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竟然穿著一雙平底的軟鞋,掩映在長長地紗裙中,看不出區別,可她匍匐在地,卻看得分明。
宮中妃嬪,為了穿著宮裝之時使得身材更加窈窕多姿,都會穿一種用錦緞包了木屐做底的鞋子,穿上之後,要比平時高出來一寸有余。
蘭妃怎麼不穿?她微微抬頭看著那道淡藍色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爬了起來,端起手中的托盤,出了殿門,走進了偏殿。
自從孩子掉了之後,皇上都沒在馨蘭殿安歇?為什麼?她掐著指頭一算,時間已經過去近半個月了,半個月的時間身體還沒痊愈?
後宮妃嬪哪一個不是眼巴巴的渴望皇上駕臨自己宮中,而蘭妃今日到此,一反常態要為月妃謀事,顯然是早做好了計劃。
難道……
那個曾經偶然出現的想法再次跳入腦海中,她不由打了個寒顫。低頭沉吟半晌,她決定找機會試探一下。
機會說來就來了!
皇上去用晚膳,她一天的任務就完成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冷月宮,門口,蔓兒和卿雨正翹首以待的等著她,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小橋上,兩人飛似的奔了過來。
「藍姐姐,你終于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去御書房找你了。」
「公主,您可回來了,我擔驚受怕一天了,听說您被罰跪,我心疼死了。怎麼樣?有沒有哪兒傷著?」
卿兮藍一只胳膊摟著一個,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蔓兒的頭發,「傻丫頭,我不會有事的,我餓了,該用晚膳了,小雨,做了什麼好吃的?」
「嘿嘿,公主,早做好了等著您呢,都是您愛吃的。」
三人回到宮中樂呵呵吃了晚飯,又玩了一會兒,蔓兒困了,卿兮藍送她回梅香殿。
梅妃一看到她,就忙不迭的讓宮女把蔓兒抱入寢殿,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擔憂問道,「你這孩子,當值的時候怎麼能打瞌睡呢,皇上若是怪罪下來,你這顆小腦袋還不搬家啊。本宮听到這個消息,擔心死了!」
卿兮藍鼻子一酸,握緊了她的手,「娘娘放心,以後不會了,藍藍以後一定小心謹慎,再也不讓娘娘擔心。」
她打瞌睡的消息傳得那麼快,中午之時就傳遍了整個後宮。真不知道這後宮多少眼楮盯著皇上身邊,也不知道有多少眼楮盯著她,等著她倒霉呢!梅妃,可能是唯一擔心她的人吧。
「好了,今天累了一天了,趕快回去休息,免得明日再出什麼差錯。」梅妃拍了拍她的背,送她離開。回頭嘆了口氣。
卿兮藍和蔓兒年齡相仿,兩個孩子又投緣,有時候她真的恍惚覺得有兩個女兒。
所幸的是卿兮藍行事穩重,心思玲瓏,頗得人喜歡。如今梅香殿和冷月宮已經有了千絲萬縷的??縷的聯系,一榮俱榮,所以她必須想方設法保她周全。就算是為蔓兒這麼做吧。
走出門,卿兮藍忍不住呵欠連連,真的困了。低頭快步走著,不覺已近了月華宮。
忽听環佩叮當,遠處,走來幾名宮女簇擁著,蘭妃坐著轎攆,迤邐而來。看到卿兮藍,命人停了下來。
「護國公主!」蘭妃的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抬頭看向宮道盡頭處,似有所悟,「哦,這是從梅妃姐姐那兒回來嗎?怎麼經過我的馨蘭殿,也不進去歇歇腳?」
說完,低頭看著自己的指甲,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本宮對你,還沒道一聲謝呢,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不如今兒個本宮就盡了心意,護國公主,你有時間嗎?」她的話,說得客氣,可句句都帶著命令。
卿兮藍點頭,「謹遵娘娘口諭,願隨娘娘前往,只是叨擾之處,還請包涵。」
「走吧。」幾個太監得到了命令,重新抬腳向前走去。
卿兮藍讓開道路,讓蘭妃的轎攆走了之後她再走。窸窸窣窣的紗衣摩擦聲從耳旁閃過,她撩起眼簾,注意著蘭妃的一舉一動。
蘭妃靠在錦墊上,一手扶著扶手,另一只手不自覺的撫在小月復上,神情悠閑愜意。她跟在後面,略略凝眉,決定見機行事。
馨蘭殿,較之以前更加奢華而金碧輝煌。
內務府統一粉刷的牆面,所有的帷幔和紗帳全部都是嶄新的。卿兮藍站在偏殿中,目光掃過周圍的一切,不覺神情一動。她曾經來過這兒,上次被帶到這兒遭到嚴刑審訊,她怎麼能忘記!
「小荷,給護國公主上茶。」蘭妃換了件隨身的常服,走了進來,坐在主位上,淡淡吩咐著,「這些丫頭,是越發的懶了,本宮也不太想管她們,倒是助長了她們的威風,竟然敢爬到主子頭上撒野了。」
卿兮藍聞听,心頭拂過不快,這明顯的指桑罵槐!她欠了欠身,一笑了之,「蘭妃娘娘說笑了,娘娘治理奴才們的手段,人人敬慕。」
蘭妃臉色一凝,隨即暈染開笑容,「藍藍啊,既然來到本宮這兒,那本宮就不妨表達一下謝意,多謝你在本宮為難之時來探望本宮。對于雪中送炭之人,本宮是不會忘記的。所以本宮會還你一個人情的。」
說著,小荷端著剛剛沏好的茶走了進來,一盞放在了蘭妃面前,一盞放在了卿兮藍面前。
「藍藍做事情,從來都是坦蕩如砥,並未奢望娘娘能記住。」端起茶盞,兩指捏起茶碗蓋,目光落在那琥珀色的茶葉上,微微擰了擰眉。
「娘娘,您這茶葉是……普洱茶?」她遲疑了一下問道,似是很難相信。
蘭妃吹送著茶葉剛要喝,听到這一問,凝眉看過來,「正是,怎麼了?這些茶葉不妥嗎?皇上說這可是南疆進貢的上好的普洱,味道挺好的,一般人來了,本宮還不舍得呢,是看你懂點兒茶,所以才拿出來的。」
卿兮藍淡淡一笑,「茶是好茶,只是……唉,算了,小皇子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些茶對于娘娘來說也就無關緊要了。恕藍藍多嘴。」淺淺的啜了一口茶,不住稱贊道,「果然是好茶。」
蘭妃臉上閃過震驚,放下手中的茶碗,追問道,「藍藍,你剛剛欲言又止,一定有什麼話沒說出來,這普洱茶到底怎麼了?」
卿兮藍見她問,沒立刻回答,而是喝完了茶碗中的茶,這才放下抬頭看向蘭妃,「娘娘,據說這普洱茶能去油化脂,女子飲用時間長了,可以瘦腰月復。
可這瘦腰月復之茶,對孕期的女子來說卻是萬萬喝不得的,如果長期喝下去,恐怕月復中的孩子可就……這些也是藍藍在醫書上所看,至于準不準確未曾去求證,今晚藍藍一說,娘娘您只當是有人說了笑話,不要放在心上。」
蘭妃的臉僵硬著,端著茶碗的手瑟瑟發抖,繼而手一頓,茶碗重重的放在了幾案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卿兮藍終是明白了,她的猜測應該是準確的!她起身站到了殿中,微微欠身,「娘娘,時間不早了,藍藍唯恐耽擱了娘娘休息,先告辭了。」
蘭妃似乎這時才被驚醒,她起身走了過來,目光灼灼盯著卿兮藍,半晌突然命令道,「小荷,把馨蘭殿所有的普洱茶拿出來,送給護國公主,算是聊表本宮對你的謝意了。」
卿兮藍戰戰兢兢趕緊謝恩,「多謝蘭妃娘娘。」
提著足足五斤多重的普洱茶,快步向著冷月宮走去。蘭妃竟然懷有身孕!那麼她打掉孩子之說就是虛假的,在這場陰謀里,蘭妃並沒有犧牲自己的孩子,卻順利扳倒了皇後,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怪不得她拒絕皇上前往馨蘭殿,主動和月妃分享皇上的寵愛,原來是另有心機在里面。難道她就不怕嗎?如果所計劃沒錯,再有一個月孩子就四個多月了,肚子隆起來了,到時候怎麼瞞得住?
回到冷月宮,她躺在床上,回想著整件事的過程,猜測著︰都有誰參與了這件事的謀劃?兩名太醫,宮女還有誰?
月妃事先是否知道?曹貴人呢?難道都是蒙在鼓里的棋子?如果皇後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會隱忍在鸞鳳宮嗎?
端午之後,陽光熾熱起來,牆頭上的石榴花獨放異彩,露出一朵兩朵的小小花蕾,它們略顯沉著,無聲無息的彈奏著初夏的琴弦,悠然自得。
傍晚的余暉灑落在紅色的城牆上,映照著「鸞鳳宮」三個大字,往日的威風消失不見,唯有一抹寥落勾畫出來。卿兮藍抬手拍了拍門。
很快,門內響起腳步聲,緊接著「吱呀」一聲,菱翠探出頭來,門推開了一條縫隙。看到是她,趕緊打開了門,「護國公主!」
隨即閃身,卿兮藍進門,快速向前走去,「娘娘,護國公主來看您了。」
卿兮藍跟隨她走進正殿,目光投向殿中,不覺內心一陣寒涼,真可謂風水輪流轉,今朝不同往昔景。殿內,只有一盞燭火昏黃照亮周圍沉重的擺設,整個大殿讓人感覺壓抑,甚至透不過氣來。
和馨蘭殿相比,真乃天差地別之分。皇後從內殿走出來,身著淡灰色的普通常服,一朵盛開的百合淡淡描摹著,素雅中帶著些許頹敗。
卿兮藍趕緊往前緊走幾步,跪倒在地拜了兩拜,「藍藍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一向可好?」
司徒雅苦澀一笑,俯身拉住了她,「難為你還記得本宮,如果說活著就算是還好,那本宮的日子還說得過去。」
卿兮藍一笑,奉上手中的普洱茶,「娘娘,這些普洱茶是在馨蘭殿所得,前日藍藍偶然路過馨蘭殿,被叫了進去,喝了普洱茶,藍藍口不留神,說喝普洱茶不利于孕育孩子,蘭妃就把馨蘭殿所有的普洱茶賞了藍藍,藍藍看味道不錯就給皇後娘娘送來了一些!」
「你說什麼!」
司徒雅淡然听著,似是不信,無神的目光逐漸凝聚起亮點,倏然射進一道寒光,半晌那亮光一閃,恢復了平靜,「菱翠,鸞鳳宮正缺茶葉,不想藍藍就送來了,還不快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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