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冬天格外寒冷。
天陰得很沉。濃重的雲塊,就像是一團團骯髒的羊毛,在天空中堆積著,涌動著,翻滾著。那濃重的雲塊,越滾越低,就像要落下來,壓在人身上,把人壓扁。
雪,是斷斷續續的,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天了。
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積雪把草原上的草都埋住了,只露出枯黃的草梢和一叢叢黑褐色的樹毛子。尖厲的北風,更搖動著草梢和樹叢,發出簌簌的聲響。
在這冰封千里的荒原上,極目四望,看不到一戶人家。
路遙帶領著她的隊伍,在這樣的荒原奔波著。已經騎了一天馬的人,渾身都已無力。身子稍稍一搖晃,就有可能從馬上墜落在地上。但沒有人敢開口向路遙提議停下來休整一下。因為路遙身為一個女人,同他們一樣奔馳于這荒野之上,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身為男人的驕傲,他們又怎麼可能先開口提出休息呢?
所以,當路遙抬起左手示意在此地休憩時,馬上的男人們立刻下馬,倒在那凍得梆硬的地上,彼此是緊緊地擠在一起。當感到有一絲暖氣的時候,他們才強打精神站起身來,開始到四周搜尋可食用的東西。沒有去搜尋食物的人,除了一部分呆在不遠處,留心是否有外敵侵擾外,剩下的一部分人就到處搜集可以點燃的東西如樹枝、枯草,準備燃起篝火。
當篝火升起後,第一杯熱水燒好,就有人將這杯熱水捧到路遙跟前,並還不忘地在上面撤上一層茶葉。對此,路遙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要知道孤軍深入這茫茫草原,每行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原本,路遙只是想鍛練一下這群人野外生存的技能,以便以後提高整個威武軍的作戰能力。不曾想。這一路上除了韃靼等游牧民族外,還遇到了雪災這種自然的敵人。除因戰斗致死幾人外,竟還有幾人死于寒夜的僵凍之中。對此,路遙愧疚不已,覺得自己的考慮總是不夠周全,少了許多人性化的顧慮。但這支隊伍時人,卻無一個出言責怪她,反而認為身為主帥的她,能與他們同甘共苦。歷經生死,就是盡了責任,是威武軍中少有的真正領軍人物。盡管死亡威脅隨時伴隨,人人卻情緒高漲。沒有一人對路遙有過抱怨和不平。直至這時,他們才充分認同了路遙在檀州對他們進行那套野蠻的軍事化訓練必要性及其重要性。對于未來,他們充滿了信心,相信在路遙的帶領下,威武軍一定會成為幽州最強大的軍隊。因此,現在每個人都在把路遙當作神祇一般人物的看待。只要路遙手朝前一揮,哪怕前方是人間地獄,他們也要勇敢地跳下去,沖上去。
而這些人的體力和耐力也超乎了路遙的想象。一路上的奔波勞累。而且時刻投入戰備狀態,馬背更是令人的股部生起了厚繭,他們依然是斗志昂揚,勇往直前。路遙不知道,在未穿越的那一世,她的戰友和她能否做到這一點。
「都尉。穿厚一點!」張公素拿了一件厚厚的狐狸皮過來。看看上面的血跡,顯然是才剛剝下來的。
「不用,」路遙擺擺手,對他說。「留著吧,等緊要的時候。這東西能起到不可想象的作用。」
「是,」張公素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收藏好狐狸皮。
當打獵的人帶回獵物時。所有的人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分工。他們不僅準備了今天的食物,還準備了明日等幾天的食物。夜晚,除了站崗值哨的人,所有的人都偎著馬一起進入夢鄉。
路遙卻有些睡不著。半夜,她醒來,便獨自一人在漫步。見到站崗的將士,她打聲招呼。而對方則向她恭敬地一禮。
天空上又飄起了雪花。細小的雪花,在凜冽的寒風飛舞著,旋轉著……
忽然,有一只跳鼠,從樹叢下的洞穴鑽出來,想找點吃的。因為又凍又餓,渾身索索地發抖。它跳躍著,在雪地上跑了一圈兒,什麼可吃的東西也沒有找到。
路遙不由得一笑,拿出那嬌小的弩箭朝小跳鼠射去。「嗖!」箭從小跳鼠的頭頂上劃越而過。箭沒有射中小跳鼠,卻也足令小跳鼠嚇昏倒在地。
「小家伙,」路遙撿起那小跳鼠。當發現這小跳鼠沒有受傷後,她便小跳鼠送到那洞穴旁邊。然後,她從懷里掏出一點干糧,放在昏睡的小跳鼠身旁。想來這干糧,應該足令這只小跳鼠熬過這幾天的饑荒。
爾後,她悄悄地離開。
第二天早晨,所有的人都收拾行李,靜等著路遙的一聲令下。
路遙卻遙望著遠方,努力回憶著前一世那曾經經歷過的一些軍事強化訓練。然後,她又回憶著自己曾經閱讀過有關北方草原的記載。手指著在地上指劃著。沒有人出來詢問,都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本都尉打算往東走,」終于,路遙站了起來,手指著東方,「越過草原,直達荒漠,大家有何異議?」
「吾等遵從都尉指令,」這時,所有的人都在異口同聲道。
「那好,」路遙翻身上馬,手朝前一揮,「上馬,出發!」
「是!」所有的人都躍上馬,按著路遙手指的方向,迎著風雪,策馬奔馳。
又不知走了多遠,跑在最前方的人回來告訴路遙,說前方有一座孤城,無人居住。
路遙點點頭,一句話不說地繼續帶領著人前往這座孤城。
路遙曾經在幽州地輿圖上看到過這座城的名字——蒙城。在史書中記載,這蒙城位于草原與荒漠交匯處,曾經是蒙國的國都,繁盛一時。但隨著蒙國的滅亡,蒙城被屠城一日,接著一把大火,連同所有的民宅,都化為灰燼。就這樣,一座經過百余年,精心營建的古城,數日內化為一片廢墟,湮沒有歷史塵埃之下。
一輪落日的余輝,照在孤苦斑駁的蒙城古城牆上,灑上了一層撲朔迷離的色調。城中心那高高矗立的土墩台,想必是昔日雄偉壯觀的鐘鼓樓。可以想見,暮色中傳來深沉的鐘鼓聲,又如何著叩擊著人們的心扉,從人們敬畏的眼神時看出對王權的擁護。在渠水沖刷的溝壑上,緊密整齊地排列著青灰色大方磚,可能是達官顯貴們過去的居室,那回環曲折的幾十道大街小巷,有多少過客,摩肩接踵,留下他們遠途跋涉的足跡。古人所描繪的那種「牛羊十萬鞭驅至,三日城西路不開」的繁榮景象,隨著著無情的歲月已悄然而逝。
路遙屹立在這古城門口,感慨萬千。轉過身去,她看到她的將士們此刻正雀躍地在城邊的河邊上游泳嬉戲。由于這蒙城地處草原邊緣,又毗領荒漠,加上又是冬季,少有游牧民族能駐扎在附近。所以,這兒也是相對安全的地方。讓這些歷經生死艱險的將士們,終于迎來了一段寬松的余暇。但寬松並不意味著喪失警惕。不遠處,依然有幾個將士站在高丘之上,站崗守望。
一陣寒風吹來,路遙感覺到冷意。她不由得佩服此刻在河邊游泳的那些將士。在穿越的那一世,她看到過異性的戰友在冬天里**上身,背著圓木在雪地進行負重越野。但寒風襲來,那些戰友盡管渾身熱汗直涌,但依然控制不住身子微顫。而這一世,瞧著那些將士們在河中嬉戲,好似他們不是處在酷寒至極的冬季,而是炎熱連連的夏天。路遙只得暗自月復誹︰他們怎麼連內褲也不穿,好歹我還是女性啊。然而,她的眼楮卻不由自主地睜得大大的,竭力地想往那地方望去。但每次,還是閉上了眼楮。
「都尉,」不久,游完泳的張公素衣著整齊地來到路遙跟前。「我們是否還要繼續往東走嗎?」
「不用再走那麼遠了,」路遙的臉變得通紅,眼瞼飄向別處。「快過年了,我們也該趕回去了。」
「是!」張公素一听,心中大喜。長途跋涉已經讓這支隊伍疲憊不堪。雖然目前短暫的休息,有利于體力的恢復,但並不解決根本的問題。他自我感覺,這支隊伍只要一回到威武軍,就會個個是塊寶。緊接下去,這些人參照這種模式,又會帶出同樣優秀的將士來。以此類推,到時,他威武軍完全有可能凌駕于幽州各軍之上,成為真正的精兵強將。所以現在,他要盡量注意避免非戰斗減員。若不是心中對路遙推崇至極,他老早就要提出「搬師回朝」了。今日,終于听到了路遙松口,他怎不高興?
「公素啊,」路遙轉過身來,面對蒙城那古老的城門。「昨日,我曾跟你們談過蒙城的典故。今日,就站在這蒙城的古城門,你給我重新溫故一遍吧!」
「啊,啊……」最怕讀書的張公素,頓覺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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