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眼瞅著囂張跋扈楊進,丹青生心中雪亮。
這楊進必是忌憚顧少商的才學,擔心自己拿不到案首。才故意一副狂妄的瘋癲樣子,想要亂顧少商的心神。因為自己破了顧少商的燈謎,楊進多少有些在意。所以出言挑釁,又做出不屑一顧的姿態,同樣是為激怒自己。
這楊進,真是好齷齪的心機。
若是以丹青生平日里的性子,對這種伎倆多是一笑置之,不予理會。可是現在,丹青生卻不想就此罷休。
一個是丹青生看顧少商還算順眼,不想他被楊進這種小人算計。另外一個,是楊進犯了一個忌諱。
「餿水」!
對于丹青生來說,酒不光是嗜好,更是一種神聖的存在。為了喝到正宗的酒水,前世丹青生甚至跑到皇宮劫擄御廚替他煮酒,由此足以見其痴。可楊進竟然用餿水來形容,著實讓丹青生感到不爽。
「這個賭注倒是有些意思。」丹青生捻了捻手指,對楊進道︰「只是希望你輸的時候,不要反悔便是。」
楊進眼角微挑了下,而後很張狂的大笑起來︰「我反悔什麼,讓顧少商別反悔便是。顧公子穿女裝的樣子,一定是妖艷動人吧,哈哈哈……」
顧少商聞言更是臉色鐵青,猛上前兩步,就欲發作。
丹青生在後面拍了顧少商的肩膀一下,笑道︰「顧兄,切莫被小人亂了心神啊。」
顧少商微微一怔,心念閃動。
他本是聰慧之人,得丹青生提點,略一思索,便相通了其中關鍵。
那楊進,目的竟在于此?!!
顧少商再看向楊進,眼中依然是帶著怒意,不過卻清明了許多。
「卑鄙小人,我呸!」顧少商啐了一口,很干脆的別過頭,再也不去理會楊進。
楊進眉頭緊皺,瞅向丹青生的目光,多了幾分惱怒和狐疑。
因為距離較遠,方才丹青生說了什麼話他沒有听見,但顧少商由此產生的反應卻不難看出。
這個可惡的混蛋,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事已至此,楊進知道繼續糾纏已無異議,怨毒的瞪了丹青生一眼,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顧少商斜眼瞥了下,欠身低聲道︰「丹兄,謝了。」
「顧兄客氣了,只要你能高中院試案首便好。」丹青生回首笑言︰「另外,方才那場賭局算是替顧兄應下,跟在下可沒關系。」
顧少商面部肌肉一陣狂跳,是哭笑不得。不過丹青生這麼一插科打諢,顧少商心緒也徹底平靜了下來。
「不管院試結果如何,我都欠你頓酒。」顧少商正色道︰「不過,這案首之位,我絕不輕易讓你。」
丹青生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
楊進掀起的這場鬧劇,並沒有對院試產生什麼影響。隨著考生隊列的縮短,丹青生和顧少商先後進入貢院。
因為參加考試的士子眾多,考生也被分成了多個區域。安遠府學的士子,和平原縣的士子分在一處。丹青生剛剛在考房落座,就看到顧少商坐到了對面的一間考房中。楊進的考房也很近,只和顧少商隔了四個號位,在丹青生的斜對角。
楊進現在是把丹青生恨的牙癢癢。
能對上個燈謎算什麼,考試又不考那個。待我拿了案首,壓下顧少商,非要好好羞辱于你一番不可。
丹青生沒再和楊進那怨毒的目光對視,與顧少商互相點頭致意了一下,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考房擺設與縣試時基本無二,筆墨自帶,紙是現成的。與縣試時最大的區別,是考房里面多了一個馬桶。到了飯點,貢院方面也會準備膳食。此後三天,考生的吃喝拉撒都會在考房中度過。
丹青生不介意受點苦,只是酒葫蘆被收了上去著實是郁悶。
待考生全部入場,考官們也開始例行巡場,向考生們宣讀考場規章。
……
主考有三人,第一主考是從賀州空降的學政周毅公,主管賀州教育科舉。
周毅公明心境根基,五品文道修為。以他的地位,本該負責賀州城的院試。但為了誤導左丞相賈成賢,專門被派到安遠府。
另外兩個主考,一個是安遠知府吳正元,另外一個是都察院的御史丘本旺。
再往下就是二十個副考,以及四百余人的龐大監考隊伍。連同劉豐在內的各縣知縣,均在監考隊伍當中。
當看到周毅公的身影後,考生們眼中都浮現出幾分狂熱。就連丹青生的眼中,都帶有幾分敬仰。
士子們對周毅公的敬佩不是他的修為和官職,而是十多年前,周毅公在塞外孤城,以一己之力抗衡胡人鐵騎,救下滿城百姓的壯舉。
……
巡場完畢後,主考返回休息的廳堂,副考和監考們則各自落位,靜候院試開始。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悠揚的鐘鳴。
伴隨著鐘鳴,一片乳白色的光華從天而降,瞬間將整個貢院籠罩。一陣陣渾厚低沉的誦讀講經聲,也隨之在貢院上空回響。
一名考官高聲喝喊︰「文賢聖地降祥瑞,眾士子叩拜諸聖!」
所有士子均走出考房,面向東方躬身參拜,口中高呼︰「謝聖人賜福。」
丹青生也在其列,三拜之後,當即感到一陣暖意從天靈蓋注入,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就連頭腦思緒都清爽了許多。
這便是科舉的「鴻運當頭」麼?有這種力量的加成,詩賦之外的三門科目,多少也能拿到兩分吧。
丹青生回到考房,靜等監考們發放考題。
院試考四個科目,詩賦、帖經、墨義、問策,都以卷軸的形式發放。
拿到考題之後,考生們多是先打開了詩賦的卷軸。
帖經等人都可以背,唯有詩賦需要靈感才氣。要是作出高品文運的詩詞,達成異象,對競爭對手也是一種無形壓力。再加上越往後精力越不足,詩賦佔分比重又大,考生們多優先選擇這個。
當考官宣布可以答題後,丹青生沒動詩賦的卷軸,而是一股腦的打開了其余三個,細細觀讀。
對于丹青生來說,詩賦文章張口拈來。最頭疼的,反倒是那些死記硬背的東西。
丹青生把所有的題目看了一遍後,又無奈的放了下去。
就算腦子再怎麼清楚,不會的依舊是不會。帖經和墨義的內容,在腦子里依然是一團糟,無法剝離。而問策的內容又偏重商農,都是專業性較強的問題,丹青生想蒙都沒不知道的怎麼蒙。
看來這次院試,十有**是要落榜了。
丹青生郁悶的嘆了口氣,隨手打開了詩賦的卷軸。看到上面的題目,丹青生不禁一怔。
「為三百年前的巴國大將軍賈卓撰寫文章,以英雄為題,詩賦文章均可。」
陷入困擾的不光是丹青生,幾乎所有參加院試的士子都在瞅著這道題發愣。
……
拿一個古人來出題很正常,但選的人竟然是賈卓,還擬訂了「英雄」的題目……這就太奇怪了。
巴國曾經是中原大地上的一個小國,後來被漢國所滅。賈卓是其歷史上著名的權臣,擁兵自重,貪墨國庫。對君主不忠,對將士不義,對民眾不仁,後來反被自己的部下殺死,點了天燈。縱觀其一生所作所為,和英雄這種稱謂是八竿子都打不著。
除此之外,這道題還有一個很要命的地方,賈卓是當今左丞相賈成賢的本家親戚。
賈成賢應該算是賈卓弟弟那一支脈,關系算是很近。因為這個,賈成賢沒少想辦法給賈卓洗白。賈卓很多殘暴事跡,都被賈成賢杜撰成了不靠譜的野史。為這個,還掀起過一陣風波。
以文淵閣三位閣老為首的文人士子,和賈成賢派系是好一番唇槍舌劍,每天都得出幾首文運詩詞文章互罵。後來皇帝和稀泥,這股風才漸漸平息。
院試考題都是翰林院所出,翰林院直接受命于文淵閣,這題多半是出自三位閣老的手筆,明擺著是針對賈成賢。
以那三位的作風,斷然不可能專門出題向賈成賢示好。既然如此,這題……
很多士子的汗頓時就下來了。
這三位也太過分了,你們跟老對頭撕破臉不要緊,可讓我們怎麼辦啊。
……
在考題開封之前,即便是主考也不知道考題內容。可等看到之後,表情比士子們還精彩,其中以丘本旺最甚。
丘本旺是都察院御史,屬于賈成賢的派系。如果不是賈成賢臨時插了一杠子,他這個主考的位置,本該是安遠府學掌院李遠直。
「周大人。」丘本旺拿著詩賦的考題,臉色變幻不定︰「這道題目,似乎有對上官不敬之嫌啊。」
丘本旺身居朝堂多年,一眼便看出這題中深意。文淵閣的那三個老東西,這是要跟賈相撕破臉啊。
「有麼?我倒是沒看出來。」周毅公呵呵一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雲淡風輕。
………
周毅公之前也不知道考題的內容,但知曉三位閣老的計劃。看到考題沒太大反應,只是為三位閣老的決心有些吃驚,同時為士子們默哀。
歷次院試,落筆成輝的一品詩賦文章屢見不鮮,二品也是常見,甚至連三品都會有。可是今科這題實在另類了一點,不管傾向哪一方,考生心境都會必受影響。就算踫上連文運都產生不了的精品文章,也不算奇怪。
周毅公琢磨著,別說二品文運,這安遠府能出十篇以上的一品文運,都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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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七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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