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陣幽揚的琴聲響起。
江南江北**月,
葭蘆伐盡洲渚闕。
欲下未下風悠揚,
影落寒潭三兩行。
天涯是處有菰米,
不何偏愛來瀟湘。
即時,在李載句那桌酒席中,就有人立馬誦出這首詩來。
路遙這桌有個耳朵尖的的人。他听清楚後,便偷偷地問路遙︰「都尉,那小子念的啥啊?」
「平沙落雁,」路遙舉起酒杯,笑著與詢問之人對飲,「就是眼下彈奏的這首曲子。」
「哦,」詢問之人眨巴眨巴眼楮。「我說都尉啊,你不能老是叫我們練這啊,練那啊,也得教教我們這些啊。免得總被那些讀書人當作大老粗看。」
「也是,」路遙汗顏。「我以後會找人傳授這些的。」
「等以後啊?這黃花菜也涼了,」那人模模後腦勺。「不如你就現教吧,告訴俺,這彈琴的曲子是啥。」
路遙瞧了瞧正在彈琴的鐘梅。只見她正在朝自己一笑,路遙只得對那人說︰「好,我講給你听。你可要听仔細。」
此曲共分為七段。第一段為散板引子,先以自由的節奏和清麗的泛音旋律,描繪出一片寧靜、蕭疏、曠遠的意境,示意這是一幕碧雲天淨,長空一色的深秋江畔風情,提供了一個雁落平沙的時空場景,同時也奠定了全曲優雅、深邃的抒情基調。
第二段是樂曲的主題樂曲,著重描寫大雁在沙灘上空盤旋翱翔的姿態,表現著雁在飛翔時的動感,把大雁滑翔時的起落、浮沉、舒展、從容的形象表現得淋灕盡致。
第三、四段是第二段主題的變化重復,仍然是寫雁的飛翔態勢,但音樂在高音區進行,情緒上揚,似乎雁群越飛越高,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排成「一」字形,自由自在地向遠方飛去。仿佛飛舞著的精靈,又似行雲流水般的筆墨在天空的大紙上任意揮灑著逆如、平出、左傾、右斜、重疊、穿插與回鋒……
到了第五段,樂曲在低音區進行,描寫雁群在即將落地之前低空盤旋的情態,曲調仍然是主題的變化再現。第六段寫雁群棲落沙灘時的松弛與疲憊狀態。第七段散板,仿佛熟睡的雁群中突然發生一陣騷動,驚起幾只雁閃著翅膀向天空飛去,但繞了一個圈子後又飛了回來。輕輕地落回到雁群當中,一切復歸平靜。尾聲中的泛音曲調,與開頭呼應,蒼茫的夜色中。寥廓的大地萬籟俱寂。
欣賞《平沙落雁》時,眼前會幻化出一幅圖︰深秋時分,南方一隅的楚江邊,芳草萋萋,蘆荻搖曳天高雲淡,平沙無垠。秋風江月中,鴻雁翩然降落于寂寞的沙州。此時此刻,幽遠的琴音在天空飄蕩,縈繞在那一片曠野的沙丘。引領那一群大雁盤飛、滑翔、低吟、淺歌,雁月相映,雁影婆娑,琴音忽高、忽低、反復、回旋,似雁兒久久地盤旋在沙灘上空。雁兒落地的腳步,高一腳。低一腳,深一腳,淺一腳,蹣跚的步態,也似一前一後深深淺淺留在沙灘里的雁的足跡。雁兒終于在素弦間經歷了無數次的盤旋。無數次的尋找,無數次的輾轉反側,無數的跌蕩起伏之後。身心疲倦了,蜷縮在一處蘆荻叢旁邊,收起羽翼靜息于月下,沉沉睡雲,任憑霜寒,任憑夜涼,把高傲的頭顱輕輕藏腋下取暖。不論風吹霜露,不論琴咽琴哽,沉沉的睡在露天的風霜,弦音終止那無聲無息的長長的夜幕下,余音久久繞梁不去……。
待路遙講完,那人又是手撫後腦勺,尷尬地說︰「都尉,太深了,俺還是不太明白……是不是像俺們這些人,一輩子都听不懂這些?」
「噗哧!」路遙听到領桌邊傳來一陣哄笑聲。其中,還有人在說︰「都說琴音古樸、低沉、晦澀,非心靜者不能听,而听者其實卻心不能靜。聆曲怎不觸及心靈深處的微妙感應,弦韻鋪展開來的寫意和思維引申出來的臆想,得到了一種水乳交融般的契合,才是聆樂之妙境。只有捕捉到弦韻瞬間撩撥出的靈動氣息,思維才能揉疊出夢一般的奇幻,詩一般的旖旎來;才能在酣美的斜陽之下,千頃黃澄之上反襯出那愜意盤旋、恬適歇息的雁影來;才能看見在秋風飄搖的日子里,沙能被吹成了千畝阡陌,無數的雁影在其間此開彼落,如對大地母親嬌憨的溫存和依戀;才能在夜闌之際,遠近的繁華喧囂都已沉沉睡去時,聞見那陣陣的雁鳴聲錯落有致的起伏著,像是永恆的清越籟音。這是弦曲在倏隱倏顯的撥彈里投在心中的影像,也是韻間流淌而出的秋風味,才有了這浸潤肺腑的美感流動。豈是俗人所能明白。」
路遙一听,眉頭一皺。她想了想,便朝另一坐位上的陳平招招手。陳平一見,連忙放下酒杯,來到路遙跟前。
對于自己的手下,路遙雖然不是非常了解,但也了解個大概。
「在威武軍中,你是比較精通樂理的……」路遙示意陳平靠近,對他耳語。
陳平听後,是驚訝地看向路遙,似乎想勸路遙。但看到路遙執意的眼神,他只得說︰「屬下遵命,這就下去準備。」
旁邊喝酒的人見他們如此,便也停下喝酒。路遙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對剛才詢問她琴曲為何物的人說︰「其實,樂曲是很好懂的。等會兒,我彈奏一曲,你自會明白。」
那人正要飲下一杯酒,听到路遙這麼一說,酒是強迫咽了下去,只是舌頭在打結︰「都……尉……您……親自彈奏?……那怎麼行……」
路遙此時已經來到鐘梅面前,笑道︰「梅姐琴藝之高超,路遙佩服。」
「過獎了,」鐘梅微微一笑,「與你相比,我只會這點琴藝。」
「現在,該我獻丑了,」路遙也笑了。「我也來顯顯身手。」
「你……」鐘梅也是愣住了。
「你這兒有琵琶嗎?」路遙依舊笑著問。
「有!」鐘梅恢復了常態,便也笑容再起。
「看看我的琵琶彈得如何?」路遙調侃著。
「洗耳恭听!」鐘梅則是一臉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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