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里一陣陣干渴,她丟下手中的衣服,進入寢殿,拿起茶壺,才發現里面滴水未剩,被他喝光了。
茶壺被重重的頓在桌子上,她決定,不再和他這樣的小人計較,浪費了心思。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
正午之時,還是艷陽高照,未時之前,就已經是烏雲密布,狂風肆虐,吹動著金宇殿外的玉蘭樹拼命的搖動著。
白色的花朵嘩啦啦的落下來,飛舞著撲入窗戶中,繼而豆大的雨滴落下來,飛撲著進入殿內,隨著風吹卷起殿內的帷幔搖動著,仿佛要撕扯下來似的。
雨滴稠密起來,風也吹動著桌案上的奏折嘩啦嘩啦的響著,繼而掉在地上。卿兮藍趕緊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奏折,匆匆瞥了一眼,放在了桌案上。只是那一眼,整顆心砰砰劇烈跳動起來,那份奏折是丞相凌謙的。
凌謙已經回到京城了?那麼也就知道了她跟著來行宮之事。
「嘩——」巨大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索,窗外的雨,如瓢潑一樣傾瀉下來,天和地之間猶如掛了一道長長地瀑布,瞬間隔斷了周圍所有的視線。
白色的雨猶如珍珠一樣從開著的窗戶跳進來,落在一旁青花粉彩的高頸雙耳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清脆聲音。卿兮藍趕緊走過去,準備關上窗戶。
「慢著,下雨正濃,正是觀雨的好時機。」
皇上給的話攔住了她的動作,她慢慢的收回胳膊,皇上已經從桌案後走了出來,到了身後。她趕緊往後倒退了一步,「皇上,賞雨是雅興,可雨水打濕衣服後會著涼的,您小心些。」
皇上站在窗前,身上棗紅龍紋的衣服在風的吹拂下,微微抖了抖,他伸展了胳膊舒展著稍顯疲備的身體,繼而雙手叉在了腰間,「朕的身體還沒弱到被雨水淋一下就生病的地步。」
卿兮藍聞听趕緊跪下,「藍藍只是擔心皇上,剛剛一時失口,皇上恕罪。」
「起來吧,每天和朕待在一起,哪兒有那麼多罪可以寬恕?你泡的玉蘭花茶不錯。」許是雨水的關系吧,皇上心情好像不錯。
「玉蘭花香味久遠,在歷史上又被稱作是白玉微瀾,是說玉蘭的香味持久且淡雅,所以是做茶料的上上佳品,尤其是花蕊,沏茶做點心都有不一樣的味道。」
卿兮藍不疾不徐的解釋著,從地上慢慢的爬起來。
「江南的事情終于了了,沒想到凌謙看似年輕,又溫文如書生,還能有如此手腕,三步消滅了江南所有賊寇余黨,朕深感欣慰啊。」皇上的話題陡然從玉蘭轉向了朝政,卿兮藍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搭腔。
議論朝政,對于後宮女子來說,是死罪。她沒有說話,只是牢牢站著,也許皇上只是需要一個傾訴對?訴對象而已。
「你和丞相相交很深?」
皇上再次說出的話,卿兮藍如五雷轟頂。趕緊跪倒在地,「回皇上,在藍藍還未跟隨在皇上身邊時,丞相大人那時候還不是丞相,曾經給藍藍送過一次藥,後來皇後娘娘命令藍藍出門辦事,擔心有錯,就讓丞相大人作陪。
後來丞相大人被皇上提拔,藍藍跟隨著梅妃偶然去過一次,卻一直和蔓兒在一起,所以說認識還尚可,至于相交很深,藍藍愧疚。」她日日呆在皇上身邊,心里明白,和任何一個臣子走的近了都會招來殺身之禍。
站在這個位置,就要有耳不能听,有眼不能看。否則過不了多久腦袋就會搬家。
「丞相是個可塑之才。你覺得蔓兒怎麼樣?」話題陡然轉到蔓兒身上,卿兮藍眉頭一皺,一個想法在頭腦中一閃而過,難道皇上是想讓凌謙……
「蔓兒天真爛漫,聰慧機靈,人見人愛,不愧是皇上最喜歡的公主呢。」她的話歡快起來,仿佛說起最喜歡的東西。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大殿內,她一顆提著的心終于放下。
「去看看蔓兒吧。這幾天她都未見到你,嚷嚷著朕讓你太辛苦,要見你呢。」止住笑聲,皇上回身重新到了桌案前,繼續批閱奏折,剛剛還緊鎖的眉頭舒展開,看起來心情輕松了許多。
「藍藍給皇上續上茶之後就過去。」
梅園,窗戶大開著,竹簾卻掛上了,這樣雨水就無法飛濺進來,涼風還能吹入殿內。冰塊放在殿內,幾個侍女正拿著扇子輕輕扇著,梅妃靠在軟榻上,眯著眼楮閉目養神。
蔓兒磨蹭著從床榻上跳下來,躡手躡腳的向外走去。剛走到殿門口,梅妃就叫住了她,「蔓兒,干什麼去?」
她臉色一變,嘿嘿陪著笑臉轉過身來,「母妃,藍姐姐有幾天沒來看我了,我去父皇的殿內看看。」
「不許去。」梅妃睜開眼楮,目光中含著一抹寒芒,「藍姐姐伺候皇上沒空,你怎麼不懂事呢?」
「母妃,以前藍姐姐也伺候皇上,可還是會來看蔓兒的,是不是藍姐姐生蔓兒的氣了,不理蔓兒了?」蔓兒走回來,站在軟榻前,淚水溢了出來。
「不會的,是皇上最近忙到很晚,藍姐姐也忙到很晚,母妃前幾日看到她,她都瘦了好多呢,不要給藍藍添亂,嗯?」梅妃伸手撫模著女兒惹人疼愛的臉,溫柔勸道。
卿兮藍站到殿外,听到梅妃的聲音,趕緊叫了一聲,「蔓兒,姐姐來看你了,娘娘,您還好嗎?」
她已經有四天未到梅園了,應付疏影閣里突然出現的登徒子,已經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她還沒拿準和梅妃相處的格局,今天皇上吩咐,她只能前來,決定要不動聲色。
因為她還沒有同時扳倒梅妃和昭南王的能力,一切等回到宮中再說。
「藍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的。」蔓兒听到聲音,撲了過來,用力過猛,把卿兮藍撲倒。
「 。」她仰面栽了過去,後腦勺重重的撞在了地面上,腦袋嗡嗡作響,而蔓兒則趴在她的身上,毫發未損。
「藍藍。」梅妃一步從軟榻上下來,拉起蔓兒,胳膊摟著她的脖頸抱起了她,緊張的問道,「藍藍,怎麼樣?有沒有大礙?」說著,回頭命令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快叫太醫。」
卿兮藍听著她幾乎變了強調的聲音,伸手攔住了她,「娘娘,沒事的,只是撞了一下,沒事的。」
看著她臉上的擔憂和緊張,卿兮藍突然覺得,那晚在清風閣所看到的听到的是不是幻覺?因為梅妃眼底的關切看著是那般真實。
見她傻呆呆的看著自己,梅妃嗔怪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丫頭,嚇死本宮了。干嘛這麼看著本宮?」
她展唇嘿嘿傻笑著,「娘娘,藍藍幾日沒見到娘娘,娘娘越來越美了。」
梅妃臉一紅,拉著她起來,「你這丫頭,嘴巴就是甜。」說著回頭看向蔓兒,「蔓兒,都多少次了,讓你穩重些,你就是不听,把戒尺拿過來,這次一定要懲罰你,否則你怎麼能記住教訓?
蔓兒一听,嚇得小臉白了白,「母妃,蔓兒看到藍藍姐高興的,母妃不要……」
卿兮藍一把抱住了蔓兒,回頭哀求道,「娘娘,不要責備蔓兒了,是藍藍自己沒站穩,跌了一下,不怪蔓兒的。」
梅妃臉色一沉,「藍藍,別縱容她,你越是這樣,她就越是無法無天,剛剛幸虧無事,如果不留神,豈不是……你如果有了意外,本宮心里……」話沒有說完,梅妃眼里閃過淚光。
再次撩起眼簾,眼底是決然,「快拿戒尺來,再不去,加十下。」
蔓兒這次真被嚇壞了,推開藍藍跑到了內殿,拿著戒尺回來站在了梅妃面前,可憐兮兮的承認錯誤,「母妃,蔓兒知道錯了,母妃輕一些好不好?」
柔柔軟軟的聲音敲打在人心上,卿兮藍心頭一震,趕緊向前跪在了蔓兒身邊,「娘娘,如果要懲罰的話,也要懲罰藍藍的,如果不是藍藍來了,蔓兒怎麼會撲過來,誘因是藍藍,請娘娘一塊兒懲罰。」
雖然不知道梅妃做此事的目的,可讓蔓兒在自己面前受罰,她心有不忍。蔓兒畢竟是蔓兒。
「伸出手來。」梅妃絲毫沒有理會她的哀求,拿著戒尺,命令道,凝重的臉上帶著不忍和決然。
蔓兒見哭求無效,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來。
「啪。」戒尺打在小小的手上,頓時就紅了。蔓兒的淚水涌出來,卻沒有哭。
「做事不能沖動,不能任意妄為,對誰都不行,記住了嗎?」梅妃教訓道,聲音嚴厲。
對誰都不行,卿兮藍明白,這個誰包括了她在內。
難道只是用自己來教訓蔓兒嗎?
「一下,兩下,三下……」
卿兮藍听著那一聲聲令人心驚的抽打聲,再也忍不住,伸手蓋住了蔓兒的手,戒尺打在了她的手心處。
真的很疼!
從小到大,她沒挨過來自于母親的戒尺,不知道摻雜著愛意的戒尺是什麼味道。
可此時,感覺到的只有疼。
「藍藍,很多事情當斷則斷,不能深陷其中,讓自己找不到方向。」梅妃這句話是教訓她的。
她清楚,指的是昭南王一事。
「娘娘教訓的是,藍藍謹記在心。」卿兮藍深吸了口氣,低聲說道。
「啪,」
又一戒尺打在手心處,「在宮中,唯有皇上是主要依靠,不可以和任何一宮的妃嬪走得太近,記住了。」
卿兮藍咬住牙,「記住了。」這一句應該指的是和蘭妃的關系吧?
「啪……」
一下下一句句震動著她,她看著梅妃,有著一剎那的迷茫,梅妃只是給她一些教訓嗎?
「娘娘,你這是干什麼?」大殿內陡然劃過一道清冷的聲音,她瞬間被人抱住,梅妃的戒尺落空了。
來人是昭南王冷飛。
他抱著她看著那只原本白皙的手紅紅的,抬頭看向梅妃,「娘娘,你這是干什麼?藍藍犯了什麼錯?怎麼能對她動戒尺?」
梅妃臉上的不忍倏然收了起來,不滿和嫉恨一閃即逝,她坐直了身體,聲音淡然而痛心,「本宮只是給她們一些教訓。藍藍,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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