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農門 001. 重入宋家

作者 ︰ 墨小寶

野鳥啾啾,蟬鳴唧唧。時值七月,夏至方過,小暑未到,景中鎮一溜小溪如銀帶勒過了田埂,在一片綠油油的稻浪間,劃成片片生機勃勃的天地。

正午的陽光炙烤如炬,幾輛馬車咕轆轆地走過石板鋪成的官道,直到拐過了一個大彎,石板變成一磚磚打磨齊整的花崗石。兩旁房舍比之一棵棵枝葉繁茂的長青樹,包含那深灰的水浪瓦,高高伸向天的飛檐,大紅的門──以及那折射出七彩絢爛的光芒的菱格窗,還有那永遠都是粉白的圍牆,都顯得低矮氣弱無比。

也更襯得那拉車的牡馬是如此瘦小、破舊的馬車是如此卑微。

四周靜悄悄的、朱紅大門緊閉,連一個迎門小廝也難得一見。

接連地趕了兩個月的路,宋鸞華已經要被馬車給顛得七葷八素。眼瞅著葉氏燒得搖搖欲墜的模樣,已是耽擱不得。偏偏外頭又是靜得徒剩一片蟲鳴鳥叫,她沒像從前那般羞怯,而是不耐地拉開了車廉,直直地看向了眼前的深宅大院。

在大太陽下曝曬了近一個時辰,汗水也被毒辣的熱意曝得只剩斑駁汗痕。宋成柏回家的欣喜,到此刻也已蕩然無存。宋鸞華看著自家爹親那本是挺得筆直的背脊,也隨著時間嬗遞而逐漸地彎了下來──便知道這份難堪,對他這等讀書出身,守禮法、遵規矩的人來說,此番冷落足以扼殺掉了他全部的自尊。

宋慶尹坐在她的旁邊,沒注意到她那復雜的神色。只是不斷的遞了眼色讓她放下簾子。宋家幾個房頭的人嘴巴厲害得緊,光唾沫丁子就能淹死個人;要是宋鸞華這麼不雅的舉動被發現了、只怕宋老太太可不會輕易地放過半點教訓他們一家的機會。

「爹、您也別急!」宋鸞華沒搭理自家哥哥的警告,帶著不知何時模出的面紗、小小的個子卻愣是撐出了一股雍容。下車捉著宋成柏的衣擺,語調清脆可人、語速驚人如珠串,「許是送信的人出了意外,咱們都八年未歸了,看來家里變化比爹說的還大了不少、如今連個門房下人都敢奴大欺主,這敲門不應,定要好生秉明祖父、祖母……」

門邊上,一抹純白的影子朝著宋鸞華擺了擺。

宋鸞華眼尾一,頓時加快了語速,

「咱們大裕國律法嚴明,祖父祖母又最是看重規矩的。門房是一家門面、重之又重,理當翻倍做責,您可莫要做那好人饒過了──這丟的可不單單是二房的面子,更是敗壞了整個宋家大族的聲譽了!」

「等…等等──!」驀地,一陣急促磕絆的腳步聲響自屋內傳來,隨即宋家正門並兩扇角門同時開啟,緊接著便出來了一溜滿腦門汗的下人……

領頭的乃是宋家的一個粉面總管,看來得了信後一路跑來的急促,此刻喘著粗氣,又怕給宋鸞華再挑了錯子、憋了一大口氣這才紫脹著臉對宋成柏諂媚地作揖道,

「二老爺歸來,奴才們迎得遲了!大夫人方才在太夫人那里回話,奴才們跑了跑了一大圈兒才著了信,立刻就往這兒趕……孰料還是遲了,二老爺切莫怪罪啊──!」

宋鸞華眼尾一擺,門邊上那抹純白的影子一晃。忽地,破天一道小巧的落雷,就是炸了那粉面總管站著的跟前,瞬間、帶起了一陣淡淡的焦黑與腥臭……

一團白絨絨的生物自門上躍起,搭上了宋鸞華的肩膀,邀功似地甩了甩尾巴。

粉面總管的臉色煞時一白,嚇得幾乎要搖搖欲墜;身後的幾個小廝、好一點的尚且站著,幾個膽小的已經跪了地上了。

「爹、他是不是說了壞話了?」宋鸞華強忍著雞皮疙瘩,拽著宋成柏的衣袖,裝著一派天真的問道,「否則大白天的,怎麼就遭雷劈了呢?」

粉面總管此刻的臉已經從子轉青,心底發虛、不敢再多有造次,只得討好般笑地看了看宋鸞華,又彎腰逡巡著目光地對宋成柏問道,

「二老爺、這位是……」

宋成柏還在方才的一陣變動中沒回神,這會兒見了田總管這麼一問,忙是回神地摟著宋鸞華的肩膀,道,

「這、這個是七姑娘,當時離了景中鎮才發現懷上的,之後我在外跑來跑去,算起來倒是第一次正式回了宋家!」

怪不得沒規沒矩,說話行事可粗魯的!

想想六姑娘、十一姑娘,哪個待人不是輕聲慢語的?

不過沒想到讀書人家的規矩還頗大,才是綁了沖天炮的年紀、竟還要讓人戴面紗?

是丑的吧?

「問七姑娘好!」粉面總管腦中轉了片片,最後才死命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有些扭曲地對宋成柏說道,「太夫人久沒見到您們了,想來這會兒也是催著呢!二老爺不妨把東西托給奴才、奴才這就先行拉去凌霄院給您安置妥當?」

想把這一荏給揭過?想都不要想!

「田總管,今天是誰當的差、怎麼好生沒規矩地把主子們給關了外頭呢?」宋鸞華依稀記得、這田總管是大夫人陳氏手下的走狗,一向都不是什麼好胚子,「就是有外客,這般擋著連點問話都沒有……于宋家的名聲必是大大折損,恐怕得重新好好教教規矩了吧!」

前世他們一家子足足被這小人堵在宋家門外一整天、累得葉氏保不住孩子,還反被宋老太太怪罪,硬是返塞了兩個通房到二房里……這一世有她在,萬萬是不會再讓一家人,在尚未進門前就受到欺辱了!

而光是看著宋鸞華的態度,但凡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個嫡出的、尚未進門認祖的七姑娘,這是要先行下馬威,給她爹親找回顏面、好好的出一口氣了!

心中明知歸明知,可對方正佔著理兒,這又當如何反駁?

「七、七姑娘……」田總管有些艱難地看著宋鸞華,但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充滿冷然的模樣,只得掙扎地反對宋成柏說道,「二老爺……」

「咱們那時在承德的二太爺爺家里,但凡犯了規矩得都是二十板子起跳的。」宋鸞華沒有讓自家爹親出聲,而是滿臉無辜不解地看著滿臉蒼白的田總管,「田總管如今這般猶豫,莫非……這當差的人,身分有比縣丞衙內的下人還高貴麼?」

當然不可能!

可那兩個當差的,一個是宋大總管的小兒子、一個是老太爺長隨的佷子!

他有幾條命都罰不起啊!

「這……這……」田總管有苦難言,心里已是恨極了眼前這個不到自己腰際的小姑娘。

「都杵在這里做什麼!」正當田總管騎虎難下時,忽地,一聲沉喝自宋家宅內又起。只見一個穿著秋香色斜襟比甲的老婦人,正踩著匆匆的步伐往這兒趕。

看到一群人卡在門口進退不得,眉頭一皺,就是飛快地催道,「老太太正等著看六少爺、七姑娘呢!你們一群愣頭青的還不趕緊的把主子們的東西給搬進來,擺在門口不嫌丟人麼?」

「且慢──!」宋鸞華認出了來人,左手一攔、趕在田總管笑語盈盈地想動手前,一個揚聲就是喊道,「該罰的小廝還沒罰呢!這位媽媽行行好,今日事、今日畢,等回頭要是他們賴賬了不肯認錯,那可該怎麼辦才好?」

田總管算是給這小娃子給吊足了心膽,看清了來人,干脆是自己先行動手地踹向那跪了地上的小廝,嘴里不停地說道,

「兩個不長眼的!之前老子是怎麼教的都腦子稀拉了不成?還不趕緊的給主子們磕頭謝罪,看等等還不打得你們** 兒開花瓣瓣了去!」

宋成柏听到田總管有些刻意的下流用詞,很是不悅地攬住了宋鸞華的耳朵,皺眉說道,

「罰人就罰人,田總管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說得好。」

他是不屑與人爭執,卻也不是真正的軟腳蝦。

「田總管,您這帶頭管事的,縱容下頭的人做錯事情、還想把自己給摘了?」宋鸞華可不是真的才要滿八歲,比那些話還更難听的她早就听過了不少,這會兒並不打算讓人給和了稀泥,直接地說道,「咱們可是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我娘這會兒還生著病呢──!要是出了什麼好歹,你擔得起麼!」

如珠玉般撞擊的童音,如大炮隆隆般的話語,頓時轟得田總管等人眼冒金星。

不過就是刁難了一會兒,哪里還有那麼嚴重的事情?

「田總管。」方才被宋鸞華喝停的老婦人,听了宋鸞華的話後,眼底掠過了幾抹好奇與沉思,卻並不妨礙她立刻做出了權衡,「今天當值的人是誰?該怎麼罰、就照著七姑娘的話怎麼罰吧!」

田總管對于老婦人一轉風向的話,頓時驚訝地瞠大了眼眸,

「宋、宋媽媽……」

「七姑娘所言甚是。」宋媽媽沒有里會田總管的反應,而是碎步上前,優雅而恭敬地對宋鸞華說道,「今日都是下人們的不對,倒是二夫人的病情重不重?媽媽現在就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那就有勞宋媽媽了!」齊輕巧地向後退了半步,側挑著臉龐、露出了發紅的眼眶,卻是姿態完美地朝著宋媽媽一福,「娘親病得嚴重,七娘這才不顧規矩地出面逞強,多謝媽媽相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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