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就站在一旁,看著這個細皮女敕肉的男孩子一籌莫展,他對著灶口大口的吹氣,已經熄滅的火根本就懶得搭理他。到後來,他有些著急了,將灶膛里所有的東西都扒拉出來,而後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塞進去,可都是無濟于事。
「讓開吧,你就只有吃飯的勁兒,還不服氣?」顧清歡一把拉開蘇渙的胳膊,他這才找到了台階下,訕訕的笑了笑,立馬從小凳上起來。
「來,你點燃試試?」蘇渙這會子知道自己剛才魯莽了,還真是小瞧了做飯的事情。他站在顧清歡的身後,看著顧清歡熟練的將一把柴火塞進灶膛里,拉動一旁的風箱,不一會兒火就點燃了,鍋里響起茲茲的聲響。
他站在一旁,看著火焰舌忝噬著鍋底,眼里對顧清歡倒是多了幾分欽佩。原本以為很簡單的事情,想不到背後還是有點學問的。
「清歡,你還真有兩下子啊,既然你這里不需要幫忙,那我就呆在一邊涼快去了,有事記得叫我啊,隨叫隨到。」蘇渙知道自己呆在這里只有添亂的份兒,這會十分的知趣,在顧清歡發怒之前,他很快就從廚房里一頭鑽了出來。
朗迪楓是看著蘇渙從廚房里沒趣的出來的,他嘴角扯動,微微的笑了笑。坐在小凳子上紋絲不動。
「笑什麼笑?有本事你去試試。」蘇渙白了朗迪楓一眼,但是在朗迪楓面前丟臉,他有幾分不爽,可是不過是幾分鐘而已,他已經找到了新的樂趣,立馬就把剛才的事情忘記了。
朗迪楓微微側頭看著這個時候的顧清歡,她系著寬大的圍裙,圍著灶台揮弄著手里的鍋鏟,頭發自然的挽著一個發髻搭在腦後,鍋里忙活一陣兒,而後又彎腰塞一些柴火到灶膛里。這一切工作,她做起來是那麼的熟練。
他當然不曾想過,顧清歡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初那個白白女敕女敕的女孩子,跟著他出入各種高檔場所。他以為就算是有一天自己要趕她走,她也一定能夠憑借自己的努力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三年來,他偶爾想起她的時候,都會以為她應該在某個地方過的很好,他給的價錢不少,那些錢夠她生活好一陣子了。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淪落成了這副德行。
她是粗糙了許多,皮膚也沒以前那麼細女敕了,就連修長的手指都磨出了繭子。不過才二十多歲的女人,比不得城里那些細皮女敕肉的妞兒了。
他是有些心疼,可是看到顧清歡能夠**操守這一切,他又覺得有幾分欣慰。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顧清歡忙里忙外,雖然是蓬頭垢面,雖然是不修邊幅,可是這個樣子的顧清歡,比他記憶里任何時候都要美麗真實
吃飯的時候,朗迪楓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尷尬,既然決定要留下來,很多事情他都要勇敢的去面對。三年前他是傷害到了顧清歡,可那都是無意的。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他希望這個女人能夠釋懷。
這幾日,他承認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或許是因為蘇渙在場的緣故,他與顧清歡之間鮮少有交流的言語。只是能夠靜靜的看著這個女人在眼前晃動,他竟然覺得,幸福的感覺如此的真實。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愈加的懂得珍惜。這個女人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三年,他都無法忘記她的存在。朗迪楓曾經以為,他與顧清歡之間不過就是一場金錢的交易,而且主導權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直到這個女人離開,他才發現,心的位置空了一個洞,是任何人都無法填充的。他不知道緣由,只是那個洞一直存在,偶爾一陣風,都能讓他涼到心底。
「清歡,今天的土豆泥鹽放少了,味道沒有昨天的好。」蘇渙吃飯的時候,故意膩歪在顧清歡的身旁。他不過就是個小孩子的心情,想要聯合起顧清歡將朗迪楓趕走罷了。顧清歡是知道他那些小心思的,但是她只是保持中立。
「不好吃就放下,少吃一頓你不會死。」朗迪楓的聲音幽幽的傳來,蘇渙顯然是被激怒了。他最受不得的就是朗迪楓那副不可一世的俊臉。這里又不是他的王國,他憑什麼一副天王老子的架勢,對所有人都大呼小叫的。
蘇渙丟下手中的碗筷,眉頭擰成一個大大的川字,他砸吧著嘴,顯然對朗迪楓的話很生氣。顧清歡指責他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朗迪楓卻沒有這個權利。
「喂,我說你啊,多管閑事啊,我跟你說話了嗎?你那張嘴閉著會死啊?」蘇渙也是個毫不示弱的人,心里本來就討厭朗迪楓,現在自己的話剛說出口就被攔住了,一點都不高興。
朗迪楓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冷冷的眼神楞了過去,蘇渙倒也沒有繼續跟他糾纏。兩個人都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不過顧及到顧清歡的感受,兩個男人沒有在吃飯的時候動粗。
吃罷了飯,顧清歡開始收拾廚房。今天是周六,學校里沒有課,大部分孩子都已經回家去了,雨已經下的很小,顧清歡也難得清閑了幾分。
她沒有心情搭理任何人,尤其是現在朗迪楓也到了這里。收拾完廚房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了。這是屬于她一個人的世界,沒有任何人會打擾她。
可是外面,那兩個男人卻不會輕易的安寧下來。吃罷了飯,朗迪楓回到屬于他的位置,眼前這座山他已經看了好幾天,似乎是百看不厭。他就盯著安蒼翠的山巒看個不停,視線從來都不挪動半點。
蘇渙吃飯的時候受了點氣,現在心里一直對癢癢的要找朗迪楓理論一番,剛才還顧及著顧清歡的感受,現在他誰也不想顧及了。尤其是他一抬頭就能夠看到朗迪楓翹著二郎腿悠哉樂哉的樣子。
「朗迪楓,有本事出來單挑。」蘇渙發出了戰斗的訊號。他是有點身手的,向來還沒有怕過誰。可是這個朗迪楓出現在這里之後,原本屬于他的霸氣就被削弱了。雖然顧清歡一直對朗迪楓不理不睬,但與此同時,也對他不理不睬啊。
他不過就是想要跟顧清歡做個好朋友而已,現在這個朋友也做不成了。他心里覺得窩囊,就想要找朗迪楓連連拳腳。
「怎麼?不服氣啊?」朗迪楓斜睨著眼看了看蘇渙,那副小身板自然是有些底子的。可是他一點都不畏懼。初生牛犢不怕虎,還真是應了那句話。
「看來你是怕了吧?不要跟個娘們一樣懶洋洋的,有本書就出來單打獨斗。」蘇渙再次發起了挑戰。朗迪楓原本不想跟他計較的,在他看來,蘇渙不過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而已。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孩子,總以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
他起身,將身上的外套推掉,一步一步的朝蘇渙走過去。面色陰沉,眼底是人看不懂的雲淡風輕。他從來不接受任何人的挑戰,但是這一次,他是豁出去了。
蘇渙先發起了進攻,他猛的撲過來,一個側踹退就想要將朗迪楓橫掃在地,但朗迪楓眼疾手快,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意圖,身形躲避的同時,雙腳迅速離地深鉤,蘇渙重心有些不穩,但還是迅速的站穩了腳跟。
初次交手,他發現自己確實是小瞧了朗迪楓了,這個男人果然還是有兩下子的。于是他變得小心謹慎了一些。掄起左拳朝朗迪楓砸去,朗迪楓身形往後一腿,腳下就狠狠的踹在了蘇渙的腿上。
他吃痛的皺緊了眉頭,也不管什麼章法了,胡亂的就打了過來。可畢竟是年輕氣盛,原本可以打的順暢一些,現在因為心里的亂,打起拳來更是亂糟糟的一團,這與朗迪楓的沉穩相比,就已經不是一個水準了。朗迪楓沒有想要怎教訓蘇渙,他只是在蘇渙不著緊的地方該踹該砸的都弄了個遍。
兩個人打的正歡,顧清歡突然出現在這里,她是听到外面的打斗聲才出來的,一出來就看到朗迪楓對蘇渙大打出手。
「朗迪楓,住手!」顧清歡大聲吼道,朗迪楓听到這一聲手上就停了下來,蘇渙得了空,立馬揮著拳頭朝朗迪楓的臉頰砸去,殷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鼻孔流了下來。他惡狠狠的瞪了蘇渙一眼,這個小毛孩子竟然幸災樂禍的笑了。
「清歡,你要幫我,他欺負我。」蘇渙耍著小孩子脾氣,想要在顧清歡那里尋一點安慰。剛才若不是顧清歡到來,他一定還會吃更多的虧。也正是因為顧清歡的到來,他才得空狠狠的給了朗迪楓一拳。
「如果你們不想在這里呆,現在就滾!這里是學校,不是客棧。」顧清歡一字一頓的說道。她臉上全是怒火,但是目光卻始終都不落在任何人的身上。她有些氣憤,手指蜷縮成拳頭,剛才聲音那麼大,仿佛是用了很多的勁兒一樣,她的肩膀有些微的發抖。
「清歡,我怎麼可能不想留在這里呢,是這個人想要把我趕走。」蘇渙繼續噘著嘴在顧清歡那里撒嬌。他就是想要趕走朗迪楓,想要這個男人消失。
「我不管是誰,都請你們離開。」顧清歡說完,背轉身就朝自己的住所走去,而後狠狠的將房門關閉。院子中央,朗迪楓站在那里,任憑鼻子里的血液一點點的滑落,落在胸前的衣襟上。他低垂著腦袋,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就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系。
他已經是個成熟的老男人了,不會像蘇渙一樣耍賴尋求安慰,但是剛才那一刻,他著實心痛。就算是蘇渙一次次的下重手過來,他都是想辦法去化解。他討厭蘇渙,但不帶任何的惡意。可是這個男孩,就在剛才,將重重的拳頭砸在他的臉上。
顧清歡的表情還在他腦海中回旋,這個女人竟然為了另外一個男人這樣對他怒吼,他心中的火焰早就被點燃了。可是,他不能燃燒,他留在這里,不過是希望能夠化解兩個人之間的恩怨,他一次次的深呼吸,壓抑著內心的憤怒。
蘇渙知道自己不是朗迪楓的對手,現在也識趣了很多,自動的與朗迪楓保持著距離。當學校里沒有孩子的時候,他們三個人都成了**的個體。顧清歡蜷縮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來,朗迪楓就像是個悶頭葫蘆一樣,而蘇渙是需要有人跟他說話的。他有些煩,想要離開,可有舍不得,于是,蘇渙的口中就多了些唉聲嘆氣。
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朗迪楓並不怎麼會照顧自己。現在周夜走了之後,他更是淪落到一種寄人籬下的狀況。他不比蘇渙能說會道,他總是陰沉著一張臉,顧清歡不喜歡他,那些小孩子自然也不願意跟他親近。
他只是靜靜的呆在那里,有時候顧清歡一回頭,就能夠看到他的身影。三年未見,這個男人變了許多。他比以前要更加的沉穩了,身形沒有太大的變化,英俊還是以前的英俊,帥氣也還是以前的帥氣,只是她還是能夠感知到,這個男人過的並不開心。
他應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三年過去了,他應該逞心如意的娶了心愛的女子,說不定此時已經有了屬于他跟那個女人的孩子。一想到孩子,顧清歡心中的痛就再次彌漫開來。如果當年,如果當年朗迪楓沒有那麼絕情的話,那個孩子都該上幼兒園了。
可是,是他決絕的將那個生命從她的體內剝奪,他傷害她也就算了,可連那個孩子都不放過。淚水順著顧清歡的臉龐一點點的滑落。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在說服自己放下仇恨,忘記傷痛,可是當這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知道,所有的平靜不過都是她自欺欺人的一種掩飾。
她忘不掉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她原本期待的幸福生活,全部都被這個男人給毀了。就算是不愛,就算只是交易,可也沒有必要弄得傷痕累累吧?
無論是朗迪楓還是蘇渙,都不會因為顧清歡一句氣話就離開。兩個男人心底雖然都看不慣對方,可因為中間牽連彼此的是顧清歡,都選擇留下來。
七月份成了貴州多雨的季節,周夜每天都會打電話匯報那邊的情況,還算比較順利,如果按照這個進展,五天之內,朗迪楓是要離開這個地方的。
他沒有將這些事情告訴任何人,若是蘇渙知道他立馬就要滾蛋了,肯定是要歡欣鼓舞的在操場上高歌一曲。他不會跟蘇渙的孩子氣計較,但也不願意讓自己心中的沉重,成為別人口中的消遣。
雨總是下個不停,空氣都是濕漉漉的。朗迪楓帶來的換洗衣服都快要穿完了,他自己是不會洗衣服的,索性將髒衣服繼續套在身上。心情因為衣服上的汗臭味一團糟。
顧清歡每天還是堅持到教室里上課,學生稀稀疏疏的來的並不齊整。他看到教室里已經空出了很多位置,有的孩子已經快有一個星期沒有來上學了。
這些事情,當然朗迪楓不會特別的關注。這是每個人的選擇,無論是出于無奈,還是情願,這都是每個人自己的選擇。
這一天雨下的異常的大,從半夜里就霹靂巴拉的下個不停。朗迪楓的夢里,就因為這雨聲變得有些稀稀落落的。早上起來的有些晚,顧清歡已經去了教室,蘇渙和往日一樣,還賴在被窩里不願意起來。
朗迪楓從房間里出來,站在門口伸了一個懶腰。每天都下雨,還是會覺得有些沉悶。他現在開始期盼能夠出一下太陽,將空氣中的濕氣蒸發一樣。
泥濘的山路上,留下一枚枚深深淺淺的小腳印,這都是上學的孩子留下的。教室門口一字排開破舊的雨傘,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接近貧窮。
他還在那里發愣,就見一個中年漢子披著簑衣朝這邊走來,他連雨鞋都沒有穿,光著腳丫子,褲管卷的老高,小腿上沾滿了泥巴。朗迪楓遠遠的看著這個男人朝教室走去,那人的腳步有幾分急促,他似乎聞到一絲不祥的氣息。
「顧老師不好了,張家的孩子上學路上被大水沖走了……」
朗迪楓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人的方言他沒怎麼听懂,就見顧清歡跟著中年漢子,慌慌張張的往外跑,連傘都忘了拿。
「顧清歡,傘!」他大聲的叫喚了一聲。顧清歡顯然沒有听到任何聲音,她穿著單鞋,踩在泥濘的小路上,身影漸漸的遠去。
對于這樣一個倔強的女人,他差一點就失去了耐性。哪一點還有一個女人的樣子,完全就是個村野婦女。他深呼吸一口氣,想要把失望都藏進心底。
「怎麼呢?怎麼呢?清歡去哪里呢?」蘇渙听到這一聲,頂著一頭亂發從屋子里鑽出來,已經看不到顧清歡的身影了,他急急忙忙的跑到教室去,幾個孩子坐在那里眨巴著眼楮,一臉無辜的表情。
「快走,不好了。」蘇渙從孩子那得到了消息,隨便在教室門口抄了一把傘就往外跑,領頭的一個孩子光著腳丫子跑的飛快。朗迪楓見這個架勢肯定是出了事情,咬咬牙也不顧及泥漿沾染上最後一條干淨的褲子了。
待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只見一大群人都圍在一個破舊的房子前面,蘇渙一把推開那些團團圍住的人群,就見一個女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木板上放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
顧清歡跪在地上,臉上滿是淚水。朗迪楓對學校里的孩子並不熟悉,但是來了好幾天,這幾張面孔還是有點印象。
「這不是張小鳴嗎?他到底怎麼啦?」蘇渙一臉茫然。他在學校里呆的時間要比朗迪楓長,跟這幫孩子平日里混熟了,現在看到這個小家伙沉睡在此,心里萬般不是滋味。
「還不是因為她,我們都說了,小鳴不用去上學,可是都是你,非要孩子去上學,現在可好了,孩子沒了……」
一旁哀痛的男人將指責的話語說給顧清歡听,他顯然是孩子的父親,溝壑縱橫的老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你這個壞女人,你還我兒子……」跪在地上哭泣的女人,就如同發了瘋一般的向顧清歡撲了過來,她絲毫的不躲閃,仿佛這一切原本就是她的錯。
朗迪楓想要上前阻攔,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出手阻攔一定會讓顧清歡更加的為難。他只是木訥的站在那里,看著所有的事情發生。
「小鳴他媽是吧?你憑什麼把責任推在顧清歡身上。你們也知道,她一個人留在這里容易嗎?不就是希望你們的孩子不要像你們一樣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嗎?現在出了事了,你們都來怪罪她,你們還有良心嗎?」
蘇渙忍不住站了出來,他的嗓門在此時派上了用場,看到這幫人全部都欺負顧清歡,他立馬就出來打抱不平了。
「你們以為交點糧食把孩子送到學校就行了嗎?你們知道她每天吃的是什麼嗎?為了讓你們的孩子有肉吃,她吃過肉嗎?一個女人在山上呆了這麼多年,連工資都不要,你們誰願意這樣做一個月?」
蘇渙越說越激動,他在這里來了這麼長時間,顧清歡是怎樣對這幫孩子的,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如果不是顧清歡留在這里,這幫小家伙早就沒學上了。
「蘇渙,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兒,你回去吧。」顧清歡立刻制止了蘇渙。她留在這里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事情,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現在自己學校的孩子出了事情,理應都由她來負責。她能夠理解孩子父母的心情,畢竟那是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只是,顧清歡此時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們,她就像是罪人一樣跪倒在地上,默默的哭泣。
「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兒子,他才十歲啊,我不能沒有我的兒子啊……」婦人還在哭泣,聲嘶力竭的哭聲響徹山宇,讓人听了,就覺得心揪到了一起。
這座山上住著的人戶本來就少,學校又是在半山腰上,就近想要上學的孩子,有的要翻過好幾個山頭才能過來。顧清歡在這里呆了三年,知道這里的孩子上學苦。
「大姐,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吧。」顧清歡跪在那里,不停的懺悔,就如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樣。
婦人心里傷痛,並不會因為顧清歡幾句認錯的話,就立刻馬上原諒了顧清歡。她不會考慮到那麼多的事情,現在死去的人是她的兒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母親罷了。
「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啊……」她那雙粗糙的大手力道很大,死死的抓住顧清歡的胳膊,搖晃著她單薄的身體。
顧清歡一動不動的在那里,任憑她搖晃著,拍打著,發泄著內心的傷痛。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這種喪子之痛。她曾經也是差一點就做了母親的人,不也要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嗎?
蘇渙在一旁氣的直跺腳,看到這幫愚昧無知的人如此欺負顧清歡,而這個女人竟然表現出一幅逆來順受的樣子。他有些怒其不爭,可是在這個地方,他是沒有話語權的。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發泄不滿,但在這里他若是信口開河的發泄一通,估計連小命也得丟了。他不願意再看到這幅不堪的場景,掉轉頭,一個人撥拉開人群就走了。
眼不見為淨,這是他唯一想到的方式。顧清歡的為人法則,他是一點都不能認同。天災**的事情,誰願意發生啊,可是這個傻女人,硬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她能夠擔起這個責任嗎?
朗迪楓沒有走開,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只是保持著冷漠的樣子。哭聲鑽進他的耳朵里,他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但是他一直都是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只知道自己不會離開。雨還在一直下個不停,他撐著傘站在一旁,與穿著簑衣和光著腦袋淋雨的人群有些格格不入。他明白自己現在無論說點什麼,顧清歡都听不進去。索性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這算不算是一種默默的支持?
一個孩子,對于一個家庭,就是一個冉冉升起的太陽。沒有人能接受這個太陽突然隕落。顧清歡是有過這種疼痛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對方的心情。所以無論是打還是罵,只要孩子的父母心里覺得會好受一點,那麼她都願意去承受。
畢竟是個年幼的孩子,這個地方又是如此的貧困,安葬的事情草草的就了結了。顧清歡以為孩子的父母還會糾纏不清。畢竟是失去了一個孩子啊!
她重新回到了學校里,只是精神萎靡,完全不像是從前的那個顧清歡。她想要笑出來,但是笑聲好像已經離她遠去了。
顧清歡回到學校的這幾天,學校里的學生一下子少了好幾個,原本就不多的人數,只剩下零星那幾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里的人寧願守著窮困,也不願意看著自己的骨肉擔當一點風險。
飯菜里時常就忘了放鹽,蘇渙一端起飯碗就忍不住唉聲嘆氣。他沒有想到顧清歡這麼輕易就被打趴下了。這個伶牙俐齒的清冷女人,不是一向都那麼堅強的嗎?
但所有人都忘了,顧清歡身上是有一股韌性的,她既然選擇了留在這個地方,那麼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這里沒有別的老師存在,她一個人是校長也是教師,為了這些孩子的將來,她願意奉獻自己的青春。
大清早,顧清歡就早早起*了,朗迪楓剛從睡夢中清醒,只听到外面響起幾聲敲門聲,顧清歡不由分說就推門而入了。
「蘇渙,今天你幫我帶一天學生,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顧清歡急匆匆的進來,也不管這里還住著兩個大男人。
朗迪楓睜著眼楮盯著顧清歡,這個女人即便是有事情也不請他幫忙。蘇渙睜著惺忪的眼楮,一臉的不高興。
「顧清歡,你到底在折騰什麼啊,今天可是星期一,你讓我帶著這幫小子出去爬山啊?」蘇渙有些不情願的嘟囔著。他剛才還沉浸在美夢里,若不是顧清歡叨擾,他還能夠在夢中繼續暢游一番。
「我不管,你只要保證女圭女圭們的安全,我今天要去家訪,晚上才能回來。」顧清歡說完,不管不顧的就朝外面走。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顧清歡到底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蘇渙穿著短褲從被窩里鑽出來,追出去的時候顧清歡已經走遠了。
「瘋子,瘋子,簡直就是個瘋子!」他嘴里還在不停的嘟囔著,可是一看到朗迪楓陰沉的臉,他就沒有繼續說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在這里繼續埋怨顧清歡,一定會遭來這個男人的怨恨。他可不想跟朗迪楓繼續交手,上次吃了虧他還記得教訓的。
待所有的學生來了,蘇渙倒是識趣的帶著那幾個學生上山學生了,反正給孩子一塊畫板,他就可以躺在草叢里消磨一整天。
顧清歡臨走的時候做了一些熟食,幾個人都是將就著吃了一點。蘇渙帶著學生上山,朗迪楓也跟著去了。他不過是不願意多說話而已,因此與蘇渙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舊恨的。
孩子們一窩蜂的尋自己喜歡地方畫畫去了,蘇渙斜歪在草叢里,嘴里咬著狗尾巴草,一副悠哉樂哉的表情。可是他這樣還嫌不夠,沒事就要偷瞄朗迪楓幾眼。
朗迪楓並沒有什麼異常,他這身打扮一點都不像是個老總,身上的衣服已經髒了,可是沒有足夠多的換洗衣服,周夜也還有幾天才能過來,他只能夠像蘇渙一樣,邋里邋遢的。
「喂,朗迪楓,你跟顧清歡到底什麼關系啊?」蘇渙是個忍不住的人,心里對這個事情一直都存在疑問,因此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了機會,他就想要問出來。
朗迪楓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他與顧清歡之間,能有什麼關系?到目前為止,他自己都無法定義出來。
「你們兩個人不會是情侶吧?顧清歡到底為什麼要來這里支教啊?你還真夠狠心的,將一個弱小的女人丟在這里這麼多年。」蘇渙見朗迪楓並不想搭理自己,于是自顧自的在那里說著閑話。
「不過,我說句心里話吧,顧清歡是個不錯的女人,就是太倔強了一點。你要是還愛她啊,最好快點帶她離開。我看啊,她要是在這里繼續呆上個三年五載的,肯定會瘋的。」
蘇渙這算是說出了一句良心話。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執意留下來,到底是出于好奇呢,還是出于好奇呢?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她啊,就是倔,我估計你們兩個人鬧的別扭肯定不小,不然她不會這樣冷漠的對你。但是咱們男人嘛,應該是頂天立地能屈能伸,有多大的事呢?你低頭認個錯,說不定她就跟你回去了。」蘇渙一副過來人的口吻,朗迪楓側目看了他一眼。
「不過,你要是不愛她了,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她。你要知道,女人的心啊,都是玻璃做的,一旦傷害了,可就是碎了一地了。」
朗迪楓心里當然是存在糾結的,他留在這里,不過是想要看看顧清歡現在過的到底怎樣。也正是因為這場雨的阻攔,才使得他沒有離開。何況人都是有惰性的,在一個地方一旦呆了下來,就不願意輕易挪步。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跟你沒關系。你最好離她遠一點,否則的話,我的拳頭可不長眼楮。」朗迪楓冰冷的話語拋了過來,蘇渙撅起**往旁邊挪動了一番。
「得了,您是爺還不行嗎?算我多嘴,您的事情啊,自己去處理,我才沒那個閑心呢。」蘇渙白了朗迪楓一眼,拍著**起身,另尋一個地方坐著了。
顧清歡一直到天黑才回來,兩個男人都是眼巴巴的等著她的歸來。朗迪楓還算是冷靜,就算是心里替她著急,可是面上卻不會輕易的表現出來。
但是蘇渙就截然相反了,見到了顧清歡,就仿佛是見到了親人一般。「清歡,你可回來了,吃飯了沒?我去給你倒杯水吧。」他屁顛屁顛的開始討好顧清歡。
朗迪楓還是坐在小凳子上,紋絲不動,只用他那雙睿智而敏銳的眼楮打量著顧清歡。她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顯然很累,此時也不多說話,徑直朝朗迪楓走來。
「朗迪楓,我有話要問你。」顧清歡一臉嚴肅,盡管她很累,站在那里還是氣喘吁吁,但是仿佛又天大的事情,需要她立刻跟朗迪楓說清楚。
「洗耳恭听。」朗迪楓臉上微微的露出一點笑容。這是第一次顧清歡主動跟他說話,哪怕語氣不好,他倒是覺得也不算很壞。
「張小鳴的安葬費是你出的對不對?一起多少錢,我還給你。」顧清歡咄咄逼人的眼神盯著朗迪楓。
那件事情發生後,她曾經去找過張家,畢竟人家失去了一個孩子,她知道物質不能代替這份傷痛,但物質總會有一些撫慰人心的作用。可是,當她說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才知道已經有人給了張家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你拿什麼還?」朗迪楓斜睨著眼楮,不以為然的看著顧清歡。他做這些事情並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不希望看到顧清歡惹上更多的麻煩罷了。
這是個窮鄉僻壤,失去一個孩子對于一個家庭是個重大的打擊。他給了張家一筆錢,不過是想要息事寧人。
顧清歡被問住了,她現在手頭上確實沒有錢,每個月的那點補助,不過只能堵堵牙縫而已,這幾年來,她手頭沒有一點積蓄,真的要她一下子拿出那筆錢,她確實拿不出來。
「我就是到死,也會還給你。」她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既然決定了不虧欠于這個男人,那麼連同他的錢,她都要一分一毫的還給他。
他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所以才耀武揚威的嗎?顧清歡那雙大眼楮里充滿了憤恨。她討厭看到這個男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以為自己可以拯救所有人,不過是將這些人推入更深的地獄。
由于憤怒,她的手指已經蜷縮起來,整個身子被氣的發抖。她只是想要開始屬于自己的新生活而已,為什麼這個男人就是不放過她?她恨這個男人奪走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東西,她恨這個男人帶給她的痛苦。
「朗迪楓,你憑什麼又欺負清歡啊?」蘇渙端著一大杯子水出現的時候,正看到顧清歡眼角滑落的淚滴。他就是不明白,朗迪楓跟顧清歡之間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兩個人見了面,還是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架勢。
他知道想要從顧清歡那里知道事情的始末簡直是不可能,這個女人不會告訴任何人發生的事情。他也嘗試過要從朗迪楓那里知道一些細枝末節,但是那個男人更是不願意開口。這兩個倔驢一樣的人,怎麼就踫撞到了一起?
「清歡,你別哭了,他要是敢欺負你,你跟我說,我幫你。」蘇渙走近顧清歡,將被子遞給她,顧清歡沒有接,幾乎是哭著躲到自己的房間里。
她只是想要安靜的生活苟延殘喘,可是為什麼命運還要講這個男人帶到她的面前,她不要看到這個男人的身影,不要勾起對他所有的回憶。
蘇渙愣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端著水杯在朗迪楓旁邊的小凳子坐下來,兩個男人好不容易盼來顧清歡安全的歸來,但是這個女人不高興,他們兩個男人也沒辦法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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