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毫無思想準備,她甚至以為是賀雲陽一時口誤,說錯了話。可顯然不是這樣,賀雲陽的神智冷靜,甚至是冷酷的,完全可以對自己的話負責。他看著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的天景,又問了一遍,「天景,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走,去哪兒?」天景終于確定了,這句完全不是賀雲陽風格的古怪問話,確實就是賀雲陽的意思。
「天地之大,哪兒不能去!束縛著我的,也就是皇子的身份,這個身份我不要了,還有誰能拿我如何?」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賀雲陽,你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天景急了,這種一點前提都沒有的選擇,讓她怎麼選擇?而且,以賀雲陽的智慧和城府,就是他的皇帝老爹親自提了寶劍來追殺他,他也未必就會緊張害怕,更加不會生出這樣要落荒而逃的念頭。他可是有大野心的人,而皇子的身份是實現這個野心的基礎,他怎麼會舍得放棄?
「賀雲陽,是你父皇又想出什麼新鮮花樣來殺你嗎?」她試探著問。
賀雲陽神色微怔,居然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這次我能想出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
「那你自己離開就行了嘛,拉上我干嗎?你不做皇子了也還是賀雲陽,我又不會嫌棄你。」天景暗自嘀咕。
「父皇派我去棲霞關駐防三個月,你可知他在這段時間里做了件什麼事嗎?他……」賀雲陽冷笑,又黯然低頭,「他給我定下了一門親事。」
「什麼?」天景急了,立刻對賀雲陽的老爹生出了熊熊怒火,「他打算讓你娶哪個臣子的女兒?」
「不是臣子的女兒,要是那樣就好了,我自然有辦法讓那個臣子寧可違抗聖命,也不肯把女兒嫁給我。可是,他為我定下的,是恢朝的五公主,而且在七天後,恢朝國君就要親自把女兒送過來了。」
天景徹底懵了。她吶吶問道,「你父皇,他就從沒有任何暗示明示的,問過你的意思嗎?」
賀雲陽搖頭,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嘛,他先打發我遠遠地到邊關上去呆著,然後他就把這件事敲定了。今天我才回來,去向他復命時,他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讓我這幾日好好準備,七日後,恢朝國君就要把親自送他的五公主來嫁給我了。」
「所以,我這次才是真正被逼到了絕路上,如果我抗婚,他立刻就會下令賜我死罪。我不想死,更不會娶那個公主,所以我只能走了。天景,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問了。天景張了張嘴,差點就就要說,「那就走吧,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可是她及時閉上了嘴,把那句話用力地咽下。緩了緩,她說道,「賀雲陽,你太沖動了,也許你過不了幾天就會後悔的。你要知道,一旦你真正離開那座皇宮,你的一切抱負和野心就都是泡影了。」
「這些我當然是想過了的,江山天下,也許今生是與我無緣了。天景……」
天景不讓他再問出那句話,急急說道,「那你母親怎麼辦?你一走了之,讓她來承受你父皇的怒火嗎?你應該想得到後果吧?」
「不是我棄她不顧,是她完全不曾為我著想過。今天我問她,知不知道父皇為了定親的事,她說知道。我問你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她說你父皇說了,此事先不能讓你知道。她明明知道我心里是有人的。她明明知道父皇這事瞞著我是沒安好心的。可她根本不在意我,她根本從來沒有在意過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她會如何。或許,我父皇看著她如此忠心的份上,也不會把她如何的。天景……」
「賀雲陽,我不能和你走。你有沒有想過,你我的父皇一旦知道我和你一起走了,那會是怎樣的軒然大波。這對他們而言都是奇恥大辱,可能會引發戰爭的。」
「哈,天景,你多慮了。一個皇子和一個公主私奔了,這個的皇族丑聞會很快被壓下去,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頂多就是你我二人的父皇寫國書相互對罵一番罷了。不過天景,你剛才有句話說到了重點。」他認真看著她,眼神淒涼,
「你說你不跟我走。天景,其實我也想到了我不會跟我走的,不過抱著萬一的希望來問問你而已。你絞盡腦汁地找各種理由,不過是因為你不敢面對我,不敢面對你自己的心,天景,你不願為了我放棄現在的生活,是因為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值得你為我放棄這些。是這樣吧。」
「不是的賀雲陽,我是覺得……」
「你是覺得我還是娶了那個公主比較好,這樣皆大歡喜。你是想跟我說︰‘賀雲陽,反正我們也不能在一起,不如你就娶了那個公主吧,娶了他對你以後的前途也好,我不在意的,你娶了她吧。’陳天景,我可說錯了一個字嗎?」
天景簡直都快瘋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聰明,怎麼可以把她看得這麼透!她後退兩步,就像是做了賊被當場抓獲一樣手足無措,「賀雲陽……」
「天景,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她不說話,她無話可說了,她只看著他,無奈而又淒苦。
「行!「他笑著點頭,「天景,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給你,給每個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寄思帕和那個香囊,遞給她,她不接,被他緊塞進手里。他笑,「不是要皆大歡喜嗎?我不方便再帶著這些了。
他又拿出那個銀狐面具,「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危險困難的事需要幫助,就到楚州的靜華山,去,把這個交給息河,告訴她是我交待讓她幫你的,她一定會盡力幫助你!」
他又把面具塞給她,道,「我的賣身契呢?」
她愣愣望著他,無言以對。
「裝可憐也沒用,手伸出來。」
她好不容易把那些東西都集中到左手,伸出右手給他。
他拉過她的手,怔怔看她,「天景,你是不是還是只有一點喜歡我。」
天景想說不是的,我喜歡你已經有很多了,可是說這些有意義嗎?于是她點頭。
他也點點頭,然後低下頭,吻上了她的掌心。
他的唇很涼,但天景卻被燙到了,燙得她很痛,因為有重要的印記被這個吻從她的血肉中,從她的心里,被剝離了,消失了,永遠不存在了。
他的唇離開了,她下意識攥緊掌心——疼!
他放下她的手,轉身而去,他說,「再見了,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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