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侍女又上前來倒茶。
「如何?」于是,司徒延淡淡地問。
「不錯,」留齒茶香令路遙不得不點頭。
「我問的是這位侍女如何?」司徒延眉一挑,扯開了唇邊一抹未明的笑容。
「哦,」路遙怔住了。但她仍是點頭道︰「不錯!」
「那好,我就將她送給你,」司徒延沉穩的男聲中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你也該研習一下茶藝了。」
「樸哧!」听到這話,路遙不由地猛然將嘴中的茶水朝地下噴去。那位侍女忙拿出巾帕擦著路遙唇邊的茶漬。至于地上的漬水則有小侍從進來擦洗干淨。路遙則連連搖頭拒絕侍女的擦試,將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呈現給司徒延︰「不用吧,近來事情越來越多,哪有時間……」
「遙兒,」司徒延的目光用力掃過路遙,清楚明了地道。「這是我的堅持!」
「是,」在司徒延那雙並不柔和的目光下,路遙只得誠惶誠恐地用力點頭。「謹遵侯爺之命!」
「你知道關于這個龍井還有個典故嗎?」見到路遙的屈服,司徒延便轉換話題,只是溫雅的聲音里依然帶著一抹嚴謹。
路遙搖了搖頭。
司徒延便淡淡講起故事來︰「相傳晉遼有位帝王曾三次下江南。一次,他在胡公廟品過龍井茶後,龍顏大悅,興之所至,遂將廟前的十八棵茶樹封為「御茶」,專門供奉皇太後飲用。從此,龍井茶名聲大噪。根據這個村里的古書記載,當時每年村里都要提前半年挑選十八名美貌的采茶少女,集中教養。由專門的嬤嬤教給禮儀規矩,清其心智;食用統一烹制的素食,清其腸胃;每日香湯沐浴,清其體膚。直至四月二日采茶前日。香湯沐浴後,焚香祭茶神,整夜端坐等待采茶。次日五更,由各自的父親將少女背入御茶園,撤去衣衫,通體**地跪在茶樹前,用嘴唇將掛滿露水的茶芽含下來,放于胸脯上,以處子之身的溫暖吸盡露水。采茶的任務才告以段落……」
听著司徒延的講述,路遙的眼前不由呈現出一幅溫馨的《采茶圖》來。朦朧的晨光中,一群聖潔的少女在嫻熟地采茶,乳白的晨曦罩在她們的身上。是她們潔淨的衣裳。想著想著,路遙心中的柔軟之處竟有了一絲感動。
「參見侯爺,」這聲音對于路遙來說,是相當的熟悉。路遙轉過頭去,果然是程嬤嬤。不過,令她驚詫的是,跟在程嬤嬤身後的莫曰和莫之。她記得自己是把程嬤嬤安排在幽州城,而莫之和莫曰則帶去了檀州。她們又是如何和程嬤嬤聚集到一起?
「遙兒,」這時。路遙听到司徒延在說。「這山莊中有一處湯池,據說有舒筋活血、順氣暢懷之功效,你去試試吧!」
「是!」路遙也不推辭,站起身來,領著程嬤嬤等人就要出去。只是臨腳踏出房門的眨那,她猛然回過頭來。調皮地一笑︰「侯爺,可別要我變成采茶女了喲?」
「哦——」司徒延初時一愣,待回味出路遙的話意時,不由得笑出聲來。「呵呵……你這個丫頭……啊……」
司徒延笑聲一止,路遙便已不見了蹤影。
沐浴干淨的路遙。拿著那塊小小的遮羞布,準備赤條條走向外面那座天然的湯池。此刻,她倒也沒有感覺什麼不好意思。畢竟前一世曾經去過日本泡溫泉。她只是打趣道︰「程嬤嬤,你就讓我這麼空著身子出湯浴,放心嗎?」
「小姐,」程嬤嬤倒也笑意連連,「侯爺把晉王府里所有會武技的女子都派到這兒來侍侯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哦,」這下,路遙有些笑不出來了。
路遙直奔露台上的露天溫泉。隔窗相望外面的「雲蒸霧繞」,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一股寒風卻把她給推回來。外面的氣溫實在是太低了,估謨會有零下九度。
看著她這副狼狽相,莫曰和莫之笑開了懷。程嬤嬤邊大笑邊說︰「不要急,我的好小姐。先在這里面的大池泡上一會兒。待會兒出去,就不會感覺太冷了。」
「原來是這樣啊。」前一世,路遙可沒有在冬天里泡過溫泉。以致這一世,吃了個啞巴虧。她沒有要莫曰和莫之侍侯,是躡手躡腳地試了試水溫,選了一個最熱的池子,硬著頭皮慢慢將整個身子埋到了水中。一股暖意涌上心頭,漸漸地,開始感覺熱身沸騰。
在大池里呆了一會兒,路遙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起身再次嘗試往外沖。當大門再次被拉開的時候,才剛那刺骨的寒風變得溫柔了許多。于是,她便悠悠地踱步進入湯池。
露天池水的溫度,比屋內人工燒熱的溫度要低了好幾度,但依然是溫暖的。由于水溫與氣溫的差距,池中水汽蒸騰,如霧如雲,如仙境。冰冷的山風,吹過她那早已通紅的臉頰,清新而冰涼,于瞬間帶走了室內的池水給她的那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輕靠在池壁,路遙抬頭仰望星空。璀璨的夜空中,點點的雪花緩緩飄落,與池水騰起來薄霧交織在一起。「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不知不覺中,讓她想起了前一世有個名為陳慧嫻歌手唱的那首《飄雪》。
由于泡溫泉的作用,路遙那一夜睡得很好,也睡是很沉。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透過窗戶紙看太陽,發現它已經升得老高了。她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所以,她一骨碌蹦下床,感覺充沛的精力回來啦。
程嬤嬤也領著莫曰和莫之以及那精通茶藝的侍女進來。路遙伸手讓她們更衣。只是在更衣的時候,路遙問那位侍女︰「你叫什麼名字,可願跟隨我?」
「願意,」侍女邊給路遙穿衣,邊說。「程嬤嬤才剛給我起名為莫靈。」
「莫靈這名不好听,換個莫語可好,」路遙搖了搖頭,抬眉投向了程嬤嬤。
「也好,就叫莫語吧!」程嬤嬤想了想,就點點頭。
「謝小姐賜名,」那位侍女機靈上前來行一禮。
茶葉入杯,開水沖泡,茶葉似綠色的生靈,在杯底緩緩膨脹,蠕動,綻開,熱氣絲絲縷縷,散發著淡淡清香,用嘴輕輕呷上一口,頓覺回味無窮。似酒,沒有酒烈,似泉,比泉更甘。那份感覺,遠非「沁人心脾」四字所能形容。
路遙一邊飲著司徒延派人送來的「雪龍」,一邊讀著宋代戴昌的《賞茶》詩,讀到「自汲香泉帶落花,漫燒石鼎試新茶」時,一股莫名的情緒從她胸中升起。前一世,她曾見過采茶。在那個季節,無論村婦、少女、老嫗,一律頭戴草笠,身背竹簍,頂著晨星,踏著露水,早早上山。采茶似乎是茶家女性的看家本領。一雙雙巧手靈活地上下擺動,身上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一天下來,臂痛腰酸兩腿軟,著實很辛苦。采茶人與閑雅之士感受不同,也許正是其中多了幾分苦澀與艱辛的緣故吧!
據史料記載,唐宋年間,茶館就與酒樓一樣,遍布于市井。南唐人常以茶為小女孩的美稱,大概是取青女敕可人之意。據說宋代僧人還擊鼓喝茶,可見喝茶之隆重。人們還稱呼專司煮茶者為茶博士,白居易看見茶博士用山泉煎茶,曾題詩一首︰「坐酌冷冷水,看剪瑟瑟塵;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喝茶予人以閑適。人們見過因喝酒而打架斗毆的,卻絕少見到因喝茶而運氣傷神的。君子之交,品茗清淡,無酒肉朋友之嫌,有熱誠情待之意。勞碌之余,沏一壺香茗,邀人對坐,一邊啜飲,一邊遐思或听一段絲竹清音,也是一件饒有情趣的快事。
「小姐,」正沉醉于茶香之中的路遙,猛然听到耳邊傳來程嬤嬤的聲音。
「嗯,」她睜開了眼,發現那莫語已經不見蹤影。「嬤嬤,有何事?」
「好生生的,」程嬤嬤邊伸手從托盤里移出幾盤茶點,邊開口輕聲地問。「侯爺怎麼又給你添了一位侍女?」
「為什麼?」路遙微微一笑,將一茶點放進嘴中。細爵一番後,她將茶點咽進肚子里,才說︰「這個嬤嬤應該比我清楚?」
「嘿嘿,這個我可真的不清楚,」程嬤嬤干笑幾聲。「倒是對這位莫語,我還是了解了一些。」
「哦,」路遙感受那茶點做得不錯,便又嘗了一口中。
「這莫語出生于江南茶商世家,因相貌出從,被江寧知府親自送到京城來。由于她泡了一手好茶,就被收進了晉王府。後來,晉王府里有一位相面的師父,說她有旺子之相,晉王爺便將她賜給了侯爺。」程嬤嬤不緩不急,細細地道出這莫語的底細。
「听你這麼一說,」路遙不由得站起身來,「這莫語倒真是非同一般。看來,我還真得好好學一下茶藝了。」
「唉,」程嬤嬤嘆了一聲。「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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