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帶上了,東宮寢殿里只有這兄妹二人。太子病懨懨地咳了一聲,語聲虛弱無力,「天景,你悲傷難過哥哥理解,可你拿你嫂子出氣,這就不好了。」
天景的口氣輕松了些,「我沒有拿嫂子出氣呀,我這人就是直接了些,不會裝模作樣,要不然哥哥你教我吧,我下次再來就不會得罪嫂子了。」
太子的臉更蒼白了,捂著嘴一陣猛咳。
天景看著都替他累得慌,接著道,「況且玄明哥哥又沒有死,我為何要悲傷難過。」
太子一下子就不咳了,臉色卻更白了幾分,眼楮陰冷得像鬼火,緊盯著她問,「你怎知玄明沒有死?」
「哦,怎麼,你希望玄明哥哥死呀?」
太子又是一陣猛咳。這次是真的,他是被嚇著驚到了。暗自責怪自己說話不小心,幾乎被這個丫頭套進去。他一邊咳一邊轉著腦筋,天景到底是在詐他,還是真的確定玄明沒死?如果是後者,她又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天景快被他咳得煩死了,只好出聲制止他投入的表演,「哥哥,你咳得真辛苦,要不要我去叫人倒杯茶來?」
「不,不必,」他忙擺手阻止,咳嗽慢慢緩了下來,嘶啞了聲音道,「我當然盼望玄明沒死,可是盼望抵不過現實啊天景,你想想,他們遭遇襲擊的地方正是一大片荒涼戈壁,那是不毛之地呀,玄明他受了重傷,如何能走出那里,到有人煙的地方求救!我一想到這些,我就……」他雙手掩面,嗚咽難言。
這番話換了任何一個人說,天景保證會哭,會把壓抑了一整天的悲傷全都哭出來。但說話的人是太子,她就必須笑。
于是她就笑了,好像太子剛才講了個笑話給她听,她笑道,「太子哥哥,我和你打個賭,我賭玄明哥哥一定沒有死。你賭他一定死了是吧?那好,你說賭注是什麼?」
太子又氣又怕,心里越來越沒底,只好凶悍強硬起來,企圖嚇退天景。他撐起身體坐得筆直,拿出儲君的威嚴來怒吼了一聲,「夠了!天景,你到底是怎麼了?不管玄明死沒死,總歸他是出了這種不幸的事,滿宮之人皆為他悲傷。他平日那麼疼愛照顧你,你現在這樣隨意說笑,還用他的生死來打賭作耍,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當然有心了。太子哥哥,我們好好說話,你那麼大聲干麼,不知道有理不在聲高嗎?」天景撫了撫胸口,「正因為我有心,才篤定玄明哥哥還活著,因為他是好人,地府里的閻君是講理的,不會讓好人短命早夭。至于壞蛋惡人,說不定哪天就會暴斃哦。」
「你說誰是惡人?」
「沒誰啊,打個比方而已。」天景眨眨眼,越發笑得甜美,「太子哥哥,我就是怕你傷心過度會生病,所以特地來安慰你的,你不要再傷心了,玄明哥哥絕對沒有死。我們三人從小就在一起玩,以後還要在一起玩。我和玄明哥哥,一定會陪著太子哥哥玩下去的,你放心吧。」
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太子臉上再無悲傷之色,他陰冷冷地看著天景,壓抑著立刻跳下床把她掐死的沖動。
天景會怕他才怪。她起身,走到他伸手就能夠著她的距離,淡定從容地看著他,似乎並未覺察他臉色的凶狠,「玄明哥哥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你知道嗎?」
「是啊,那又怎樣?」
「有句話叫兔子急了會咬人,你知道嗎?」
「呵,」太子終于笑了,猙獰詭異,「我記得你就是屬兔的,怎麼,準備咬我?」
「不是啊。太子哥哥你忘了,我從來就不喜歡兔子。兔子太沒用了,咬人也咬不疼的。我喜歡老虎,我就是老虎。要是誰敢傷害對我重要的人,我就吃了他!」
說最後三個字時,她的身體突然前傾,她本來就離太子很近,這一來幾乎和他臉貼臉。太子驚恐地一聲慘叫,猛地向後閃開,後腦重重磕在床頭,竟也不覺得疼。
因為就在天景朝他靠過來的剎那,她那張精致漂亮的女孩子的臉,突然變成了一顆碩大虎頭,獰惡凶猛,吊楮血口,咆哮著直朝他嘶咬過來。
這當然是瞳術瞬間爆發的致幻效果。天景把人嚇得半死,又退開一步,撫著胸口裝無辜,斥道,「太子哥哥你干什麼,我和你好好說話,你叫那麼大聲干嗎?讓嫂子听到了,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呢!我的清白你賠得起嗎?」
太子快被她玩吐血了,好半天才驚魂甫定地喘勻了氣,再看天景,還是那個模樣。他也不知剛才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幻覺,氣急敗壞地大吼,「天景,你今天來,說的都是什麼瘋話,我全都听不懂!」
「瘋話?」天景重復一句,又湊了過來,太子嚇得急忙往床里躲。這一幕要是讓吳湘秀看見了,一定會以為這個來自民間的公主,打算非禮自己的太子夫君。
可是東宮寢殿的隔音效果實在很好,可能是為了杜絕太子夫婦芙蓉帳暖,**苦短之時,有無良的奴才在外偷听。可有利必有弊,現在太子快被他妹妹欺負死了,也沒人進來救援。
好在這次湊近的天景再未出現恐怖大變身的效果。現在她的表情那麼真實,那麼悲傷,眼里慢慢地蒙上了淚光,她哽咽著聲音大叫,「我多希望我確實在說瘋話!我多希望這些話你真的听不懂!陳昊明,你就裝吧!就算你能騙過父皇,騙過母親,騙過淑妃娘娘和清和,騙過所有人。可你騙不過天和地,騙不過我,也騙不過你自己的良心,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
她淒然一笑,「玄明哥哥跟你最要好了。你們以前常在一起喝酒。也許以後也一樣呢。不過,不知你是希望他白天來找你喝酒,還是晚上來找你喝酒?」
太子又往里面縮了縮,抖著聲音道,「白,白天。」
「呃,這麼說你也認為玄明哥哥沒有死?」見他顫巍巍地點頭,她笑著拍拍他的肩,「太子哥哥,我們總算達成共識了哦,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達成這個共識。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她灑月兌一揮手,轉身而去。太子發著抖目送她。他今天才真正對這個妹妹產生了畏懼之心,也第一次認真看她走路。女孩兒家走路,一般都喜歡把雙手交疊在身前,輕移蓮步,走得裊裊婷婷。天景卻喜歡負手而行,步伐也近似男子,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卻自有一種昂然之氣。
太子一聲哀嘆,這種堂堂正正的氣勢,他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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