到背後灼熱的視線,顧微也翻了過來,看著蕭寫意不解的神情問道︰「陛下以為臣該做什麼?」今天的蕭寫意很古怪,怪得都不像他了。
「你不該在朝為官嗎?」蕭寫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顧微愕然,隨即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淒涼,「原來陛下這麼看得起臣。」
蕭寫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這有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鳳琪言語之間,對顧微的學問向來很推崇的,鳳琪十八歲就能中了探花,顧微就算不比他強,也不可能差,只要他參加科舉,二甲進士是跑不掉的,他的話有什麼問題。
半晌,顧微終于笑夠了,恢復平靜的表情,苦澀道︰「臣是萬昌四年選秀進宮的,在此之前,身無任何功名,陛下可知為何?」蕭寫意搖頭,他從沒關注過這個問題。
見蕭寫意表示不知,顧微苦笑道︰「萬昌二年,臣參加過秋闈,第三天就因病退出了。」在其他人看來,顧微的退出只是個意外,下次再來就是了,可是顧微自己卻很清楚,這不是意外,他的身體就有這麼差,連九天的鄉試都堅持不下來,倘若不是如此,太皇太後要他進宮的時候,祖父和父親就不會答應了。
居然是這個原因,蕭寫意的確沒想到,他一直以為,顧微身體不好,是小產的時候傷了根本,留下的後遺癥,沒想到是先天不足,兩人含含糊糊說了一陣子話,就各自睡去了。
半夜,蕭寫意隱隱約約听到顧微壓抑的咳嗽聲,雖然沒被吵醒,可睡得也不怎麼舒服。
第二天早起,蕭寫意對顧微說,等夏天過了,他要北巡,屆時帶他出行,途徑鹿城的時候,他們去拜訪薛君臨,讓他給顧微看看,他的病到底怎麼回事,宮里的太醫幾乎都看過了,他的咳嗽,似乎就沒徹底好過。
薛君臨不是普通人,蕭寫意不敢硬請,不過下半年他有北巡的計劃,帶顧微上門找薛君臨看病還是可以的,他很擔心,就是沒有前世那些意外,顧微也不是長壽的命相。
听了蕭寫意的話,顧微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他微微啟了啟唇,終是什麼也沒說。
在玉潤堂陪著顧微用過早膳,又去快雪軒看了鳳琪,跟他說了顧微暫時也要留在行宮的事,蕭寫意就帶上人馬回宮了。
臨行之前,他逮著吉祥和岸芷,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回宮的路上,千萬照顧好鳳琪,事情辦得好,回宮他重重有賞,要是出了什麼問題,無論後果如何,他一概重罰。
回到宮里,蕭寫意首先去慈寧宮跟太皇太後匯報,皇後鳳體不適,想在行宮多住幾日,端午之前一定回來,華貴卿留下伺候皇後,兩人一起回來。
說完這些,蕭寫意以為太皇太後肯定要念叨幾句的,沒想到她嘆了口氣,就只是問行宮有沒有太醫,醫術好不好,藥材夠不夠之類的,並沒有說其他。
蕭寫意急忙回道,太醫和藥材都是足夠的,總共好幾位呢,便是不夠也不打緊,只要有人回宮傳話,他馬上派人送去,反正就是四五天,沒關系的。
太皇太後听了就沒再說什麼了,看得出來,顧微的身體狀況,她是很了解的。
辭別太皇太後,蕭寫意的下個拜訪對象是蘇太後。
按照慣例,壽之行是最省時間的,他請個安,蘇太後問兩句,他再答兩句,流程就走完了。今天也不例外,哪怕錦侍蘇聿就在壽陪蘇太後,也沒讓蕭寫意多停留片刻。
在蕭寫意的後宮,蘇聿堪稱最透明的存在,明明有張艷絕天下的臉,卻被他冷冰冰的表情掩蓋了,讓人見了就不由自主地退避三尺,便是蕭寫意,也是如此。
蘇聿進宮這些年,除了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鮮少有見到蕭寫意的機會,不過他本人,似乎對這樣的局面感到很滿意,從來沒有要改變的意思。
蕭寫意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蘇太後看著蘇聿全無表情的臉,除了嘆氣,什麼也不能做,她不知道,當初讓蘇聿進宮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出了壽,下一站就是衍慶宮了,也是最麻煩的地方。蕭寫意的麻煩有二,一是衛清兒,假如她在,蕭寫意就只能做好今天被她纏上的心理準備了;二是蕭弦歌,這一位倒是不會親自出場,但是他只要有事,就會給衛太後傳信,然後衛太後就會在蕭寫意面前念叨,不念得他舉旗認輸,決不罷休。
蕭寫意今天的運氣比較不錯,他到衍慶宮的時候,只有衛太後在,衛清兒沒過來。
可是等他請了安,衛太後一開口,蕭寫意就發覺自己高興地太早了,還不如衛清兒在呢,那樣他借口陪她,就有理由開溜了,現在可好,衛太後逮著他就說個不停。
衛太後說的內容不外乎是蕭弦歌離京多年,兒子女兒都各有一個了,她還從沒見過孫子孫女,眼看端午節就要到了,她想兒子,想孫子孫女,想要蕭寫意把他們召進京來。
高祖皇帝訂下的規矩,親王無詔不得進京,衛太後再想兒子也不敢違背祖宗規矩,只能苦求蕭寫意。雖然蕭寫意不待見蕭弦歌,可是衛太後求的次數多了,他也沒辦法,只能說時間不夠,就是現在下旨,長平王也只能在路上過節了。
衛太後眼淚一抹,立馬表示沒關系,今年閏五月,有兩個五月初五,長平王一家趕不上大端午不要緊,進京來過小端午也是一樣。
蕭寫意無話可說,只能無語望天。他想了想,發現上輩子的蕭弦歌,也算是個老實人,在封地窩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不安分的舉動,至于鳳琳把三皇子推上皇位之後,他有沒有采取什麼行動,那就不是蕭寫意能管到的事情了。
衛太後見蕭寫意的表情有所松動,更加賣力地勸說起來,蕭寫意勉為其難,同意了讓蕭弦歌全家進京來過端午節,衛太後這才放過他。
說實話,蕭寫意討厭蕭弦歌,從來不是因為他本人,而是衛太後的眼里,從來就只有小兒子,他這個大兒子,比撿來的都不如,蕭寫意高興地起來才是怪事。
從衛太後的衍慶宮出來,蕭寫意去看元陽和蕭秋顏了,他才不要跟他偏心眼的娘一樣,眼里就只有一個孩子,哪怕日後有了秋然和丹陽,他也要盡量做到不偏不倚。
蕭寫意離開太平行宮後,鳳琪無事可做,決定去看顧微,他出門的時候岸芷很緊張,攔著不讓他走,說是皇上吩咐的,要他們看好貴卿殿下,不然唯他們是問。
鳳琪無奈,只好讓岸芷把楚沐羽請了來。楚沐羽表示,鳳琪只是不宜舟車勞頓,簡單的走動沒有問題,岸芷這才作罷,允許鳳琪出了門。
鳳琪帶著人去了玉潤堂,韓修帶著楚沐羽回房休息。回到快雪軒的前院,韓修歉意道︰「師兄,對不起,都怪我在皇上面前多嘴,才累得你被困于此。」楚沐羽沒來之前,韓修只想著兩人從此可以不用分開,等到楚沐羽來了才發現,他雙腿不良于行,在宮里當差很不方便,就是蕭寫意格外禮遇,也有諸多不便之處。
楚沐羽笑著搖頭,「阿修,沒關系,是我自己願意來的。」韓修覺得他辛苦,楚沐羽自己卻認為沒什麼,在神草堂的時候,他自己推著輪椅,照樣給病人看診,如今在宮里,出入都有人照顧,又只照看華貴卿一個,活計其實很輕松,只是不怎麼自由而已,不過韓修就在他身邊,他也不需要更多的自由。
而且,楚沐羽一直想不通,皇帝為什麼那麼緊張華貴卿,他身體強健,胎相穩固,雖然先前中過毒,但是很輕,清了也就好了,不會留下遺癥,至于昨天摔的那下,楚沐羽後來問過鳳琪,那就不能算是摔倒,他差不多是坐下去的,能有什麼事。
楚沐羽擔心自己說鳳琪完全沒事,蕭寫意不會相信,干脆開了方子,還要鳳琪靜養,結果蕭寫意卻是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讓人哭笑不得。
韓修握住楚沐羽的手,認真道︰「師兄,等華貴卿生了,你就住到我那里吧。」
太醫院的規矩,太醫們都是輪值守夜,不過楚沐羽是專門照顧鳳琪的,要求隨傳隨到,蕭寫意就讓他住在了棲鳳宮的偏殿,韓修為此跟人換了好多個夜班,深得太醫院眾人的好評。
楚沐羽臉頰微紅,輕輕點了點頭。他和韓修青梅竹馬,從小感情就好,以前之所以沒有表白是覺得自己殘疾之身,配不上師弟,後來韓修進京,楚沐羽還難過了好一陣。
如今,兩人他鄉重逢,舊情復燃,楚沐羽再也沒有那麼多的顧忌,直接答應了韓修以後住到一起的要求,頓時讓韓修笑得合不攏嘴。
鳳琪來到玉潤堂,顧微正在喝藥,鳳琪聞著藥味,微微皺了皺眉。
顧微放下藥碗,苦笑道︰「你別離我太近,擔心過了病氣。」
鳳琪不曉得是听到了還是沒听到,給顧微請了安,就在左側的第一張椅子上坐下。
顧微見他今天來得早,就問鳳琳是不是已經送回家了,鳳琪默然頷首,表情略顯失落。
談笑間,顧微幾次握拳輕咳,鳳琪見狀便道︰「臣本想請殿下游湖的,看來要改期了。」
在太平行宮住了將近一個月,鳳琪的害喜反應基本結束了,這幾天正處于見到什麼想吃什麼的狀態,早上他從湖邊走來,看見湖里的鯉魚都愣了愣神,把汀蘭給嚇得,以為他想吃魚。
其實,孕夫愛吃魚是很好的,可是寒煙湖的鯉魚,那都太老了啊,做出來不知道咬不咬的動,好在鳳琪只是多看了兩眼就走了,並沒說什麼,汀蘭暗自松了口氣。
顧微也是一臉遺憾的表情,寒煙湖春光優美,他出宮前就想好要游湖的,不想身體一直不怎麼好,斷斷續續咳個不停,太醫再三要求不能凍著,游湖的計劃,只能擱淺。
蕭寫意不在,鳳琪就在玉潤堂不走了,反正他和顧微愛好相近,不愁沒話說,而且口味也相近,都只吃清淡的,沒必要跑來跑去,過得可謂樂不思蜀。
五天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必須要回宮的時候,鳳琪和顧微再不想走,也不得不命人打包行李,打道回宮。
因為楚沐羽說過,鳳琪的身體不宜顛簸,吉祥和岸芷就把馬車布置地特別舒適,底下鋪了好幾床棉被,確保萬無一失。
誰知鳳琪嫌一個人坐車沒意思,跑到顧微的車上去了,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個時辰。
車隊經過一片樹林的時候,鳳琪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怎麼個不好法,有點不好說,非要形容的話,有點類似于當年蕭寫意微服出巡被人刺殺,刺客們殺出來之前那種感覺。
見鳳琪突然不說話了,顧微有些奇怪,就問了句,「怎麼了?」
鳳琪以指抵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顧微不要出聲,外面不對勁。
顧微不明所以,還是听從了鳳琪的意思,沒有再問什麼。
兩人安靜地坐在車里,面面相覷,像是在等待什麼事情的發生。
鳳琪都能感覺到殺氣,外面的侍衛自然也能,他們紛紛提高了警惕,騎馬繞行在皇後馬車的周圍。
「快點,快點過了這片林子。」領隊的侍衛長大聲招呼,這片樹林是皇宮和太平行宮之間的必經之路,他們已經走了三分之二,就是覺得有問題,往後退也來不及了,只能硬往前沖。
畢竟,這是皇後和華貴卿出門,配備的侍衛還是很足的,眾人雖然緊張,也沒覺得會出什麼問題。
馬車突然加速,顧微沒坐穩,腦袋在車壁上撞了一下,他顧不得自己,忙抬頭問鳳琪,「懷瑾,你怎麼樣?」
鳳琪伸手扶了顧微一把,沉聲道︰「殿下,臣沒事。」鳳琪身手不弱,他听到侍衛長的聲音就做好了準備,自然坐得穩當,不過顧微的關心,他還是很感激的。
顧微松了口氣,扶著車壁慢慢坐穩,蕭寫意子嗣單薄,大婚至今十余年,宮里的嬪妃、君侍雖不算多,也有十來位,膝下卻只有一子一女,讓人看了就揪心,他不想看到鳳琪有事。
就在這時,飛速行駛的馬車抖了下,竟然硬生生地停了下來,顧微由于慣性,猛地向前栽去,鳳琪單手扣住座椅,另一手急忙扶住他,免得顧微再摔一下。
隨後,外面就傳來了激烈的打斗聲,只听動靜就知道,對方人多勢眾。
此時,鳳琪還不是很擔心,除了隨行的侍衛,暗中還有影衛相隨,他不認為對方的實力有那麼強。
然而片刻之後,鳳琪的臉色突然變了,他小心地掀起窗簾的一角,看了眼外面的情形,只見尸橫片野,兩方的人馬都倒下不少,幸存的仍在對砍,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鳳琪放下窗簾,拿起放在身邊的扇子,緊緊握在手里。
「外面怎麼樣?」顧微問道,雖然沒看到,可是听聲音再加上鳳琪的表情,他也能猜到形勢不妙。
「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這是坐以待斃。」對方的實力太強,侍衛們根本抵抗不住,狂風暴雨倒是頂得住,無奈人數不足,根本無法阻止對方越殺越近,漸漸對他們形成包圍。
「我們怎麼辦?」面對這樣的場面,顧微無計可施,只能問鳳琪。
「先殺出去再說。」鳳琪其實不擔心自己,他肯定走得了,倒是顧微,比較麻煩。
鳳琪猛地掀開簾子,手中折扇倏地展開,擋掉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箭。
「殿下,快上馬。」狂風就在馬車前方不遠處,他見鳳琪出來,一刀砍斷套車的繩子,示意鳳琪上馬。
「殿下,快走。」鳳琪飛身上馬,同時把另一匹馬的繩子也解開了。
顧微沒有猶豫,也從車廂里出來,縱身躍上馬背,他雖不會武功,騎術還是會的。
狂風暴雨見顧微和鳳琪都上了馬,不再和人糾纏,說了聲得罪就分別上馬,坐到兩人身後,四人兩騎在其余侍衛的掩護下,從混戰的人群中殺了出去。
對方的目標顯然是鳳琪或者顧微,見兩人跑了,立即轉移兵力,繼續追殺他們。
「我們分開跑吧。」跑出一段之後,面對身後甩不掉的尾巴,鳳琪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