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北平頑主瑞公公
陽光明媚,世界安好。
保安照樣巡邏,太陽照常升起。
好多的書,好多的花花草草,梨花木的桌椅,玳瑁筆管狼毫須,玉麒麟的筆架,上好的端硯,浙江紹興的皇家宣紙,一等一的好貨色,而這些物件的主人正坐在梨花椅子上,品著剛才摘下來空運過來的君山銀針。
「這幾個人什麼來頭?查清楚了嗎?」低頭一品,清香的味道沁人心脾。
陳平瑞身邊站著的是一個平頭頭的干淨男人,眼神似冰,無任何情感可言,即便是三伏天的太陽也得被他給凍上。這種人,只適合在戰場上殺戮,在和平人世間,根本沒有生存之地,出手即是死手,不給人留下任何余地。
但此時,這人卻恭恭敬敬地站在陳平瑞的身邊,低眉順眼,無任何造作矯揉之感。
「那個平頭的小子,是從懷州那邊逃過來的,據說是傷了一個富家公子哥,以前是在酒吧做保安的。那個中分頭的老男人,是個老江湖,也是江湖上叫得出的名堂的。老爺應該認識。」
「誰?」
「平原墓王胡小葉。」
陳平瑞放到嘴邊的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停住了,「上次倒騰元青花的主兒?」
「就是他。」
「呵呵,這倒是有點兒意思了,」陳平瑞放下了茶杯,嘴角的笑容有了些許的玩味,揮了揮手,「接著說。」
「還有一個生病的老頭子,不過,身體雖然虛弱,但是那雙眼楮里卻是深不見底,是個練家子,胡小葉每天都會給他熬藥,看起來不是裝的。還有一個大個子,是個高手,但是性子溫和,不是愛惹事的人。」
「他們的來歷查不清嗎?」
「都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那個大個子是個當兵的。」
當兵的?陳平瑞楞了楞,隨即又端起了茶杯,低頭啜飲。
「斜陽,劉老狗的事情怎麼樣了?」
「還在談。」
「他什麼意思?」
「只佔便宜不吃虧。」
清茶只能安慰嗅覺,不能填滿心里的那點兒空缺。
「寸土不讓。」
張斜陽一愣,隨即點頭。
干淨整潔的西裝平整地鋪展在這個男人身上,直到皮鞋和地板傳出的響聲消失了,陳平瑞才把眼光從門口的方向收回來。
只做不說的男人,是一把好工具,但也只是一把工具,終究成不了心月復。張斜陽從十六歲開始跟他,十三年了,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和一個三十而立的青年翹楚一起翻遍了大半個中國,終于還是在這帝王之都暫時落下腳來。被風浪打過,被人拿槍指過,終究是守的雲開,只是,張斜陽還是那個話不多的張斜陽。
推開身後的椅子,陳平瑞站起身來,馬上就要立秋了,出去轉轉,總比在屋里憋著的好。
一襲白衣唐裝,白面黑底的老北京布鞋,五十六歲的陳平瑞閑庭信步游走在小區里。
手上牽著一條剛弄回來的山東細腰犬,狗認主,得熬。會玩兒的人都知道,要想玉養人,人就得先養玉,每天把玩是必不可少的,夠這東西也是,就得每天帶著它出來遛遛才行。
斗狗是北平爺們兒的專屬,葉天在懷州城的時候見過林成他們的斗狗場,因此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這里面的行情,一條好的斗狗,不說百萬,起碼幾十萬是沒跑的。而今天看到陳平瑞的狗,心里也就大概估計出了這位瑞公公的品性。
狗如其人。葉天見過的狗不多,好狗也只見過劉忠實的大黑,這條山東細腰子的眼神跟大黑一樣,都是屬于那種不動如山的脾性,咬人的狗不叫,葉天對這一人一狗一下子就上心了。但好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還不至于被這一個頑主給嚇破了膽。
「嘿,完蛋玩意兒。」經過葉天身邊的時候,那狗突然從陳平瑞的左手邊繞到了右手邊,主動避過了葉天。
陳平瑞對著葉天禮貌地點點頭,「玩兒過狗?」
「家里養過一條,不過是條土狗,不能跟您的比。」葉天主動向後退了退,這身保安制服確實是寒酸了一點兒。
「土狗好啊,命賤,好養活,不扎刺,不惹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別有用心,陳平瑞說完,又禮貌地對葉天點點頭,牽著狗走向了風月湖,那里一直是小區居民的最愛。
土狗,你丫才土狗呢!
命賤,你丫才命賤呢!
葉天不否認自己是賤人或者是人渣,但是自己的確是一只經過了生活千錘百煉而且仍然堅挺的賤人。
一只賤人。
對于久未露面的莫家人,葉天心里一直心懷敬畏,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太帥而使得人家出手救了自己一命,生活很現實,目前的狀況就是自己真的很慘,但幸好自己還有一技之長能被莫家小姐看中。
至于自己能不能活的滋潤,那不是他能掌握的事情,但是能不能活下來則是他更為關心的事情。沈經緯扎那一刀的時候,他就想過,要去哪里避難,他當然也想過古家,但是一下子把四個人全塞給古家,那就是真不要臉了,況且軍隊是他的絕對禁忌,要讓那些軍隊的老不死看到自己還活蹦亂跳的拿一堆榮譽,那不瘋了才怪,肯定直接拿著九五班機槍突突了自己才怪。
葉天嘆了口氣,既然能給人家當槍使,那就說明自己還有當槍的價值,只是,他還不明白,自己要對付的人是誰,難道就是這個瑞公公?
搖搖頭,想不明白的葉天捋了捋身上衣服的褶皺,繼續向前走去。
又走到了小區中央的環形花場,這里修建了一個巨大的花池,里面都是各種珍貴的花朵,據說有的高達幾萬塊錢一盆,葉天不懂這些,但是他也知道附庸風雅,時不時趁四周無人之際摘下一朵小花或者采下幾片葉子。胡**說過,這些曬干了之後都是珍貴的藥材,不拿白不拿。
塞到兜里之後,葉天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棟三層的白色別墅,那雙眼楮應該就是住在那里的。另葉天意外的是,這次卻讓他逮了正著,那雙眼楮正隔著簾子看他。
白色的輕柔紗質窗簾遮不住那美麗玲瓏的曲線,是個女人。
葉天沖著那人招了招手,然後離開了。他沒有興趣去招惹這里的任何人,不說陳平瑞那種面善心狠的大人物,光是這里的普通住戶他也招惹不起,甚至昨天晚上的那只金毛犬他也不敢大聲吆喝一下,這里是他們的最後的根據地了,也是最為安全的一個,拼死搶過來的命總不能因為一點點兒的小事情就再次丟掉了吧。
那雙眼楮看著葉天走開,一直到消失在轉彎的牆角。
「傻大個兒,你看清楚了,京a!這是京a!少廢話,趕緊滾蛋,耽誤了老子的事情,你吃罪不起!」
葉天還沒有走到門口,就听見一個刺耳的聲音,像是鴨子在交換,難听的很。走過去,一輛黑色的奔馳s600停在那里。一個娘們兒似的小男人正在那里仰著腦袋跟狗熊似的張厚土在那里大呼小叫,居然還扎著個小辮子,怪不得說話聲像女人。
京a,政府用車。
「先生,我們這里有規定,沒有磁卡,一律不準放行。要不,您打個電話讓您的朋友出來接您?」
大概是張厚土憨厚的笑容讓小鴨子以為這個大個子好欺負,听到張厚土這番話,小鴨子男人雙手叉腰開始了更直接的謾罵,「你個不長眼的看門狗,除了在這里瞎叫喚還會什麼……」
葉天還真有佩服張厚土的耐性了,怪不得這個家伙會在古老太爺身邊,就老爺子那臭脾氣,不是一個能忍的人還真受不了。這個小鴨子男人罵了將近有五分鐘的時候,奔馳車里的主人終于坐不住了,放下了車窗。
「大個子,你是不是新來的啊?」
張厚土憨厚地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是。他是我的同事。如果您有什麼不方便的話,可以讓他給您傳個話兒。」
小鴨子男人看到葉天,特別是看到他那顆平頭,心里更加地不屑,「土豹子,知道里面住的是什麼人嗎?你分得清這里的門牌號嗎?你知道這車子里坐的人是誰嗎?少廢話,趕緊放行,不然我……」
「這位女士,請放心,我一定辦好您交代給我的事情。」
小鴨子男人一愣,隨即暴怒,「你管誰叫女士呢?啊?人家可是真正的純爺們兒!」
那扭曲的腔調,風騷的甩頭撩動長發的動作深深惡心到了葉天,再看張厚土,仍然是一臉憨厚的笑容,葉天對他的感情簡直上升到了膜拜的地步。
車子里的那位小姐也被葉天的損人話語給逗樂了,「小賤,還別說,你剛才的動作還真像一個大姑娘,哈哈哈。」
葉天看著這個失聲大笑的短發姑娘一時有些頭疼,這小姑娘留著一個黃色的爆炸頭,戴著一副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兩邊耳朵上至少都扎了三個耳釘,穿著暴露的吊帶小背心,整個一非主流小青年。漂亮是漂亮,但是像這種性格的漂亮姑娘,都是難纏的,別以為她是俏皮可愛,其實那是古靈精怪,說不定就給你出了什麼鬼主意讓你為難呢。看了看張厚土,葉天心里暗道一聲,對不住了兄弟。
葉天正準備轉身逃走的時候,葉天還是被那姑娘給叫住了,「喂,那個平頭的,你不是能報信兒嗎,去,告訴陳平瑞,你就說,‘陳星來給瑞公公請安了’。」
張厚土咧開的大嘴閉上了,臉上有些吃驚,葉天也愣在了那兒。
看這姑娘年紀,也就二十來歲,還開著一輛a字頭的車,雖說脾氣是壞了些,但看著也不像是做那行的啊?難道是小三找上門來了?那也不對啊,官家的人,還會做小三?
「這位姑娘,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要不,您先打個電話?」葉天指了指崗位廳里面的座機說道。
陳星隨手把車窗關上了,「照我說的做,‘陳星來給瑞公公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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