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天氣晴好,宜婚嫁,宜出行。蕭寫意的心情從早上起來就很好,上朝、批閱奏折,每件事都干得有滋有味。中午用膳的時候,元陽特地來乾安宮找蕭寫意,若在平時,他是不準的,可想到元陽是想過來打探消息,看顧微回來沒有,就沒有生氣,還陪著她一起用了午膳。
用過午膳,元陽留在紫宸殿不肯走,蕭寫意也由得她,反正他今天已經沒什麼事了,等人的話,有人陪著時間還能過得快點。
元陽算是很听話的孩子,雖然得寵,卻不驕縱,她知道紫宸殿不是自己可以亂跑的地方,就乖乖拿著紙和筆,坐在蕭寫意指定的位置,認真描著紅。
元陽年齡偏小,手腕力量不足,寫出來的字還很稚女敕,但是比起同齡的孩子,已經是勝出許多,不要說蕭秋顏比不上她,就是蕭寫意在她這個年紀,也沒有這樣的造詣。
元陽寫滿了兩頁紙,還不見顧微回來,就轉過頭去看著蕭寫意,問道︰「父皇,母後什麼時候回來啊,他是不是不想雲兒了,所以才出去玩了那麼久?」元陽打從出生就養在坤寧宮,她的名字蕭秋雲也是顧微建議蕭寫意取的,雖說生活起居都是她的親娘尹婕妤在照顧,但是讀書、寫字、彈琴、下棋卻是跟著顧微學的,跟顧微的感情,絕不比和尹婕妤的差。
蕭寫意有些時候會羨慕元陽,同樣是生母份位不足,養在高位嬪妃身邊,怎麼元陽就能跟顧微和尹婕妤都融洽相處,他卻是和衛太後不親,和羅太妃也有隔閡,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衛太後和羅太妃的問題。
蕭寫意就沒認真想過,尹婕妤只有元陽一個女兒,不疼她還能疼誰,顧微更是沒有孩子,元陽活潑可愛,生性討喜,自小養在他的身邊,要說沒有感情,除非是鐵石心腸,不然相處時日長了,怎麼都會親昵起來。
衛太後和羅太妃就不同了,衛太後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蕭寫意一出生就抱給了羅太妃撫養,小兒子蕭弦歌卻是跟在她的身邊,由她親自照顧長大的,誰親誰疏,一眼就能看出來。至于羅太妃,她對蕭寫意其實很好,不過抱養的畢竟不比親生的,她沒有自己的孩子還好,一旦有了,自然會有所偏頗,就算樂平長公主只是個女兒,她對羅太妃來說,也比蕭寫意要親近得多。
蕭寫意拿著柄如意在手中把玩,听了元陽的話,就抬起頭來看她,只見小公主睜著兩只圓溜溜的大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表情格外生動。蕭寫意笑道︰「雲兒又聰明,又漂亮,母後怎麼會不喜歡你,他是身體不好,才去了行宮養病,沒有不要元陽。」
元陽歪著腦袋想了想,又道︰「母後生病了,就更要帶上雲兒,雲兒可以照顧母後。」
蕭寫意站起身,走到元陽身邊,伸手模了模她的腦袋,柔聲道︰「雲兒還小呢,等你長大一點,父皇母後去行宮就帶上你,好不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特別好哄,元陽一听可以去行宮玩,就高興起來,扯著蕭寫意的袖子問行宮都有什麼好玩的。
蕭寫意一邊陪著元陽說話,一邊在心里算著時間,太平行宮到皇宮的距離,馬車半日可到,如果顧微和鳳琪走得慢點,中途再休息下,吃點東西,可能就要午後才能到。
耐著性子等到申時,蕭寫意沒等到鳳琪和顧微,反而等到了皇後和華貴卿被人劫持的消息。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盛怒之下,蕭寫意拍案而起,御案上的筆墨紙硯嘩啦啦掉了一地,乾安宮輪值的太監,更是撲通撲通跪了滿地,不知皇帝的怒火,從何而來。
元陽站在御案旁邊,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焦急道︰「父皇,母後是不是出事了?」
蕭寫意這才意識到,女兒還在屋里,自己差點嚇著她了,忙把元陽抱起來,壓低聲音安慰道︰「母後沒事,只是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雲兒先回去,等母後回來,父皇馬上叫人通知你。」
元陽沒吭聲,乖巧地點了點頭,蕭寫意在她臉上親了下,就讓人把她送回坤寧宮去了。
送走元陽,蕭寫意端起旁邊小幾上放著的涼茶,澆了自己一臉,鳳琪還在危險之中,他不能失去冷靜,不然的話,誰能救他呢。
隨後,蕭寫意下令傳來顧傲和衛朗,這兩個人,一個是錦衣衛指揮僉事,一個是禁軍侍衛副統領,接下來的營救事宜,肯定要他們出馬。
收到皇帝急詔,顧傲和衛朗都有些驚訝,兩人不敢耽擱,匆匆趕到紫宸殿見駕。少時,在乾安宮門口見到對方,顧傲和衛朗又是一驚。
顧傲是顧微的同胞兄長,比他年長兩歲,因為祖父、父親和叔父都是探花,很多人就猜測,顧家這位大少爺,肯定從小就被人耳提面命,長大了要去考狀元。
事實上呢,顧傲真的是狀元,但不是文狀元,而是萬昌二年的武狀元,讓很多人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顧家什麼人家,那是世代的書香門第,數百年來,無論盛衰,都以科舉謀求出身,再不濟時,也是耕讀傳家,走武舉之路,顧傲可謂第一人。
顧傲是如何說服顧家長輩的,旁人不得而知,反正他中了狀元就出了山海關,在關外待了整整五年。
顧傲之所以回京,是被榮親王世子蕭青渝逼的。當時,榮親王府還有些兵權,勢力主要集中在關外,蕭寫意對此深感頭痛,因為比起手握重兵,但絕對听話的邯鄲王府,榮親王府山高皇帝遠,讓他很不放心。
那年,蕭寫意召蕭青渝進京,本意是想留個人質在京城,牽制一下榮親王,叫他做事不要太過放肆,不料蕭青渝個性十足,見了蕭寫意竟然就向他請旨賜婚。
第一代榮親王是高祖皇帝的胞弟,雖然兩百年下來,兩家的血緣早就遠了,但是榮親王的爵位世襲罔替,世子的婚事由皇帝親賜,倒也說得過去。
蕭寫意就問蕭青渝,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皇帝賜婚,那也不是想賜就賜,總要兩家人都願意才行,不然整對怨偶出來,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蕭青渝見蕭寫意態度和藹,覺得事情有門,就很高興地說出了顧傲的名字。蕭寫意當時在喝茶,听了蕭青渝的話,一口茶水噴出去老遠,咳得死去活來。
想娶顧傲,蕭青渝這是做夢還沒醒吧。要知道,他能娶到顧微當皇後,那可是太皇太後出的面,顧傲是顧家的嫡長子,在唯一的弟弟進宮以後,誰敢打他的主意,不是找死是什麼。
蕭寫意正要駁回蕭青渝的話,讓他回家接著做夢,蕭青渝就說了,他知道顧君謙只有兩個兒子,小兒子還是當今皇後,絕對不可能再讓顧傲嫁人。
蕭寫意心想,你知道還來請旨賜婚,不是沒事找事嗎。
蕭青渝又接著說了,他的意思是,讓蕭寫意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改封郡主,他嫁給顧傲。
蕭寫意听完就傻眼了,大周皇室有規矩,皇子不能嫁人,但是皇孫或者宗室,就沒有要求了。京城的各家王府,不是沒有嫁人的公子,但多是庶出,至于世子,那是絕對沒有的。
半晌,蕭寫意回過神來,問蕭青渝,你是認真的,蕭青渝點頭,神情格外認真。
蕭寫意這下高興壞了,他正想著如何收回榮親王府的兵權呢,蕭青渝就神助攻來了,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是什麼。
因為忌憚榮親王,蕭寫意對他們家的情況很了解,榮親王的王妃是赫連老將軍的女兒,赫連老將軍鎮守了山海關一輩子,不然榮親王府也不會在關外有那麼強的實力。
榮親王僅有蕭青渝一個嫡子,因此七歲就請封了世子,蕭青渝底下雖然還有兩個庶出的弟弟,不過年紀都還小,資質也很平庸,要是蕭青渝嫁了,榮親王再是蹦,也就那麼回事了。
再說了,這是蕭青渝自己願意嫁的,他可沒逼他,蕭寫意對這樁婚事,特別看好。于是,他就把顧傲召了回來,問他願不願意娶蕭青渝。
顧傲原本有些猶豫,蕭青渝撲過去,對他耳語一番,顧傲就應了下來。
見兩人都沒有意見,蕭寫意很大方地下了賜婚的旨意,同時改封原榮親王世子蕭青渝為清河郡主,他的婚禮,以公主的規格舉行。
至始至終,蕭寫意都沒想過,他下旨賜婚,只問了當事人的態度,而沒問過兩家人的意思。
顧家也就罷了,無論男女,總歸是娶媳婦,娶的還是個郡主,榮親王就不同了,他苦心培養多年的世子被人嫁了出去,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顧傲回京後,蕭寫意沒讓他再回關外,而是把他扔進了錦衣衛,幾經沉浮,已經爬到正四品的指揮僉事。顧傲見到蕭寫意,先是請安,然後就問發生了什麼事,皇帝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對勁,就跟有人殺了他全家似的。
蕭寫意沉著臉說了幸存下來的影衛傳回來的消息,顧傲和衛朗聞訊皆是臉色大變。
顧傲不用說,顧微是他親弟弟,眼下被來歷不明的歹徒劫走,他要說不緊張,簡直就是笑話。
衛朗則不然,他和顧微或者鳳琪,本身並沒什麼關系,他更擔心的,是蕭寫意。
和顧傲、龍俊這樣的世家子弟不同,衛朗的出身相當普通,如果不是姨母衛太後當了太後,他就是湖州鄉下一個鄉紳的庶子而已。
衛朗的童年,過得還算可以,嫡母無子,從小把他養在身邊,如果不是家里有下人亂嚼耳根,衛朗根本不會知道,自己並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
出于好奇,衛朗偷偷去看過衛夫人和衛清兒,看到她們住在漏風漏雨的屋子里,吃著比他養的小狗都不如的飯食,衛朗看不下去,拔腿跑開了,他拒絕承認,那是他的親娘和妹妹。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衛朗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忍不住偷偷去看衛夫人她們。
後來有次,他見到有人欺負衛清兒,那是幾個比衛清兒大好幾歲的男孩子,他們扯她的辮子,還扯她的衣服,那幾個孩子都是趙家管事的孩子,他們欺負衛清兒,根本沒人站出來說話。
小小的衛清兒被他們拉來扯去,不知摔了多少跤,她無聲地哭著,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終于,衛朗看不下去了,他跑出去,轟走那些男孩子,衛清兒坐在地上,頭發是散的,臉上是花的,衣服也是破的,她不說話,衛朗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過了很久,衛清兒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她和衛夫人住的小屋走去。
那天以後,衛朗再看見衛清兒,她的右腳就都是這樣了。衛朗很後悔,那天他該早點出去的,他暗自發誓,以後要保護好妹妹,再不會讓人欺負衛清兒。
後來,衛太後派人來接他們,他們就改了名字,到了京城。
蕭寫意想讓衛朗當他的伴讀,因為除了自己,他沒有任何的依靠,但是太皇太後不許,她說衛朗基礎太差,蕭寫意無從反駁,就讓他去了羽林軍,後來進了禁軍,現在已經是正五品的副統領。負責護送顧微和鳳琪回宮的侍衛長就是衛朗的下屬,禁軍的配置是這樣的,統領一名,正四品,副統領兩名,正五品,侍衛長四名,從五品。
衛朗單膝跪下,請命道︰「皇上,臣這就派人追查皇後和華貴卿的下落。」
再過兩日便是端午,皇後和華貴卿都要出席宮宴,若是一個不來,還能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兩個都不在,那就瞞不過人了。
蕭寫意點頭,叮囑衛朗行事小心,不可打草驚蛇。
根據影衛傳回來的消息,那班人的目的是顧微或者鳳琪,但不是行刺,而是想活捉,當時在場的人,侍衛死傷慘重,隨行的太監、宮女不會武功,大部分躲在車下,除了個別倒霉撞上刀口的,活下來的並不少,尤其是在狂風暴雨保護著顧微和鳳琪沖出去以後,他們更是立即追了上去,而沒對剩余的人趕盡殺絕。
蕭寫意因此安心不少,雖然對手身份不明,實力不弱,但只要他們暫時沒有傷害鳳琪性命的意思,一切就好說,再說狂風暴雨的武功遠非常人可及,鳳琪興許已經逃出去了也說不定。
衛朗點頭稱是,皇後和貴卿同時失蹤,此事不宜張揚,尋人也只能在暗中進行,操作起來束手束腳,否則蕭寫意就不會只找他和顧傲了。
衛朗的主要任務是找人,對于顧傲,蕭寫意另有安排,「如此大規模的刺殺,絕不是一時沖動,你帶人查,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在背後搞鬼。」按照原計劃,鳳琪和顧微是五天前就該回宮的,推遲回來純屬臨時起意,蕭寫意不認為對方的計劃是在五天之內安排好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只是宮里幾個人知道的事,他們竟然也知道。
顧傲面色凝重,領命而去,當時的情形蕭寫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暫時沒有顧微和鳳琪落入敵手的消息,可是顧微不會武功,身體還不好,就是有人護著,恐怕也逃不遠,倒是鳳琪,據邯鄲王世子蕭艷州說,身手很是不錯。
顧傲和衛朗各自下去行事,蕭寫意趕緊去了慈寧宮,顧微出事的消息,他必須告訴太皇太後,要是兩天之內,衛朗把人救不回來,這事就瞞不下去了。
鳳琪和顧微是在一個岔路口分開的,狂風帶著顧微繼續往前跑,他和暴雨拐了個彎,朝著皇宮的反方向跑去。
分開以後,身後的追兵明顯少了些,鳳琪和暴雨邊打邊退,打得游刃有余,可是這樣的話,他就更擔心顧微了,雖然狂風看起來比暴雨更可靠的樣子,但是帶著不會武功的顧微,還真不好說。
蕭寫意舍得本錢,給他們拉車的馬都是難得的良駒,這會兒跑起來,簡直是風馳電掣的感覺,兼之對方想捉活口,對他們沒有痛下殺手,兩邊的距離,越拉越大,鳳琪他們跑著跑著,就听不到後面追兵的聲音了。
「殿下,前面拐個彎,我們往北走。」暴雨在鳳琪耳邊說道,很有信心的語氣。
鳳琪凝眉想了想,上京北面是鳳凰山,山勢不高,地形卻很復雜,不熟的人進了山,一兩天都繞不出來,便問暴雨,「你對山上的路熟嗎?」
暴雨得意地笑笑,朗聲道︰「特別熟,我從小就是在山上長大的,在這里住了十來年呢。」他的聲音清亮干脆,听著顯得年齡特別小。
鳳琪不再猶豫,他拉緊韁繩,暴雨用力拍了馬臀,馬兒長嘯一聲,邁開四蹄,倏地沖了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鳳琪感覺身下的千里良駒都有點跑不動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鳳凰山腳下。
天色突然變得陰沉下來,太陽早就躲到了雲朵的背後,暴雨模模馬兒的大腦袋,在它耳邊嘀咕了幾句,馬兒就愉快地打了個響鼻,撒歡似的跑開了。
鳳琪看得怔住了,就順口問了一句,「暴雨,你跟它說什麼?」說完自己先笑起來,馬兒哪能听懂人說話,他這問題就問得好笑。
誰知暴雨卻是一本正經地答道︰「我叫它回家去了,這是宮里的御馬苑養出來的馬,只要它跑回去,皇上就能跟著它帶人來找我們了。」
鳳琪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吧,還有這麼神奇的事,他發現自己以前小看暴雨了。
暴雨才不管鳳琪在想什麼,他抬眼看看天色,微微皺了皺眉,「殿下,我們趕緊上山,快要下雨了,我知道有個山洞可以避雨,不過要走大半個時辰,不走快點來不及。」
鳳琪點頭,正要邁開步子,卻覺得小月復一陣抽痛,忙伸手搭上暴雨的肩膀,才沒有摔下去。暴雨感覺右肩一沉,下意識地伸手扶了鳳琪一把,「殿下,你怎麼了?」鳳琪苦笑著搖頭,他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往,雖然肚月復還沒怎麼鼓起,可是體力卻是大不如前,今天鬧得這麼厲害,果然撐不住了,孩子們能撐到這個時候才跟他抗議,他已經很欣慰了。
鳳琪從懷里掏出個精致的小瓷瓶,倒了兩枚安胎藥出來服下,才覺得好了些,不由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讓楚沐羽準備好了隨身攜帶的藥丸。
見鳳琪身體不適,暴雨扶著他的手就沒有松開,「殿下,我扶你吧。」跟著鳳琪去行宮之前,蕭寫意再三交代過他,要保護好鳳琪,暴雨牢牢記住了蕭寫意的話。
鳳琪不敢逞能,忙點頭應了,反手握緊暴雨的手。
山路崎嶇,兩個人挽在一起並不好走,再說暴雨輕功雖好,個子卻很嬌小,比鳳琪矮了大半個頭,他扶著鳳琪,兩個人都走得跌跌撞撞。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才走了一半的路。這時,已經有雨點淅淅瀝瀝灑下來,暴雨想起鳳琪有孕在身,肯定經不起這樣淋下去,就說他們換個地方,還問鳳琪會不會游泳。
鳳琪莫名其妙,他是會游泳沒錯,可是這是山上,有地方讓他們游嗎。
「殿下,你到底會不會?」暴雨有些急了,要是鳳琪不會游泳,他知道的那個地方,可就去不了了。
鳳琪忙道︰「我會。」君綠川愛好廣泛,什麼都喜歡教鳳琪,游泳就是他逼著鳳琪學會的。
暴雨又問道︰「游得好嗎?」會還不行,還得精通,不然他們可能還是去不了。
鳳琪想了想,覺得蕭寫意和龍俊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就不怎麼謙虛地說了句「好」。
暴雨放下心來,牽起鳳琪的手,帶著他沿著一條幾乎不能算是路的山路,急速往山上躍起,幾個起落之後,兩人就在半山腰了。
暴雨指了指前面的雲山霧繞,對鳳琪說︰「殿下,我們從這里跳下去,下面有個湖,湖底有條通道,穿過去就是我說的地方。」
鳳琪听得頭都大了,這又是跳湖,又是閉氣的,暴雨是要考驗他的功夫嗎。見鳳琪不說話,暴雨又道︰「殿下,你放心吧,快到湖面的時候我會托你一把,絕對不會摔著你的,但是到了水里,你要記得把我撈起來,然後帶我一起游過去。」暴雨說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就是因為他不會游泳,十歲出山以後,就再也沒能回去過。
雨越下越大,兩個人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鳳琪覺得這樣淋下去不是辦法,兼之暴雨的輕功他是見識過的,還算有信心,就橫下心來,縱身跳了下去。
當然,鳳琪並沒有把全部希望放在暴雨身上,下墜的途中,他在山壁上蹬了幾下,化解了不少沖力,快到水面的時候,暴雨又輕托他一下,這樣一來,他落到水里,就跟平地跳到湖里差不多,完全沒受到什麼沖力。
下水之後,鳳琪趕緊把沉下去的暴雨拉起來,暴雨抬手指了指方向,就哆嗦著沒法說話了。鳳琪拉著暴雨,游向水底的暗道,這條通道並不長,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穿過去了。山壁的另一邊,是平靜的湖面,湖邊還有幾間小木屋,鳳琪朝著那個方向游去,拖著暴雨上了岸。
一到岸上,暴雨就變得生龍活虎,兩人急急躲進屋里避雨,全身都是狼狽不堪。
看得出來,木屋已有些年頭沒人住,屋里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還好不漏雨,屋角甚至堆著一堆干的柴火,暴雨把火升起來,還到里屋給鳳琪找了件干淨衣服出來。
暴雨是蕭寫意的人,跟著鳳琪不過是最近個把月的事,而且他大部分時間是隱藏在黑暗中,偶爾在鳳琪面前出現,都是帶著面罩,一身漆黑,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鳳琪總覺得,那不像是一雙影衛該有的眼楮。
蕭寫意的影衛,鳳琪知道名字的只有風雨雷電,而親眼見過的,就只有狂風和暴雨了,但是狂風的形象,就很符合鳳琪長久以來對影衛的想象,個子中等,聲音普通,唯一現出來的眼楮深沉、平靜,不要說沒見過他的臉,鳳琪很懷疑,自己就是見過狂風,可能轉個身都會不記得,因為狂風這個人,存在感特別微弱,很容易讓人當他不存在。
暴雨則不同,性子歡月兌就不說了,單是清亮的嗓音和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就讓人過目不忘,他當影衛,鳳琪認為完全是入錯了行,可暴雨對自己的職業很滿意,對本職工作以外的事很抵觸,讓他實在無話可說。
因為沒見過暴雨的臉,即便听到他的聲音覺得很稚女敕,個子看著也小,鳳琪也認為他的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就是小點,也是有限。
畢竟武功這個東西,再有天賦也是要時間來磨練的,鳳琪認識的人里面,龍俊的功夫是最好的,但是他和暴雨交手,鳳琪猜不出來勝負。
所以,當暴雨摘下臉上的面罩,露出那張明顯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的面容時,鳳琪呆住了。
蕭寫意的影衛到底是怎麼訓練的,這麼小的孩子也能勝任,真是不可思議。更重要的是,這張臉居然有幾分像十年前的蕭寫意,比蕭寫意的親弟弟蕭弦歌都要像,實在讓人不解。
暴雨摘了面罩就開始月兌衣服,木屋里只有一套備用的衣裳,他給了鳳琪,自己就只能打赤膊,當他月兌得只剩一條褻褲時,終于發現鳳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辯解道︰「殿下,屋里就只有一套衣服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故意失禮,這是客觀情況所迫,總不能他穿著衣服,讓鳳琪不穿吧,那不是更不像話。
鳳琪回過神,看到暴雨背上斑駁的傷痕,忙道︰「暴雨,你別亂動,你背上的傷得先上藥。」他們騎馬逃跑的時候,對方有亂箭射來,他毫發無傷,很顯然,那些箭是暴雨給他擋下的。
「哦,好啊。」暴雨沒意見,蹦蹦跳跳跑進里屋,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影衛的樣子,他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出來,「我先看看啊,這些藥有沒有過期,還能不能用……」
鳳琪已經徹底看不懂了,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說沒人住吧,暴雨什麼東西都能翻點出來,不是人準備的總不能是鬼吧,可要說有人呢,看梁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又不想。
暴雨翻了半天,翻出個白色的小瓷瓶來,遞給鳳琪,「殿下,就是這個吧,湊合著還能用。」
「湊合什麼意思,是能用還是不能用?」暴雨的語氣讓鳳琪完全無從判斷。
暴雨抓抓腦袋,苦惱道︰「這些藥都是我師父制的,東西肯定是好定西,可他已經死了四年,這藥過沒過期,我也說不準。」
鳳琪無奈,只好打開瓶塞,拿到鼻下聞了聞,只覺一股清香之氣撲面而來,他覺得沒問題,就招呼暴雨到自己面前,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問道︰「你說你小時候住在這里,住了多久?」
暴雨努力回憶道︰「我一出生就住在這里,住了整整十年,後來師父去世了,他臨死之前讓師兄來接我,我就跟著師兄走了。」
「你是說,你今年十四歲?」之前的猜測成為事實,鳳琪有些傻眼,下手也失了輕重。
「對呀,哎呦!」暴雨痛得倒吸了口涼氣,接著說道︰「後天還是我的生辰。」
後天,五月初五,端午節。鳳琪很想控制自己不要亂想,但是這個日子實在是太巧了。
五月初五,毒月毒日,生男克父,生女克母。民間有說法,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吉祥,會給全家人帶來災禍,有些人這天生了孩子,甚至會自動扔掉,以求避禍。
鳳琪就知道這麼一個孩子,他出生在十四年前的五月初五,他一出生就連累生母沒了性命,隨後就是生父全家問斬,而且是誅九族,只是那個孩子的下落,鳳琪並不知道。
鳳琪緩緩搖了搖頭,決定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他笑著逗暴雨,「看來你今年要在山里過生日了,等回了宮,我補你一份禮物。」
「不會啊。」暴雨說得很肯定,「我不是讓馬兒回宮了嗎,最遲明天,師兄肯定來接我們。」
這是暴雨第二次說到師兄了,鳳琪好奇道︰「你師兄是誰?」
暴雨扭頭,不解地看著鳳琪,一副「你怎麼不知道,你應該知道」的表情,然後說道︰「狂風啊,狂風就是我師兄。」
鳳琪這下懂了,狂風暴雨的師父,估計就是幫皇室訓練影衛的人,所以暴雨才會小小年紀就當了影衛,至于暴雨的身世,鳳琪相信蕭寫意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他怎麼敢把人留在身邊。
屋外風雨飄搖,吹打著樹木聲聲作響,屋里燃著火堆,倒是溫暖得很,鳳琪和暴雨的衣服,很快就烤干了,可惜就是沒有吃的,暴雨到處都翻遍了,愣是一粒米都沒找出來。
「師兄真是的,其他東西都記得,怎麼就不放點吃的在屋里。」暴雨用木棍捅了捅火堆,小聲嘀咕著。
師父去世後,暴雨因為生性怕水,再也沒有回來過,倒是狂風,每年師父的忌日,都會回來看看,順便修理下木屋,堆在屋角的柴火,估計也是他拾來的。
鳳琪忍俊不禁,笑著說道︰「不過一個晚上,不吃東西沒關系的。」外面的雨實在太大,出去弄吃的不現實,肚子餓也只有忍著了,只不過滋味不怎麼好受就是了。
突然,暴雨站起身,本就明亮的雙眸閃閃發亮,他把手中的木棍猛地從窗口扔出去,然後整個人就躍了出去,只是一個眨眼,又躍了回來。
只見暴雨手上多了只灰色的野兔,興奮地對鳳琪說,「殿下,我們有兔子吃了。」
鳳琪笑得樂不可支,他有些明白,蕭寫意為什麼要把暴雨留在身邊了。這個孩子,實在是可愛得很,與其把他丟得遠遠的,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著開心點。
鳳琪和暴雨烤著火,吃著烤野兔,愉快地度過了他們在宮外的第一個晚上,而顧微和狂風,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同樣是風雨交加的夜晚,狂風此刻正是焦頭爛額,顧微淋了雨發起高燒,燒得還很厲害,他們身在荒郊野外,他又沒法給他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