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試唯才是舉,只一道考題,考生任作詩賦文章,考試時間最多不過半日。
但院試截然不同,除了大學士擬訂的題目之外,還要考帖經、墨義、策問。考試時間長達三天,考生吃喝拉撒睡都不能離開考房。除了才學,對體力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丹青生不缺體力,也不缺詩詞才華,可他缺「常識」。
院試評分采用的是十分制,詩賦文章佔五分,帖經一分、墨義一分、策問三分。只有獲得七分以上,才算是合格。
帖經是根據提示默寫著名經文段落,墨義是圍繞經義的問答。策問範圍最廣,圍繞政農工商等多方面問題,讓考生發表見解提出對策。
之前那個丹生雖然口不能言,但熟讀經義。而丹青生前世也通讀四書五經,更是滿月復經綸。二人所學相加,再加上不俗的詩賦造詣,一直以來丹青生都對科舉有著極大的信心。可等在來的路上,丹青生為了消遣順手拿本書翻了翻,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
兩個人的學識相容,固然是好事。可是放到科舉考試上,卻是大大的壞事。
兩個世界均有四書五經,理論相通。但因為歷史背景不同,內容存有差異。丹青生的腦子,已經把內容徹底混淆。《千字文》那種朗朗上口的著作還好,但繁瑣復雜的經義,根本不知道如何區分。
科舉要求極為死板嚴格,錯一個字都要扣分。拿帖經來說,光一道默寫的題就得有上千字。丹青生但凡改個詞,就得被判卷考官批成曲解聖賢經義,半分都拿不到。墨義的情況也差不多,都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策論倒是靈活度高了一些,可問題是丹青生根本不懂,這方面的水平甚至都不如劉智杰。一個混跡于江湖,整日飲酒作畫的文藝青年,你能指望他懂得軍政之事?這不是開玩笑麼。
總而言之,丹青生有把握的只有詩賦。剩下那三門科目,他能拿到一分都是奇跡。
來到安遠府城後的兩天,丹青生破天荒的沒有練畫,而是對經義進行惡補,想要盡可能的強化來自丹生的記憶。不過效果,卻是寥寥甚微。
待到開考之日,丹青生甚至已經做好了此科落榜,兩年後再考一次的心理準備。只要下次院試過了,正好可以趕上來年秋闈,到不至于因為錯過這一科,就失去五年內金榜題名的希望。
…………
安遠府貢院設在府城東側,佔地面積比衙門還大。但隨著參考士子年年遞增,貢院仍在年年擴建。
縣試之時,丹青生已經見識過人山人海。但現在才知道,那種規模與院試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因為人員眾多,貢院一共開了四個大門。考生按照所在郡縣,分別從不同的大門入場。丹青生與平原縣的士子們到貢院北門,依然是分成多個隊列接受檢查。
在等待的過程當中,丹青生沒有看到劉智杰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正在東張西望,突然听見有人喊他。
「丹兄,在這邊。」
丹青生扭頭一看,是顧少商,正和府學的士子排在另外一個隊列里。
丹青生象征性的拱了拱手,算是見禮。可沒想到顧少商見他沒過去,竟然走了過來。
顧少商聲名在外,跟排在丹青生後面的考生說了兩句,就插隊站了進來。
「丹兄,別來無恙啊。」顧少商一臉的笑意。
丹青生深感無語︰「顧兄,你莫不是過來跟我聊天?」
「是想來跟丹兄打個賭。」顧少商笑呵呵道︰「那一日與丹兄的比試,是顧某輸了。但此番院試,卻想找回點場子。顧某想與丹兄賭一賭,就賭你我院試的排名。輸的人,請贏的人喝酒。」
顧少商對丹青生的確有些不服氣,但還是生出欣賞之意,有心結交。
丹青生不禁搖了搖頭︰「喝酒是我所好,但打賭就免了。此番院試,能上榜便是幸事。」
顧少商聞言大笑︰「哈哈哈,丹兄真幽默。」
丹青生暗自翻了個白眼,心話。誰跟你幽默來著,我是真沒把握。
正在這時,一個不甚和諧的囂張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光賭排名有什麼意思,要賭就賭本科案首!!」
尋聲望去,也是一名府學的白衣士子,眉宇間盡是傲氣。雖然站在另外一個隊列當中,但其前後都空出五六個人位置。若是有人靠近,那士子眼中立刻就生出毫不掩飾的厭惡之感。
丹青生沒見過那人,征詢的看了一眼顧少商。
顧少商低聲介紹道︰「那人名為楊進,是賈相的同鄉望族。他本為賀州太學士子,最近下放府學就讀,也參加今科院試。」
賈成賢的同鄉什麼的,丹青生並不在意,但听聞「太學」二字,還是多瞅了那楊進兩眼。
太學是除國子監之外的最高學府,有大學士坐鎮,只在州城設立。雖由朝廷管理,但文賢聖地也有介入。每月的最後一天,諸聖降下神念投影講學。這種連大學士都會眼紅的機會,只是太學士子固定的福利。
不過太學的門檻極高,除了才學之外,還要看家世背景。尋常士子,斷無進入太學的可能。
楊進見丹青生瞅他,當即重重哼了一聲,喝斥道︰「無知小兒,我在與顧少商說話,你瞅我作甚?」
丹青生一臉古怪,轉頭對顧少商問道︰「這人是不是有病?怎地如此狂躁?」
「他在府學內天天都這個樣子,顧某可是深受其苦。」顧少商苦笑︰「據說他是犯下過錯,才被貶到安遠府學。只有本科院試考入前三,方可回太學繼續就讀。剛來府學時,他本以為能壓制我們這些寒門士子,不料縷縷在顧某面前踫壁。所以……」
「原來如此。」丹青生恍然大悟,不恥道︰「如此心性,難成大氣。」
顧少商低聲道︰「丹兄莫要小瞧這楊進,除去他那不可理喻的性子,其才學未必在顧某之下。本科院試案首,他也是熱門人選之一。」
丹青生撇了撇嘴︰「要是被這樣的人搶走案首,顧兄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顧少商身子一歪歪,氣道︰「怎地光拿我說事,丹兄你呢?」
倆人在這說的熱乎,楊進那邊可是惱了。咋呼了半天,竟然沒人搭理他。
「顧少商,我在跟你說話。」楊進大怒道︰「你旁邊這小子是誰?」
顧少商只得無奈道︰「這位是丹青生,破我文燈的那名士子。」
「噢?」楊進眼楮異色一閃︰「雖然只是不上台面的燈謎,但能贏顧少商,可見有兩下子。怎麼?你也覬覦本科案首?」
楊進一直掩飾的很好,但那一瞬間的眼神,還是沒瞞過江湖經驗豐富的丹青生。
不對啊,這楊進,有古怪。
「楊兄說笑了。」丹青生故意退讓,小心觀察那楊進的神色。
「雖然人廢物一點,還算有自知之明。瞅你這德行,能考中就是祖上積德了。」楊進鄙夷的瞥了丹青生一眼,好像沒太多興趣,轉向顧少商道︰
「顧少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比?別賭那幾杯餿水,要賭就賭點有意思的。輸的人涂脂抹粉,著婦人服飾,圍貢院走上一圈,如何?」
這番話委實歹毒,對讀書人來說,不亞于指著鼻子問候祖宗。
在場士子一片嘩然,顧少商是勃然大怒。一旁的丹青生,臉上也顯露出幾分不快。
這楊進裝瘋賣傻包藏禍心目也到罷了,竟然還敢犯我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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