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居,是前任旬靜侯的母親,現任旬靜侯的祖母——蕭老太君的住所。
居如其名。窗外挺立著幾棵高大葳蕤的老桉樹,不僅為帶來清涼,而且散發出陣陣驅除蚊蚋的香氣。大郡活潑可愛的小鳥在樹上搭起舞台,不時演唱婉轉悅耳的歌。樹外不逾百步,有一畝方塘。每到花季,百花競相開放,葉綠花紅,一派美景。
對于眼前的美景,蕭老太君極其滿意。只是小曾孫女那哭滴滴的啜泣聲,在破壞著她的心情。
望著小孫女的樣子,蕭老太君是連連搖頭。過一段日子,這小曾孫女就要嫁到謹郡王府去當正王妃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可這個孩子,越是靠近婚期,越喜歡找罪受。嫁妝的多少,雖然事關顏面,但不至于為了一丁點的田產鬧個不糾。一百畝的水田作她的陪嫁,本就不少。可她還偏偏看中她祖母手上的那一百畝肥田,吵著要她祖母給她。對于自己的這個二兒媳婦,蕭太老君可是相當了解。這個女人因為陪嫁不多,所以對錢財抓得很緊。你要她那一百畝肥田,還不如把她殺了好。故此,蕭老太君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嘴上安慰著小曾孫女,心里盤算著到哪兒去給她弄個一百畝肥田。
「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一個管事的嬤嬤匆匆進來了。
「什麼事?」處事不驚的蕭老太君微微一掃眉,一些年輕的嬤嬤和侍女便帶著小姐們下去了,幾個老成的嬤嬤留了下來。
「世女昨日召集了族中的許多人,說是要給二老爺除族!」管事嬤嬤從才剛的態勢中,知道自已回話時不能太慌亂。
「結果怎麼樣?」蕭老太君的眉頭也是一皺,就再問了一句。
「族中很多人沒有同意,」管事嬤嬤這下回答得有條不紊。
「一個丫頭片子翻不出多大浪花,」蕭老太君松了一口氣,揮揮手說。「雖然司徒延寵著她可以無法無天。但蕭氏家族是不一定賣她的賬。」
「是啊,老太太,」那位強硬著不肯離去的自認為身份不低的蕭府小姐,「您老啊,是不知道她多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她把路遙威脅她和母親出家的事說了出來。
「怎麼!」听了這話,蕭老太君竟從臥榻上坐了起來。然後,她氣急敗壞地手指著那位蕭小姐道︰「你……你……竟敢對她如此放肆?她輕而易舉破你外祖家滿門,那是因為你外祖家和她沒有任何親緣關系。她說要你出家。你就是做了王妃,甚至皇後,那司徒家依舊能逼你削發為尼!你——才是真正地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老太太,我……」這位蕭小姐這回是真正地被嚇得不敢動彈。
「母親。母親,……」就在這個時候,蕭二老爺也進門來了。
「好了,什麼話也不用說了,」蕭老太君才剛發的火有些大了,便喝了一些鎮靜湯安了安神。見到兒子,她打起精神坐好。「你托人借著我名意,請謹郡王府將婚期提前。另外,讓你家的那位大少女乃女乃出家為尼吧!既然有人看她不順眼了。蕭家也就保不住她了。要她好自為之。」
「是!」蕭二老爺愣了一下,但還是遵命從事。
「老太太……不要啊……」那位蕭小姐也從恐嚇之中驚醒過來。一听到蕭老太君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得驚呼起來。
「唉,」蕭老太君一下子似乎蒼老了許多。她憐惜地望向那位自已最喜愛的曾孫女,嘆道︰「你不要多說什麼。否則,蕭家連你都保不住了。」
入暑。靜坐屋中,讀書寫字,自娛自樂。都說歐陽洵的楷書不好練,難得其精髓。可蕭老太太卻獨鐘此書敦實中見秀雅,板正中蘊深邃的風格。所以。她時常敦促後輩提腕勤書。因此,蕭府的小姐們才能在那一次與子悠的對抗中,大放異彩。稍有力道時。她也喜歡寫幾疊,猶如練氣功,愈寫愈平氣愈順,漸至物我所忘的超然境界。
「老太太,今兒的心情不錯,」一位侍侯著蕭老太君的侍女,悄悄地對旁邊的人說。
听到這話,另一位專門侍侯老太君的嬤嬤便來到蕭老太君旁邊,接過她的手中筆,並用濕巾擦擦她的手,嘴上在笑說︰「老太太,明日就是我們的正王妃出嫁了。您啊,是每逢喜事精神爽,連字也練得越來越帶喜氣。」
「你這丫頭,都做了嬤嬤,說話還這般伶俐,不怕人笑話!」蕭老太君一笑,對那嬤嬤嗔道。
「老太太,瞧你這話說的,」嬤嬤想來是相當熟悉蕭老太君了,知道蕭老太君並沒有責怪她之意,所以說話也就少有顧忌。「這蕭家上下,不是靠您老的福氣,能有這麼多的喜氣嗎!」
「我哪有什麼福氣喲,」蕭老太君听到這話,眼神卻有些默然。「大老爺不就是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呸,呸,」那嬤嬤這才自已煽了幾個嘴巴。「老太太,瞧我說的什麼話?老太太,從今兒開始,就是喜慶的日子,我們不說這喪氣的話。」
瞧著嬤嬤那窘困的樣子,蕭老太君竟心態變得好了一些,便點頭說︰「也是,我們不說這些了。說些別的,對了,那正王妃要的一百畝的肥田,你們想法湊到了沒有?」
「你老太太的一聲令下,」嬤嬤也喜笑顏開地說。「我們怎敢不跑斷的腿?都辦好了,整整一百畝的肥田,那莊稼長得可綠油油了……」
「那就好,」蕭老太君一听,臉上的笑意綻開。
「只是,」嬤嬤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心里的話說出來。「老太太,這錢如果從你的私蓄里扣除,我怕二太太以後會……」
「顧不了那麼多了,」蕭老太君的臉色微微一沉。「你家二老爺會想辦法規勸她的。唉,當初替你家二老爺聘她為婦,就因為她是嫡長女,家中娘親早逝,知道些人事冷暖。不曾想,竟比寒門家的女兒還要小氣十分。唉,也怪我當初考慮不周全!」
見此,那嬤嬤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這次慌亂地沖進屋來的是一位年紀極輕的侍女。
「老太太,」還好,她知道先向老太太行個禮,然後說事。「不好了,眾大臣聯名上奏折控訴謹郡王不尊禮教,越行事。聖上便下了旨意,要將謹郡王囚禁在寒山寺中。」
「怎麼?」所有的人都驚呼起來。
「老太太!」「老太太!」緊接著,蕭老太君眼前一黑,身子朝後一倒,眾人變得更加慌亂起來。
「母親,母親,」蕭二老爺的疾呼,終于讓蕭老太君悠悠地醒轉過來。
「現在謹郡王府的情況如何?」蕭老太君看清了兒子的面容,腦袋里也很快閃出昏倒前所听到的事。
「已經被查抄了,」蕭二老爺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地告訴母親。
「唉,」蕭老太君也理清了頭緒。但一抬眉,她就看到人群中那正低低泣的曾孫女。想想這孩子本該明日去做新娘,不曾想一場變故,使其處境變得異常艱難。突地,一個奇怪的黑影從蕭老太君的胸中騰起。于是,她便問了一句︰「可派人到侯府去打探一下?」
「這跟侯府有什麼關系?」蕭二老爺有些不解。
「派人去看看,」瞧著兒子那不解的神情,蕭老太君只得搖了搖頭。
「是,」見母親強硬著要如此,蕭二老爺便連忙囑咐人前往旬靜侯府。
不久,去打探的人很快回來了。
「老爺,老太太,」那人是口齒流利地說。「我去了侯府。但府上沒有多少人。我打探了一下。他們說世女讓府上的太太和小姐們去寒山寺游玩幾日。」
這下,蕭二老爺終于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帶著不無擔憂的眼神掃向眼前的子孫,然後凝望自已的母親,欲言又止地說︰「母親,我們……」
「不愧為晉文侯親自培養的人,」蕭老太君抬眉看了一眼兒子,便自顧自地說。「這麼小的年齡,就知道用這種手段扳倒朝廷上最炙手可熱之人。看來,不僅旬靜侯府是她囊中之物,就是蕭氏家族,也逃不月兌她的手掌心了。」
「母親——」蕭二老爺的聲音變得焦慮不安。
「老二啊,」蕭老太君伸手拍拍兒子的手背,安慰著說。「我現在祈求的是,山衍的血脈還能在她的身上起些作用。這樣,我出面,她就能退一步……」
「可她不是山衍啊!」蕭二老爺緊緊地握住母親的手。
「哼,」蕭老太君的眼神一冷。「大秦是以仁孝治天下。我就不相信,她蕭路遙敢將我這把老骨頭拆了不成。」
「那母親準備怎麼辦?」听了蕭老太君的話,蕭二老爺總算松了一口氣。
「準備行裝,」蕭老太君緩緩地坐了起來,精神抖擻地說。「我要去寒山寺。」
「是!」蕭二老爺連忙親自下去安排人手。
「曾祖母,」蕭老太君剛喘一口氣,便听到那位曾孫女的呼喚。
「唉,」她嘆了一聲。然後,牙一咬,大聲道︰「來人,將孫大小姐送到大少女乃女乃那兒去,好好參拜佛理。」
「不,不,老太太,」這位蕭家的孫小姐連忙想去拉蕭老太君的大腿,但已被強有力的嬤嬤拉住,強行朝門口拖去。她只得淒厲地叫喊道︰「老太太,我是您親手撫養長大的。您不能不管我啊!」
听到這話,蕭老太君不由得閉上眼,黯然無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